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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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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村姑,自打出生起就没出过桃花村。
所以当我历经三个月,终于摸到京城时,身上的盘缠早就精光。
我蹲在左相府大门外饿得头晕眼花。
至于我为什么不进去?因为看门小厮说让我滚去别处化缘。
就在我即将饿昏时,被一阵马蹄惊醒,随即小厮们拿着脚凳匆匆上前,恭敬地搁在马车旁。
马车中款款走下一身穿绯红官袍的男子。
鹤骨松姿,清风朗月。
他注意到坐在台阶上的我,抬眸扫向这边,淡褐色的眸子带着不染凡尘的淡漠。
“何人在此?”
我紧紧抱着包袱,红着脸挪到他面前。
“俺叫崔银花,爹让我来找裴清许,他是我的娃娃亲。”
男人瞳孔骤缩,耳尖不觉染了绯红。
“你说,你是谁?”
“你这人咋耳朵不好使呢,裴清许认识不,他是俺男人,你晓得他在哪儿不?”
身旁小厮们各个如同见了鬼一般。
男人振袖随手指向巷口,声音清冷禁欲:
“他住隔壁。”
找错人了?
也难怪,老裴叔那么丑,咋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我扑通一声跪下,咣咣给他磕了俩大响头。
“谢谢青天大老爷!”
平时那些官差们来村里催征时下跪磕头这一套,我也是熟练的。
我扛着包袱继续去寻夫,走出几步,突然一个小厮追上我,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这是我家大人给你的,他说让你快些回家去吧。”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男人家就是我家。”
言罢,没有接他的银子,径直离开。
半个时辰后,我又回到裴府门口,抄起鞋底板狠狠砸向大门。
“裴清许,你骗老娘!”
——
花团锦簇的庭院内,裴清许拧着眉头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我懒得跟他废话,将包袱往他怀中一塞。
“饿得慌,你去给我下碗面条,再窝俩鸡蛋。”
裴清许微微挑眉,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刚要招手唤下人来,我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磨蹭个啥呢,懒货。”
我娘经常这样骂我爹。
裴清许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修长白皙的手开始挽起衣袖,转身就走。
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叔,竖着眉毛教训我。
“君子远庖厨,你怎能让相爷为你做饭,简直不像话!”
我不解:“他是我男人,让他给我做饭,不是应该的?”
大叔憋了半天,愤愤地说了句“无知村妇”。
不多时,裴清许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回来。
下人们全都瞪大双眼,将头低得更深。
他瞥了一眼山羊胡大叔,淡淡地吩咐:“周管家,收拾出一间院子,让这位姑娘住下。”
周管家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连声应下。
我蜷在椅子上,抱着面碗开始吸溜。
“给我拿点醋。”
裴清许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就已经拿来了醋碗。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紧盯着我。
“爹呢?”
我头也不抬:“你说我爹还是你爹?”
“他俩不都在桃花村吗?”
“我爹埋在桃花坡南边,和我娘在一块,你爹,在这儿呢。”
我拍了拍一直护在身旁的包袱。
裴清许刚才接过来时就觉得沉甸甸的,此时他扯开灰青色的麻布,里面躺着一个陶罐。
他淡漠的眸子终于有了波澜,伸手想要去打开陶罐的盖子。
就在他马上要碰触到时,我用筷子另一头用力打了他手背一下,他吃痛抬手。
“别碰!”
我喝下最后一口汤,擦擦嘴道:
“我去晚了,烧得有些辨不清,裴叔和裴婶儿都搁这里头呢。”
“究竟发生了何事?”
于是我将三个月前桃花村遇到的事一一讲给裴清许。
早在半年前各路叛军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北上,我们村附近的县城都已被叛军占领洗劫。
但由于桃花村地处偏僻,所以并未被战火波及。
本以为能继续过日子,谁知有一伙叛军突然去而复返,开始在村里大肆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亦或是在找什么人。
我那时去山上挖野菜,刚好躲过一劫。
待我奔回家中时,我爹娘与弟弟妹妹四口人,全都惨死。
我爹护着娘,两人被一把大刀贯穿。
爹还有一口气,告诉我,进京去寻裴清许,他是我自小定下的娃娃亲。
“我又去找老裴叔,可我去时,你家被大火烧了个干净,裴叔和裴婶都被烧成灰了。”
我们村只活了我一个。
裴清许又恢复方才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淡淡地收回视线:“这一路辛苦你了,裴某要为爹娘守孝三年,不能与你完婚,恐耽误……”
他还未说完,我就一挥手打断他的话。
“不出百日都是热丧,还有十日,咱俩尽快把事办了便是。”
“银花,伤心不必硬撑着,不论我们是否成亲,从今以后我都是你的依靠。”
我摇摇头:“不伤心。”
“当真?”
“亲人死了,咱更要好好过日子不是?”
——
我抱着陶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芙蕖院。
院子里荒草丛生,池塘臭气熏天,就连住的屋子也是四面漏风。
周管家轻蔑地笑着:“银花姑娘,您来得不巧,府中各处都在修缮,只能让您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我没搭理他,时而蹲下摸摸土地,时而上池塘边探头,最后一拍大腿。
“这地方好!忒适合种庄稼,这边种红薯,那片麦子,周管家,你会插秧不?”
周管家笑容凝固,撇撇嘴像是不愿意再搭理我。
夜里,狂风大作。
我在屋内被吹成傻子,在屋外被吹成疯子。
于是我抱着陶罐钻进裴清许的房间。
他正在沐浴,晕绕的白气笼罩着他精壮的上身,我趴在屏风上探头往他身上看去。
才看了一眼,他就惊慌地躲进水中。
“你为何在此!”
我打了个哈欠,转身直奔床榻,脑袋往柔软的床褥上一头扎下去。
“你洗你的,我先睡了。”
过了许久,我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隐约有一只大手推了推我的肩膀。
“银花,回你房中去睡,你我这样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