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久醉也

37、归人

　　一身红衣鲜艳，乌发散落，金色眼眸中冷冷注视陈天生的男子无端出现。
　　也不能说是无端，因为慕又看见了他是如何出来的。
　　慕随要晕过去的前一秒，她手指胡乱抓着的地方，有红光乍现，旋即，一颗华丽剔透的红宝石出现在慕随手中。
　　慕随的血滴在上面，而后，那一身红衣的男鬼就从红宝石中钻出来。
　　在陈天生下手前，先一步砍下他的头颅。

　　“是你，果真是你！”陈天成后退，瞪大眼睛盯紧沐漾，不敢轻举妄动。
　　“是我，如何呢？”沐漾微笑走近，眼中没有一点笑意，他踩过陈天生的头颅，直接一脚踩碎。
　　沐漾此刻不像是鬼魂，倒像是一个真正的活人。
　　他出来后不久，慕随脸上有蜡烛融化的痕迹，一层层化掉后，露出真容。
　　慕又瞳孔睁大，感受不到痛，时间在她看清慕随长相时缓慢，停滞。

　　和慕随相比，沐漾这张脸同样叫陈天成恐惧。
　　那是另一个天才的光辉，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也无法磨灭的光辉，和慕随一样，阴魂不散！
　　陈天成看到沐漾的第一反应是后退，他害怕沐漾.
　　这种害怕在看到慕随倒在地上将晕不晕的样子，才募地反应过来，哈哈笑着：“不，你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你现在这种情况能存在多久呢？只要我杀了慕随，你也就不复存在。 ”
　　说罢，他就要使用鬼咒来攻击慕随。
　　意料之外，另一个人拦下来了。

　　慕又。
　　女子眼神清明，她抱起慕随，把人拢在怀里，怀念，追忆。
　　她断了一个小指，取下银环，使用灵力。
　　沐漾看去，发现她不只是砍掉自己的一个小指，她是砍掉自己双手的小指，双脚的脚踝，取出所有的银环。
　　“小随，小随。”女子这样呼唤慕随。
　　慕随意识混乱，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是一个女子。
　　她估摸是慕又，想来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便抬起手臂，安抚在女子身上拍了拍。
　　“不怕，不怕。”

　　安静了很久，有温热的东西砸在脸颊上，晕开水痕。
　　陈天成眦目欲裂：“为什么，为什么永远有人为你出生入死！慕又，慕又，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陈天成是愤怒到极致，一股脑把所有的鬼咒都掏出来，每一枚，都是在这里受害的女子。
　　陈家致力于创造出来强大的人造鬼咒，抓来不同的抓鬼人，无论男女，全都逼迫他们沦为春情中的养料，最后变成鬼魂，将其杀死，获得鬼咒。
　　通过这种方式，陈家不知获得多少鬼咒。

　　何况不是五大世家之一的陈家都敢如此做，更遑论五大世家呢？
　　陈天成没有直接使用那些鬼咒，他的灵力也不足以他使用那么多鬼咒。
　　他把所有的鬼咒都献给了手中的白色荼蘼花。
　　逆转末路。
　　沐漾飞过去，以鬼气变化出一柄剑，横剑劈下。
　　陈天成却没有躲，他以断一手臂的代价，成功把所有鬼咒注入白色荼蘼花。

　　原本还有点暗淡枯萎的花朵盛放出七彩的光芒，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包裹住整个陈家宫苑。
　　陈天成带着同归于尽的疯劲，掩面狂笑：“哈哈，拉着曾经最出名的两个天才和我同归于尽，也是不错哈哈哈哈。”
　　沐漾目光阴沉下来，他冷漠：“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让她死。”
　　逆转末路的力量爆发，首当其冲便是陈天成，在第一波白光中，他是第一个灰飞烟灭的人。
　　陈天成死前还引爆藏在花房中的春情。
　　春情和逆转末路交融，居然成了一种诡异的轮回。

　　沐漾能感受到，这个轮回，就是在春情中不断重复，只要有人尝试打破，就会回归原点。
　　沐漾使用灵力突破，每一个角度，全都一无所获。
　　最后他飘回慕随身边，蹲下来，看着少女。
　　她一身嫁衣，那么明艳，她窝在慕又怀里，又想即将死去。
　　她不断咳出血，眼角带泪，不是哭丧人的泪，只是她太过于痛苦，于是留下的，慕随的泪。

　　“小随。”沐漾摸了摸慕随的脸，金眸潋滟温柔。
　　“你还是做到这一步。”慕又凝眸，在慕随和沐漾之间流转。
　　她又变得那般清清冷冷，就算浑身流血，也岿然不动，似一座傲立的山巅，山顶酝酿着千年白雪。
　　慕随半睁眸，看不清，也听不见，徒劳想抓点什么，沐漾伸手握住她的。
　　“我想让所有人，都只配仰望她的衣角。”沐漾虔诚，低头，吻在自己的妄想上。

