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明九曲

1、001

　　「一」

　　重生回二十岁，我正站在大学礼堂门口。
　　手里攥着保研申请表。
　　指尖发烫。
　　脑子里还是上辈子的画面。
　　陈铭搂着我最好的闺蜜郑星语，在我们结婚十年的纪念日。
　　他说：“林未来，你除了做饭带孩子，还会什么？”
　　郑星语倚在他怀里，笑得刺眼：“未来，谢谢你这些年，把陈铭照顾得这么好。”

　　我从他们家顶楼跳了下去。
　　没死成。
　　睁开眼，回到了十年前。
　　保研表差点被我捏碎。

　　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友情。
　　这辈子，我只要前途。

　　“未来！”
　　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
　　陈铭跑过来，额头上带着汗，年轻，阳光，眼里是全然的担忧。上辈子，就是这幅样子骗了我十年。
　　“未来，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他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
　　手落空，他愣住。
　　“怎么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陈铭，我们分手。”
　　他脸上的笑僵住，像是没听懂：“未来，你说什么？”
　　“分手。”我把保研表折好，放进口袋，“听不懂人话？”
　　“为什么？”他急了，又来抓我胳膊，“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没陪你自习？我跟你道歉，我……”
　　“因为，”我打断他，扯了下嘴角，眼里没温度，“你耽误我保研了。”

　　不再看他那张错愕的脸，我转身就走。
　　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
　　不是疼。
　　是爽。

　　「二」

　　“听说了吗？林未来把陈铭甩了！”
　　“真的假的？她不是爱陈铭爱得要死要活？”
　　“千真万确！在礼堂门口，当场甩的！”
　　“为什么啊？”
　　“好像是因为保研？”

　　论坛炸了。
　　我刷着手机，面无表情。
　　室友小心翼翼凑过来：“未来，你没事吧？”
　　我抬眼：“我能有什么事？”
　　“你和陈铭……”
　　“分了。”
　　“真分了？”她瞪大眼，“你之前不是还说，要为他放弃保研，早点工作帮他……”
　　“那是以前。”我关掉手机屏幕，“我瞎了。”
　　现在，眼睛治好了。

　　我把保研材料交到学院办公室。
　　出来时，撞见郑星语。
　　她一脸焦急：“未来！陈铭说他联系不上你，都快急疯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看着她。
　　这张清纯无害的脸，上辈子骗了我多少眼泪和信任。

　　“没误会。”
　　“那你……”
　　“郑星语，”我叫她全名，“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她脸色白了白：“未来，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我被她的话逗笑，开口回应道：“从现在起，不是了。”

　　陈铭开始堵我。
　　教室，宿舍楼，食堂。
　　他胡子拉碴，眼下乌青，看起来憔悴不堪。
　　“未来，给我个理由。”他挡在我面前，声音沙哑，“我不信是因为保研。”

　　我端着刚买的咖啡，有点烦。
　　“好狗不挡道。”

　　他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我：“是不是有别人了？”

　　我差点笑出声。
　　“陈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脸色变了变。
　　“未来，别闹了，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抬眼，“谈你以后怎么让我放弃工作，当家庭主妇？谈你怎么在我怀孕的时候出轨？”

　　他瞳孔骤缩，像是被雷劈中。
　　“你胡说什么！”

　　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
　　我压低了声音，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陈铭，别再找我。给自己留点脸。”

　　我绕开他，走了。
　　咖啡一口没喝，直接扔进垃圾桶。
　　嫌脏。

　　「三」

　　我开始玩命学习。
　　图书馆开到最晚，教室熄灯才走。
　　绩点刷到最高，教授眼里，我是最有天赋的学生。
　　偶尔，会在校园里碰到陈铭和郑星语。
　　一次，两次。
　　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越来越扎眼。
　　郑星语看我的眼神，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和得意。
　　我当没看见。

　　那天，我去参加一个顶尖企业的校园宣讲会。
　　机会难得。
　　礼堂里座无虚席。
　　我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抬头，看见斜前方有个熟悉的侧影。

　　沈聿。
　　比陈铭更出名的人物。家世好，长得好，能力顶尖。学校里关于他的传说一堆。
　　上辈子，他是郑星语最后的归宿。
　　郑星语踩着我和陈铭的失败，嫁给了他，一步登天。
　　我记得，在她和陈铭的奸情暴露后，我曾去找过她。
　　沈聿就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眼神轻蔑地落在我身上。
　　他说：“林小姐，麻烦认清自己。输家，要有输家的样子。”
　　那句话，比陈铭的背叛更刺骨。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宣讲会开始。
　　HR在上面讲得激情澎湃。
　　我低头，快速记着笔记。

　　自由提问环节。
　　我举手，问了个关于核心技术壁垒的问题。
　　问题有点尖锐，HR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
　　坐下时，感觉有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是沈聿。
　　他在看我。
　　眼神很深，带着点探究。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眼。
　　宣讲会结束。
　　人群往外涌。
　　我收拾好东西，跟着人流走。
　　快到门口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力道不小。

　　我皱眉，回头。
　　沈聿站在我身后。
　　他比我高很多，垂着眼看我。礼堂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林未来？”他开口，声音低沉。

　　我甩开他的手。
　　“有事？”

　　他看着我，没说话。眼神有点奇怪。不像上辈子那种冰冷的轻蔑，反而复杂得多。
　　“你问的问题，”他顿了顿，“不错。”
　　“谢谢。”我语气冷淡，转身又要走。

　　“等等。”他又拦住我。
　　这次，没碰我，只是侧身挡在我前面。
　　周围还有人，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还有事？”我不耐烦了。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
　　像是有点紧张？

