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不语》止寻

8、谁是苍楚？

　　已经三天了，兰若语至今仍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已经用了去味剂的自己身上仍可以被苍楚发现香味？

　　动了动酸涩的手臂，她头脑昏沉地下了床。窗口被紧紧密封着，只有些许阳光透过窗的空隙撒到室内。桌上已经摆好了8盆精致小碟，碟中盛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兰若语浑身武力地走到桌边，刚想动口，这才恍惚地想起，似乎这间屋子里的菜中都是被下了软骨散的，这几天自己使不出力来便是天天被喂这些饭菜的原因。

　　想到苍楚，她的心就不由一寒。别说念旧情，她本以为他至少不会过多为难自己才是，没想到三天前自己被捉后，不仅被关在一品居里禁足不说，夜里更是天天充当他的“暖床”工具。如今，她不禁担心起来，诺诺落在他手中，真的不会被虐待吗？

　　若不是今天早上有人似乎有要事和他相商，此刻估计他仍枕着她手臂，把头埋在她胸前睡觉呢。

　　为什么7年不见，他的性格变得如此高深莫测？时而残酷，时而幼稚，时而又似乎有些疯狂，究竟是她不曾真正了解过他，还是他的复仇心理使他变得如此偏执？

　　缓缓地夹起一口菜，食不知味地咽下，兰若语眼神幽幽地看向紧闭的窗户，轻轻叹了口起。即使知道饭菜里下了药，为了保持体力，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突然，轻轻的开锁声窸窸窣窣想起，兰若语一愣，下意识地躲到门后，只听门外传来一个细细轻轻的声音 ：“娘亲，你在里面吗？诺诺来救你……”

　　下一秒，只听门锁的落地声响起。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兰诺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穿过门缝，似乎在寻找兰若语的位置。兰若语一怔，一阵感动涌上心头。

　　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也只有自己的孩子还一心向着自己。想到这，她不禁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矮矮的小团子，多日的分离让她不禁把头埋在兰诺的颈边，拼命吸取诺诺身上的奶香味。

　　“娘亲！诺诺终于找到你了！漂亮大姐姐果然没有骗我。”兰诺双手紧紧地抱紧兰若语的脖子，红扑扑的脸上荡漾的依赖的笑容。

　　兰若语一怔。

　　“哪个漂亮大姐姐告诉你娘亲在这里的？”

　　兰若语心底不由闪过一丝不安。她向来知道苍楚治理手下的手段，他的手下和自己相熟的几个都留在水蔚岛，如今在这一品居的，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冒着危险来帮助自己……

　　兰诺歪着头想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开口道：“是一个身上有着和娘亲一样香气的大姐姐告诉我的……”看见兰若语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他不由弱弱道：“娘亲，诺诺是不是做错事了？那个大姐姐是坏人吗？”

　　看着小团子如小鹿般纯真的眼神，兰若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永远只分好人和坏人，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人长大后就有如此复杂的心境了？盈兰如此，苍楚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诺诺，你还小，娘亲不应该只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光明。”兰若语柔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徐徐道：“只要帮助过你的人，就是好人，但是诺诺要牢牢记住，有目的地帮助你的人，比那些明目张胆欺负你的人更可恶。”

　　看着诺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兰若语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缓缓道，“诺诺，娘亲现在告诉你，刚刚帮助你的那个大姐姐并不是好人。如果她真心想帮助娘亲，便不会只是把你放出来，而是直接给娘亲软骨散的解药了。娘亲如今全身无力，连一点劲都使不出来，我们又怎么逃得出这个地方？”

　　兰诺一听，顿时气得小脸通红，恶狠狠道：“哼，果然就像娘亲说的，越是漂亮的女人便越恶毒……娘亲，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们再不回去，爹爹一定会担心的。”

　　想到南曜，兰若语不由好笑地钩了钩兰诺的鼻子，道：“现在知道叫爹爹了？怎么在他面前不知道叫爹爹？”

　　“哼，我才不要叫没比我大几岁的人爹爹呢！”兰诺气鼓鼓地说。

　　看着才及自己腰高的小不点老气横秋的样子，兰若语不由放松地笑了起来。

　　“诺诺，虽然不想让坏人如愿，但是既然有这个机会了，我们还是要好好把握的。带回你牢牢呆在娘亲身边，娘亲现在使不出功夫，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说完，便一把拉起兰诺的手，轻身闪到门口。

　　盈兰，你本以为没了武功的自己一定会被兰诺拖累，到时候再被抓到，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是你一定想不到，诺诺尽管看上去才那么小，可自他三岁起，自己便一直有偷偷教他功夫，虽然如今还不怎么样，可至少不但不会拖自己后腿，反而能助自己逃跑的几率变大。

　　一品居地处梅州繁华中心，50米外便是揽月阁，街上人来人往，为了低调，苍楚并没有把属下安排在这里，除了平时贴身保护他的那几个死士，一品居甚至人少的有些寂寥。深知这一点，巧妙地利用了自己身体的轻盈和夜色的掩盖，他们的出逃非常顺利。

　　兰若语十分庆幸自己当时沉下了心，并没有急着带诺诺逃跑，而是等到了晚上才出来。

　　昨晚苍楚抱着自己睡时曾有说过，今晚他会有个宴会，因此会晚些回来。而她，便是利用这一点，如今才能有恃无恐地逃了出来。

　　一天没吃饭了，虽然饿得全身无力，可是软骨散的药效也降低了一些，至少如今小范围的轻功还是使得出来的。

　　想到那次带诺诺在揽月阁顶楼传说中的禁地大吃大喝的情景，兰若语肚里的馋虫又冒了上来，不由狡黠地对兰诺笑道：“诺诺想不想再去那个可以摘到月亮的地方吃东西？”

