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不语》止寻

17、东济风云（二）

　　船只已经在海面上行了三天了。

　　与刚上船时的碧水蓝天截然相反，此刻的海上弥漫了一阵白雾。白雾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了，仍然没有丝毫要消散的迹象。

　　众人的心情也由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如今的心惊胆战。

　　大家心知肚明，在这个时代，出海时遇上白雾，船只便只能随风漂行，就连船长也无法掌控船的方向。而这阵雾的持续时间如此之久，如今就连有多年经历的水手们，也难以辨别船只前行的方向和路程了。

　　此刻，兰若语正一脸苦恼地呆在她的房间里，双手捂着肚子，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她万分痛恨，向来准时的癸水竟然在这个当口提前来了。更可恶的是，以前从来没有任何症状的她，这次竟然腹痛难忍……难道是她平时坏事做太多了，老天向她算总账来了？

　　一步一步蹒跚着出门，兰若语慢慢直起身子，尽量忽略身体的不适，想向众人打听一下什么时候才会到东济岛。

　　才一走到转角，冷不防地变被人撞了一下。兰若语的身子本就虚弱，此刻被人结结实实一撞，不由地到退了一步，险些摔到地上。

　　“你怎么走路的！敢撞本大爷！”只见那个中年男子不耐烦地骂道，当他看清兰若语的样子时，不由一愣，眼神顿时变得猥琐起来，“哟，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啊！瞧这嫩滑的脸蛋。他妈的这雾这么邪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全到达东济岛，不如小姑娘你让大爷亲热亲热，也好一解大爷心中的苦闷──”还没说完，五大三粗的汉子便突然闷哼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

　　兰若语一愣，缓缓抬头看向中年汉子的后面，额前突然滴下一滴冷汗。

　　“死狐狸──不不，蔚尘，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心虚地退后一步。

　　西蔚尘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心中的怒火顿时噌噌地冒了上来。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扶起兰若语的身子，没好气道：“死丫头，都病成这副样子了，还有心情出来闲逛！”

　　兰若语脸一红，有些嗫嚅道；“我不是生病啦……是那个来了……”声音不由越说越轻。

　　西蔚尘一愣，有些茫然道：“那个来了……那个是什么东西？”

　　兰若语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大喊道：“癸水啦！死狐狸！”

　　刚喊完，便发现周围经过的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和死狐狸。兰若语一扶额，顿时一把甩开死狐狸的袖子，飞速跑进自己屋里，砰地一下便关上了房门。

　　西蔚尘微微红着脸，摸了摸鼻子，不由讪讪地离开了。

　　同时，大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苍楚微皱着眉头，手中的筷子停在空中，久久没有动作。

　　“少爷，可是小菜不合胃口？”陈伯憋住内心的笑意，一脸严肃地问道。

　　苍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突然出声道：“今儿个没什么胃口，突然想吃些清淡的。你让厨房多做些小麦玉竹粥上来。”顿了顿，又道，“若是多做了，便让厨房给南厢房那丫头送点过去。”

　　“哦──”陈伯长长地应了声，正经八百道，“少爷放心，厨房一定会多做些的……”看见少爷冷冷的眼神飘过来，陈伯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离苍楚不远的一张桌子上，一身大红的艳丽女子怔怔地看着苍楚嘴角牵起的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的杯子猛地被捏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兰若语正在房内苦苦思索，上岸后怎么才能把死狐狸给甩掉。

　　她以为这趟她溜出来，定是没有任何人找的到，没想到偶遇苍楚那个冷面男不说，连死狐狸都偷偷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她不得不担心，会不会幽兰谷的人其实已经找到她了，只不过是隐在暗处没有出来而已。

　　正在兰若语苦苦冥想之际，海上的白雾突然浓郁了起来，一阵奇异的花香缓缓飘入众人的鼻尖。兰若语首先发现不对劲，刚想闭气，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大股香味顿时吸入胸腔。下一秒，她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便失去了知觉。

　　昏昏沉沉间，她似乎看见自己的灵魂游离于身体之外，远远地飘向白雾的聚集处。她漂浮在半空中，眼神怔怔透过白雾，看向那个如今正被黑暗笼罩的小岛。

　　她记得，小时候娘亲曾对她说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四大隐地，还有一处独立的岛屿，那便是东济岛。

　　东济岛名义上归属于东耀国，实际上却是游离在各国之外的。原因无他，因为东济岛上充满了灵气，非常适合能人异士的居住。在岛上，你可以看到纯朴的渔民，你可以见到垂垂老已的老翁，你可以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然而你永远无法想象，他们中的一些人，若是愿意，下一秒便可以搅得整个江湖混乱不已。他们潜心于东济岛，厌倦了世俗纠纷，大隐隐于世，不理会中原的战争，也不必关心江湖的风云，更不必羡慕四大隐地的超凡脱俗。他们自给自足地生活在东济岛，非常满足的，非常知足地生活着。东济岛，就是这样一个纯朴与神秘的岛屿。

