《千妖食肆》须弥介子

68、第 68 章

　　迎面一队跑步经过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似乎在执行什么任务，为首一人看到墩儿，立马停下，朝墩儿行礼道：“墩管家一向可好！”

　　墩儿既不回礼，也不减慢速度，连一个字都欠奉，照直走他的路。白至正跟在后面看得竖大拇指，脱口而出一句：

　　“嚯！”心道，这谱摆的，这他奶奶的才叫牛。

　　祝微明则觉得有几分怪异，怎么说微笑一下回个礼都是应该的吧，他不由再打量墩儿一眼，见他还是一副旁若无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道，这个妖难道心智不全？

　　宴宾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此刻虽然还不到晚饭的点儿，但零星已经有客人登门，能来宴宾楼的都是京城非富即贵的人物。

　　酒楼乃是一个四合大院，东、北、南三边呈凹字形格局建起两层楼，凹字陷进去的中间是一个大鱼池，虽然天气已冷，仍有几尾锦鲤自在地游来游去，池中几杆枯荷上，伶仃地垂挂着两三个瘦莲蓬头，歪斜匍匐，倔强地不肯倒下。

　　池面上零星漂着几叶不成形状的残荷，残荷上还有星星点点未化的积雪，衬着那赭黄色的枯败荷叶，倒是别有一番破碎的美感。

　　要是搁二十一世纪，这巴掌大一个小池子，也会引来摩肩接踵的“艺术”家们，过来写生或者拍照。

　　池的两边细茎汉白玉底座上蹲着两只大大的金色蟾蜍，看样子是镀金的，蟾蜍脚下踏的是金元宝，背上背的是金元宝，嘴里衔着成串的铜钱，瞧着就富贵非常。

　　连廊一色的檀香色木围栏光可鉴人，每一间房门口，左右两根立柱都贴着黑底红字的对联，衬着那雕花窗户门扇，更增添几分文化气息。

　　每间房门口两串已经点燃的红灯笼，房间门匾上分别写着“遣云宫”、“毗沙宫”、“三清宫”、“五明宫”……

　　想来这里的房间应该对照着三十六天宫的名字。祝微明心道，好大气派，好大名字。

　　整个宴宾楼灯火通明，有的房间隐约传来寒暄问候声，即客气又透出几分亲昵。

　　伙计们进进出出一溜小跑，端茶递点心，还有手托红漆木盘，上面居然叠放着热腾腾的干净手巾。

　　有那挎着篮子卖暖棚里种出来的鲜花的妇人，站在宴宾楼前，悠扬婉约，拖声带调的售卖声，混沌在隔壁浣花阁时隐时现的丝竹声中。

　　“浣花阁”是个青楼，也是京城第一大青楼，楼上彩带垂悬，琉璃转马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老鸨刻意放得低喑的，带着颤音的调笑声音，韵味十足地传过来，大茶壶短促又爽利地应答声，还有宾客或轻飘飘或颐指气使的呼喝声。

　　彩楼上，姑娘们身着各色薄俏的夹袄子，斜依在楼上，有个头梳双丫髻的小丫头，不知道看到路上走过的谁，忽然蹦跳着举起两只手，做喇叭状冲着路上的人脆生生高呼：

　　“崔公子，崔公子，我家小姐……唔唔……你……勿要……”原来她的嘴巴被后面一个雪青裙袄的年轻女子一把捂住……

　　京城的夜正来临，谋生的，谋利的、谋色的、谋人情世故的都在这相邻两个高大气派的庭院里上演着。

　　仨呆头鹅似的小妖，哪里开过这样的眼界，六只眼睛根本不够使，一会往隔壁楼上瞧那些花花绿绿颜色鲜妍的姑娘们，一会又被宴兵楼里传来的“王魁手，六呀六……”吸引。不时的有惊叹爆出嘴唇。

　　祝微明紧跟在墩儿身后，倒像是墩儿领着一个小弟弟，墩儿目不斜视地径直迈上庭院花圃边的台阶上，就站定不动，他低下头，微垂着眼帘，手指结出一个祝微明根本看不懂的印。

　　几乎是立刻，就见楼上有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中年人，身着直裰，打扮像个管事，从栏杆上探出头来朝下看了一眼，随即提着袍角，满面堆笑地一路快步走下来。

　　墩儿看要掌柜给他见礼，也不回，指着祝微明对要掌柜道：“使君让我领过来的。”

　　说完，一刻不留，立马转身就朝外走。

　　祝微明愕然，轮番看着已经走出几步的墩儿和面前这位管事，不知道该跟这位怎么起头，这位墩管家，办事着实出人意料。

　　要掌柜却似乎已经熟知墩儿的行事习惯，反倒说了声：“墩管家慢走。”然后面对祝微明，客套地抱拳道：“小公子，是有何事吩咐在下？”

　　祝微明也抱拳行礼：“岂敢，岂敢，请问掌柜的尊姓？”

　　要掌柜道：“免贵姓要，要不要的要，小公子贵姓？”

　　祝微明道：“鄙姓祝，叫祝微明。”他看了看身边川流不息的人，有好几个经过的跟要掌柜打招呼，要掌柜不停地拱手回礼应喝。

　　祝微明道：“要掌柜，可否借个安静的地方说几句话？”

　　要掌柜连忙搓着手不好意思道：“要某失礼，祝公子这边请，那三位是随同公子一块过来的吧？”

　　祝微明点了点头，随后向三人招手，白至正和舒歌正东张西望，只有月桂君时刻关注祝微明的动作。看到祝微明叫他们，忙捅了捅白至正，又叫了声“舒歌”。

　　要掌柜前头带路，一直领着四人走进后院一个相对安静的房间，正是晚间客人开始登门的时间，伙计们都比较忙，要掌柜连叫两声，才叫过一个伙计，让他给上壶好茶过来。

　　祝微明感觉既然封使君介绍他来，他可不能表现得太谦卑，堕了使君的脸面。

　　于是和要掌柜分宾主坐下，那仨妖齐刷刷站在了祝微明身后。祝微明接过伙计递来的盖碗茶，轻刮碗沿，小啜一口，把茶碗放在八仙桌上。

　　要掌柜是个伶俐人，看祝微明的举动，感觉出一种从容不迫，又内敛沉着的气度。这小小孩童，既然能劳动墩掌柜亲跑一趟，肯定不是一般人，他根本不敢小瞧，微笑着道：

　　“祝公子是使君介绍过来的，必然是对宴宾楼有什么见教，但请直说无妨。”

　　祝微明回头对仨妖道：“把你们身上带着的点心拿出来，让要掌柜尝尝味道如何。”

　　仨妖得了这声吩咐，各自把身上的点心一样样小心地放在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