　　兰诺的眼睛一亮，开心道：“真的吗？好啊好啊！”随即眼神又慢慢暗了下来，沮丧道：“娘亲，那个地方不好进，上回娘亲功夫还在，我们才可以上去的，如今娘亲又怎么能带诺诺上去呢？”

　　兰若语调皮地笑了笑，自豪道：“你这个小傻瓜，上回娘亲是为了秀一秀自己的功夫才带你用正常的方法去闯那个禁地的好不好？其实那儿有特殊方法可以进的。要不然你以为建揽月阁的人闲着无聊，每天这么累地上去啊？”

　　说完便在兰诺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故作神秘道：“你娘亲我大摇大摆地进去都没人发现，信不信？”

　　兰诺崇拜地眼睛一闪一闪的，开心地一把抱住兰若语的手臂道：“娘亲好厉害阿！”

　　这是若有人走过，便会发现，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母女，分明是两个未长大的孩子嘛。

　　揽月阁楼下，灯火通明，梅州当地的富豪乡绅无不翘首以待，均是一脸恭敬的样子。

　　只见苍楚和东耀国三殿下斯霖一齐走来，一路上，两人并未热络地攀谈，倒是他们身后的当地贵族们均一脸兴奋地交谈着。

　　揽月阁闻名天下，其实真正的禁地只是它的顶楼。然而其余几楼也并非寻常人能进，这儿的消费贵的吓人，如果你没钱，即使进来喝一杯茶，也足以让你倾家荡产。

　　宴会上，苍楚和斯霖同坐在一张桌上，周围不断有人上来敬酒，斯霖只是淡笑着一一回绝，可苍楚却似乎有些神游在外，双手自动地一杯杯接过，然后喝下，然后继续下一杯。

　　斯霖的眼神一闪，突然轻轻笑道：“岛主今晚似乎心情不好？”

　　苍楚回过神，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也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刹那间，酒席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斯霖的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他的性格，似乎和那日比武大赛的狂妄完全不同……难道是他估计错了？

　　“三殿下多虑了，只不过我今天身体不是很好，便有些意兴阑珊，扫了大家的兴致了，过意不去。”只听苍楚顿了顿，突然轻轻咳嗽了起来。似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斯霖一愣，这才关心道：“苍兄若是身体不舒服，便早日回去吧，喝酒伤身，还是少喝为妙。”

　　似是料到斯霖的话一般，苍楚淡淡一笑，也不推辞，道：“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散了大家的兴，改日定请三殿下吃饭。”

　　说完，便慢慢起身，向外面走去。

　　微微星辰，皎皎月光。
　　揽月阁外，灯火通明，苍楚眼神迷离地飘向视线最远方，那儿隐隐有断桥的残影。风中轻轻带来小孩子们欢快的声音，和少女们的吴侬软语。
　　究竟是梅州太美，还是他真的醉了？

　　苍楚微微抬头，仰望揽月阁顶楼。
　　和楼下截然不同，揽月阁的顶楼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乎和云月紧紧交连在了一块。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召唤他一般，他的心脏突然加速跳了起来。

　　只见他一个纵身，便借着风力向上飞去。快接近顶楼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突然响起，换做换做别人，在这换气的挡子，若是漏了气，便是武林高手也难免有下坠的危险。可是他的身影仅仅是一顿，便要继续向上跃去。

　　突然，一条丝带快速地缠上了他的腰身。
　　苍楚一愣，刚想挣断，突然一阵暗香缓缓飘入鼻尖。

　　下一秒，一个娇俏的声音在上方想起：“小贼，想上揽月阁，也该憋好气在上来啊，要不今天有本姑娘在，看你不摔成馅饼……”说完，便一下把他提到了顶楼。

　　揽月阁很高，在这个高度，即使是苍楚的视力，也看不清女子的相貌。黑暗中，苍楚只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顿了顿，刚想说什么，突然咳嗽地更凶猛了。

　　少女一愣，似乎过了半晌才恶狠狠道：“喂，你没事吧。身体不好还上这么高来吹冷风……真是的。”

　　虽然语气十分恶劣，但她还是轻柔地把他扶进了阁楼中。一边走，还一边嚷道：“诺诺，快起来，别吃了，留些给这个大哥哥吃。”

　　苍楚的神情微微有些迷茫。7年了，身边的少女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他明白，若不是夜色的掩盖，他们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吃东西了。

　　“你──”苍楚一顿，哑着嗓子道：“有孩子了……”

　　兰若语的身影突然一颤。
　　许久，才淡淡地开口道：“嗯。都很大了。”

　　“这些年，还好吗？”挣扎了很久，他才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兰若语默默地为他添了些热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一品居里的那个‘苍楚’是谁？”

　　苍楚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气氛就此陷入沉默中。

　　直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在苍楚脚边响起。

　　“大哥哥，你是谁啊？”黑暗中，他只感到一双小小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摆子，暖暖的体温从那双小手缓缓传到自己的衣服上。

　　如果当时他留住了她，他们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

　　“他待你好不好？”久久的沉默后，他只轻轻问了一句。

　　那些疯狂寻找的岁月早已仓促而过，在时间面前，再深的恨意也会慢慢变淡，在激动的语言也变得苍白。唯有最初的那份悸动，却永久的保留在了心中，难以褪却。

　　他无法想象，若是7年前的自己，看到她已有了孩子，会不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

　　可是，现在，他知道，他们毕竟是错过了。

　　他唯一能做得，就是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他待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