　　然而，那个曾经娘亲口中和平安逸的世外桃源，如今却被一片乌云包围着。透过那片黑压压的云层，兰若语似乎能清楚地感觉到，岛上那种压抑的气氛。无数的呻吟，痛苦的悲鸣，卑微地求救声不停地飘向空中，一遍遍地敲打着兰若语昏昏沉沉的头脑。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这个梦却又是如此真实，她似乎还能闻到小岛上那潮湿的血腥味。久久地徘徊在空中，无法飘散。

　　娘亲，你能不能告诉兰兰，那个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兰若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后退，再后退。

　　突然，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清爽的气息，那个温润的气息暖暖地包围了她，让她感到无比地温暖。

　　她不由朝那股气息靠近，心口的恐惧似乎散去很多。眼前的迷雾也渐渐散去……

　　当兰若语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震惊的一幕：只见她双手紧紧地抱着少年的脖子，双腿向八爪鱼那样紧紧地缠在少年身上。少年的脸颊羞得通红，眼神不停地乱瞟，就是不敢只是她的眼睛。更加尴尬的是，当兰若语的视线渐渐瞟下去，竟然看到少年洁白的衣衫上似乎有些可疑的红色，似乎感觉到自己股间一阵一阵的湿意，她不由羞涩地马上跳离少年的怀抱。

　　“小语……你没事吧……”斯霖羞涩地看了兰若语一眼，缓缓坐直了身躯。

　　“呃……你怎么会在我这里？”兰若语用手捂住扑通扑通的心跳，转移话题道。

　　“啊？”斯霖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小语，这里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兰若语皱了皱眉，这才想起自己是吸了一股神秘的花香而失去意识的，难道是她自己走到他的房间的？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兰若语犹豫地问道。

　　“花香？”斯霖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我一直关着窗门，并没有闻到什么花香啊……”似是想到什么，斯霖补充道：“对了，当时我听到门外好像有你的声音，一直在叫着‘不要’什么的，于是我便打开了房门，正好看见你似乎要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然后你似乎看到了我，突然一把抱住了我，便再也不松手了。”

　　“你说我那个时候是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兰若语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突然一拍脑门，大叫道，“糟了！”说完便打开门，冲了出去。

　　斯霖担忧地看了兰若语离去的方向一眼，随即也追了出去。

　　整个走廊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兰若语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直到她跑到甲板时，脚步突然一个踉跄。

　　眼前的场景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到处都是鲜血，无数的残肢断臂散落在甲板上，个别未死的人双手还在空中乱舞着，表情狰狞，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不难想像，半个时辰前，这里究竟进行了怎样的屠杀──或者说，是自相残杀。

　　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那阵奇异花香，兰若语的心突然一慌，死狐狸会不会出事……还有那个自己跟了一路的苍楚。潜意识里，她不希望任何自己认识的人出事。

　　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兰若语硬是一具一具尸体地辨认过去。直到数万47具尸体人数，也没有她所认识的人，她不由送了一口气。

　　为那些死者悲伤的同时，又无比庆幸至少死的这些人看似都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死狐狸和苍楚的武功那么高，自然不会吸入那股花香。

　　突然，那几个幸存者双眼变得血红，猛地向兰若语扑去。兰若语一个纵身闪过，想点他们的睡穴，这才想起，这些发狂的本就处在梦境中，此刻点睡穴自然是没用的。

　　就在她一愣神之际，手上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下一秒，兰若语只感觉身子一轻，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斯霖担忧的脸庞瞬间映入她的眼中。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小语，你没事吧。”

　　兰若语刚想说没事，便看见那几个发狂的人骤然倒下，几道鲜血自他们的脖子中缓缓流出。

　　苍楚俊美冷酷的身影缓缓自门内走出，手中甚至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剑。

　　看到兰若语脸色苍白地靠在斯霖怀中，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瞬间便被浓密的睫毛掩去。

　　“你杀了他们？！”兰若语怔怔地看着苍楚，有些失神道：“他们只是普通人啊……”

　　苍楚瞥了斯霖一眼，也不解释，冷哼了一声，便向屋内走去。

　　斯霖苦笑着放开抱着兰若语的手，叹了口气道：“那些人心智全失，已经没救了……苍兄也只是早一点给他们一个解脱而已。”

　　兰若语哆嗦地撇过头，微微有些哽咽道：“如果当时经过你房间时你没有拉住我，此刻我便是这种下场了吧……”
　　随即沉重地一步步朝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