　　男子的嫁衣破落，金线散掉，落上不少灰尘，无论近观远观，都是狼狈的。
　　慕又看他，目光有些复杂，片刻，低低叹气，似无奈，又似释然。
　　她说：“逆转末路，你我都知道，无法可破。当年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一直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等她回来，如今，我心愿也了。”
　　“小随，我真的，等了你很多年。”慕又把慕随更用力拢进自己的怀中，以此消融那么多年的思念。

　　沐漾哑声，很久才低声：“抱歉。”
　　慕又摇头。
　　她眼眸中的光在挣扎和闪动，灵力恢复，她姑且可以压下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她低喘一口气，抚摸慕随亮丽的黑发，发丝在她手中滑动，只被她抓住一截尾端，最后，也在她手中滑落。
　　她叹气，她始终抓不住慕随的一丝背影，她喃喃自语：“小随，我会成为你最好用的一枚鬼咒。”
　　沐漾没说话。
　　“陈家人，必须付出代价。”她又道。

　　女子拨开遮挡视线的碎发，曾经在她身上深深烙印的伤在反噬。
　　最后看一眼慕随，扯出难看又欣慰的笑，她在缓缓消失。
　　那些人对她造成的伤全部在这一刻应现，体无完肤，她不在乎。
　　执拗注视故人。
　　被过去伤口消融的最后一秒，那双带着淡淡忧伤的眼，倏然出现一丝混乱，须臾又平息。

　　沐漾没有阻止，也不想阻止。
　　慕随的回归必将带着腥风血雨，死亡只是铺垫她长路的垫脚石。
　　他金眸里说不上什么情绪，他和慕又本身就不熟，若不是慕随，也根本不会扯上半毛钱关系。
　　沐漾静静凝望，任由女子变得斑驳，变成慕随掌心的一枚，黑色的，中央镌刻金黄的雪花形鬼咒。

　　碰巧，逆转末路开始爆发第二波白光。
　　陈天成的下场沐漾已经看过，他接过慕随，抱着人往上掂量掂量，远离鬼咒爆发中心点。
　　也就是这一刻，慕又刚刚化成的鬼咒融化，一片雪花的溶解，成掌心的一滩水，慕随意识迷茫，蜷缩手指，只得到从指缝间流淌而过的冰水。
　　雪花鬼咒在她的温度下消融，也在逆转末路摧毁过来的一瞬间凝结成一层暗黑的，透不进光亮的盾。
　　沐漾亲昵蹭了蹭慕随的额头，柔声：“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黑盾开始涨大，扩散，慢慢地抵挡住逆转末路和春情蔓延过来的灵力。
　　要说强大，这枚鬼咒定是比不过逆转末路的，可是她偏偏有积攒了整整十年的灵力。
　　她一开始速度不快，还只是轻轻推开逆转末路的光辉，后来，她就势不可挡地吞没陈家宫苑。
　　墙石崩塌，琉璃瓦碎，慕随没睁眼，泛红的眼角，流下泪滴。
　　沐漾温柔替她试去泪水，潮水似的柔情裹挟进声线，他一下一下，哄幼童的低喃：“小随，没事了，没事了。”

　　这是一枚沉寂了数年的鬼咒，她在此间徘徊，不过为等一故人归。
　　她懦弱，她冷漠，她对世间的所有事物不曾有一丝留恋，她唯一活下来的念头，是想见见，慕随。
　　而这枚驱散春情和打破逆转末路的鬼咒，名叫——碧血丹心。

　　忠心耿耿非沧海桑田可改，渡过虚妄，修改真实，许愿吧，你心里的梦即将成真。
　　而这枚鬼咒最后的作用，完完全全是为了保下慕随，也就是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慕随有这枚鬼咒，她就可以全身而退。
　　奈何，她只能使用一次。
　　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慕又才认出来慕随，没能好好说上两句话，就要为之牺牲。
　　可她甘愿。

　　逆转陌路和春情全都和陈家宫苑一起，成为千古青史的一抹飞灰。
　　断壁残恒中，沐漾护着慕随安然无恙。
　　沐漾在烟尘中身形逐渐淡薄，变得透明不可见。
　　他在那之前往一块石壁下寻找什么。
　　木桌四分五裂的残肢映入眼帘，沐漾没管，转而去翻压在它下面的一块灵位。
　　上面是端端正正的两个字，就这两个字，似乎囊括了生前波澜壮阔的一声，于是才能构成一笔一划都显得那么犀利的名字。
　　——陈真。

　　沐漾敛眸，意味不明睨这两字，顷刻，细碎的黑灰自他掌心，随风而飞。
　　男子抬头，天边依旧一片阴霾，他的眸底则是深邃不见光的黑。
　　鬼魂没有感知，但对危险有所预兆。
　　他眉毛跳了两下，男子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
　　半晌，沐漾才后知后觉的低头。
　　银色反光刺目，他倒映进一双漠然，氤氲水汽棕黑眸子，片刻后消失。
　　危险来自身下。
　　他最亲近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