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后不小心称帝了》粗榧

7、苏轻帆

　　明州府衙。

　　沈清砚合上手中的册子，禀报完一应事务后。

　　他抬眼看向宁令仪，道：“殿下，明州诸事已初定，不知你何时回京？”

　　宁令仪的目光并未从地图上移开，却道：“新政初行，水利未兴，数以万计的百姓刚看到一丝生机，此时我若一走，前功尽弃。”

　　她抬起头，看向沈清砚，“清砚，最少，也要等明州的百姓真正站稳脚跟，度过这个冬天，我才能走。”

　　沈清砚还是权道：“殿下拳拳爱民之心，臣深知。只是，朝廷的法度，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了。”

　　他语速放缓，解释给宁令仪听：“斩杀刘勉，虽事出有因，然终究是擅杀朝廷命官。查抄田产分与百姓，更是触动无数人利益，殿下在明州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公主封邑之权。弹劾的奏章，恐怕早已如雪片般飞入京城，迟一日回去，便多一分被动，多十分风险。”

　　宁令仪沉默下去。

　　她何尝不知沈清砚所言句句在理？她是在刀尖上行走，用自身的尊荣和父皇母妃的宠爱作赌，赌一个可能。

　　这寂静中，能清晰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卷着雪粒，拍打着窗棂，也像是在拍打她的决心。

　　“我明白前路艰险，或许是以卵击石。但是清砚，”她唤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

　　“我还是想试一试。不为青史留名，只求问心无愧，为这片土地和百姓，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

　　沈清砚望着她。

　　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宫中那个虽聪慧却仍带着娇气的明珠公主，最终，所有劝诫都化为一声叹息。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躬身，郑重一礼：“臣，明白了，无论殿下作何抉择，臣定竭尽全力，助殿下达成所愿。”

　　宁令仪眼底微暖，正欲开口，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苏轻帆，特来叩谢殿下归还家产，为父申冤之恩。”

　　宁令仪与沈清砚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

　　“苏家船行那个孤女？”宁令仪挑眉，旋即恢复平静，“让她进来。”

　　门帘掀动，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她眉眼清秀，下颌却紧绷着，一双眼睛沉静如水，身形纤细，一身靛蓝布裙浆洗得挺括干净，乌发只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木簪绾起。

　　她走到书案前几步远处，敛衽，深深下拜：“民女苏轻帆，叩谢明珠公主殿下大恩。”

　　“起来说话。”宁令仪放下图卷，目光落在她身上“苏远航是你父亲？”

　　“是。”苏轻帆依言起身，“家父经营顺风号三十余载，蒙冤去后，船行便被歹人强占。若非殿下雷霆手段，肃清奸佞，我苏轻帆此生，恐怕再难见天日，更遑论为父申冤。”

　　“东西既已归还，公道也算为你讨回。”宁令仪语气依旧平淡，“往后有何打算？将顺风号重新撑起来？”

　　苏轻帆抬起头，这一次，她勇敢地迎上了宁令仪探究的目光，道：“殿下，民女今日前来，不只为谢恩。”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苏家遭此大难，家业虽散，但尚余十几条旧船，几十个忠心耿耿、水里火里都肯跟着苏家的老伙计。我苏轻帆，今日愿带着我所有的人，所有的船，投效殿下！”

　　“跟着我？”宁令仪哑然。

　　“苏姑娘，你可要想清楚。这世间的刀，有时不见血，却能断人生路。你此刻要登上的，绝非风平浪静的商船，前方是惊涛骇浪，倾覆或许只在瞬息之间。你，真的想好了吗？”

　　苏轻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单薄的脊背反而挺得更直。

　　她道：“殿下，我活到今天，能站在您面前，不是靠运气，是咬着牙，淌着血，一步一步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

　　“这世道，哪里不是漩涡？在岸上缩着，等着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个浪头拍下来淹死，不如自己看准了，跳上一条能破浪的大船。”

　　“跳上船？”宁令仪眉梢微挑。

　　“是。”苏轻帆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的星子。

　　“跳上您的船。殿下要治理明州，兴修水利，畅通商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切，离了船，离了水上航道，便是寸步难行！我苏轻帆没什么大本事，就这一身水里讨生活的功夫，愿为殿下执此舟楫，扫清航道！”

　　宁令仪深深地看着她。

　　少女眼中的光，这种眼神，她懂。

　　明州，不能只有沈清砚一个能臣。

　　她需要更多的手，更多的眼，更多像苏轻帆这样，从泥泞里长出脊梁的人。

　　良久，宁令仪缓缓颔首：“好。你的船，我收了，你的人，我记下了。”

　　她转向沈清砚：“清砚，苏轻帆便去你麾下，让她助你一臂之力。”

　　她又看向苏轻帆：“苏船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苏轻帆，谢殿下！”蓝衣女子再次深深下拜。

　　后世史书工笔，写尽女相苏轻帆权倾朝野的煊赫，却无人知晓，她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转折，就始于此刻明州飞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