　　可笑。他沈聿也会紧张？

　　“能不能……”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再看我一眼？”

　　我愣住了。
　　抬头，仔细看他。
　　他眼眶居然有点红。
　　搞什么？

　　“沈先生，”我扯了扯嘴角，带着嘲讽，“什么意思？替你那位未来的女朋友，提前来考察手下败将？”

　　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不是……”

　　“还是说，”我打断他，想起上辈子他那句“输家”，心头火起，“你也想亲自来体验一下，赢我是什么滋味？”

　　话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刻薄。
　　但他没生气。
　　他甚至往前凑近了一点。
　　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都褪去。
　　他看着我，眼睛里的红更明显了。

　　“不。”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怪的颤抖。
　　在我惊愕的目光里，他再次握住我的手腕。
　　这次，力道很轻，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掌心滚烫。
　　“我想教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怎么让他们输。”

　　我瞳孔猛地一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呼吸停了。
　　他说什么？

　　手腕上的温度灼人。
　　我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
　　“你疯了？”

　　沈聿任由我甩开，手垂回身侧，指尖蜷了蜷。他眼底那点红还没褪，看我的眼神却专注得可怕。
　　“我很清醒。”

　　“清醒？”我简直想笑，“沈聿，我们认识吗？”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这是我和他第一次正面交谈。如果不是重生，我连和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沉默了几秒。
　　“现在认识了。”

　　“没兴趣。”我转身要走。这人莫名其妙。

　　“陈铭和郑星语，”他在我身后开口，“他们在一起了。”

　　我脚步顿住。
　　回头，冷冷看他：“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他上前一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他身上有股很淡的冷冽气息，带着压迫感。“我知道你不甘心。”

　　“你知道个屁。”
　　粗话脱口而出。我很少说脏话，但此刻忍不住。
　　他凭什么一副了解我的样子？

　　“林未来，”他不理会我的怒气，目光沉静，“靠自己，太慢。而且，”他顿了顿，“脏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什么意思？

　　“跟我合作。”沈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帮你，把他们踩在脚下。连本带利。”

　　宣讲会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空旷的礼堂门口，只剩我们两个对峙。
　　风吹过，带着晚秋的凉意。
　　我看着他。
　　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戏弄或者算计。
　　可是却并没有，他很认真。认真得甚至有点孤注一掷。

　　这太反常了。
　　上辈子，他可是郑星语最大的靠山。现在，他却站在这里，说要帮我对付那对狗男女？
　　“为什么？”我盯着他，“沈聿，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扯了下嘴角，那笑容有点苦涩，转瞬即逝。
　　“原因不重要。”
　　“你只需要知道，我能给你的，远比他们能给你的，多得多。”
　　“保研，留学，顶尖公司的offer或者，”他目光锐利起来，“把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一件件夺过来。”

　　听到这话，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抛出的诱饵，太精准。
　　精准地砸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和野心上。
　　是的，不甘心。
　　凭什么我要在泥里挣扎，他们却能踩着我的尸骨风光？
　　靠自己当然能成功，但就像他说的，太慢。我恨不得明天就看到他们哭！
　　可是……

　　“我凭什么信你？”我保持最后一丝理智，“沈公子，你的未婚妻，好像是郑星语？”
　　上辈子，他们确实结婚了。

　　沈聿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像结了冰。

　　“她不是。”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厌弃，“永远不会是。”

　　我愣住。
　　这反应不对。

　　“合作与否，在你。”他收回过于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副矜贵疏离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还翻涌着我看不懂的东西。“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纯黑色，只有一串烫金的电话号码。
　　我没接。

　　他也不在意，轻轻塞进我外套口袋。
　　动作间，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腰侧。
　　很轻。
　　我却像是过电一样，猛地一颤。

　　“明天晚上八点前，”他看着我，眼神再次变得深邃，“等我电话。”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口袋里那张名片的存在感强得吓人。
　　冰凉的卡片，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沈聿。
　　这个上辈子让我输得最惨、连怨恨都显得无力的男人。
　　现在，却红着眼眶拦住我，说要教我赢？
　　荒谬。
　　太荒谬了。

　　风吹得我手脚冰凉。
　　脑子里乱糟糟的。
　　重生带来的先知优势，在沈聿这完全不合常理的举动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到底是谁？
　　他想干什么？
　　合作？
　　与虎谋皮？

　　「四」

　　我慢慢走回宿舍，脚步沉重。
　　快到宿舍楼下时，远远看到两个人影站在树影里依偎在一起。
　　是陈铭和郑星语。

　　陈铭低着头，似乎在哄她。
　　郑星语靠在他怀里，笑得很甜。
　　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

　　上辈子跳楼前，郑星语也是这样靠着陈铭，对我说：“未来，谢谢你啊，把陈铭让给我。”

　　胃里一阵翻涌。
　　恶心。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名片。
　　尖锐的边角硌着掌心。
　　有点疼。
　　却让我混乱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点。

　　沈聿说得对。
　　靠自己，太慢。
　　而且，脏手。

　　那么……
　　用他的手呢？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
　　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映出我毫无表情的脸。

　　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陈铭的。
　　编辑短信。
　　手指飞快。
　　「分手是真的，别再来找我。保重。」

　　发送。
　　拉黑。
　　一气呵成。

　　然后，我点开通讯录，新建联系人。
　　输入那串黑色名片上的号码。
　　备注——
　　沈聿。

　　做完这一切，我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对相拥的身影。
　　转身走进宿舍楼。
　　不再回头。

　　第一步，成了。
　　下一步呢？

　　沈聿……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
　　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