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久醉也

40、要挟

　　慕随住在京城中的一座小楼里。
　　圣人本应允给她一座宫殿，她没要。
　　沐漾自然也还在她身侧，圣人知道许多她和沐漾之间的事情，她没问。
　　她一旦尝试主动去寻找有关过去的真相，脑袋就会痛，而且极大可能会像上次在许家府邸那样死僵。
　　何况。
　　她看向沐漾，后者视线没从她身上离开，一扭头，就能对上。

　　男子和煦一笑，慕随收回目光。
　　何况，沐漾被下来禁言咒，也说不出真相，上一次沐漾想说点什么，差点死了。
　　哦，虽然他本来就是死的。
　　至于回慕家的事，慕随还不做打算。
　　她早在船上就和五大世家结下梁子，她哭丧人的身份也暴露的差不多，现在回慕家，无疑是自投罗网。

　　圣人倒是很想她回去。
　　五大世家的权柄和圣人之间互相制衡，就差一个碾压的契机。
　　圣人想让慕随成为这个契机，接管慕家，成为五大世家之首，而后剥削抓鬼人在世道上的权力。
　　慕随得了不少金银，她没用，自己画了几张符咒卖出去。
　　沐漾对她随意贩卖符咒，尤其是五行八卦符不认可，奈何慕随我行我素，谁也掌管不了。

　　“京城五大世家，是什么个情况。”慕随懒散倚靠窗沿，垂落下无神的眸光，瞧着下方一片热闹。
　　沐漾在她身侧守着，窗开太大风雪蔓延进来，慕随一点关上的意思没有，沐漾叹气，用鬼气拦下薄凉的风雪。
　　闻言瞧她：“京城中除了一些皇亲国戚，就是五大世家权力最大，慕家为首，每一任家主为缉鬼司主司。
　　在我还没死的时候，慕家符咒强盛，林家阵法得益，古家收藏各种禁书法咒，李家培养暗杀类抓鬼人，千家精通八卦算术。”
　　慕随：“这些我都会。”

　　沐漾莞尔：“我知道。圣人想要你回慕家，还有一层原因，五家选‘鲸’要开始了。”
　　抓鬼人的天赋登峰造极后，就会获得一个“鲸”的称呼。
　　慕随更是不在意：“我十岁成‘鲸’，比这些人更厉害。”
　　在骨山，师父就说过她的实力足以媲美京城五大世家选出来的“鲸”。
　　听此，沐漾眼中有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他金眸有点晦涩难明的光。
　　他道：“选鲸可不是什么好事，五大世家为此培养抓鬼人，勒令其抓鬼数量达到三十之数。五家选鲸从符咒，阵法，学识，武力，八卦中择优。”

　　慕随点点下巴：“那如今，五家之中，厉害的都有谁？”
　　沐漾在给圣人送还金玉满堂时就在京城中打听过。
　　他从容回答：“慕家慕郁，林家林顾烨，前不久回来个林一梦，古家古召，千家千千结。后面那两位都是如今的缉鬼司鬼将军。”
　　慕随：“五家选鲸在什么时候？”
　　“半月后。”
　　也就是年前，上元节前一日。

　　“五家关系如何？”慕随翘脚，手肘搭在脚上，双手交叠撑住下巴，问。
　　沐漾给她披上红色斗篷，把人单手从窗台抱下，另一只手挥了挥，打开的窗自动合上。
　　他把人抱回铺好的床褥上，先是轻声叫她别着凉，后才慢慢回答。
　　“五家明面上还是维持友好局面，实际慕家和千家不和，古家独立五家，慕家林家关系近来冷淡，李家和慕家有过和亲。”

　　他们在小楼中谈论，因着沐漾在，一丝冷风都透不进来。
　　慕随酷爱宝石一类的东西，因此选了一家布满奇异石头的房间，一面墙上都是使用完的鬼咒，被当作装饰摆放。
　　慕随任由沐漾对自己动作，看他一脸柔和尊敬给她系上斗篷带子。
　　嘴中还说着有关五大世家的事。
　　慕随打量他那张因距离拉近而放大的脸，不咸不淡开声：“沐漾，你要带我去哪。”

　　沐漾给她打理好衣服，口中话题一转：“曾经一位慕家家主，利用灵力耗尽的鬼咒研制出千里传信的鬼咒传音。”
　　他让开，叫慕随看见前方那一整面墙的鬼咒，其中几颗正发亮。
　　慕随一看过去，那几颗鬼咒就齐齐发出古怪的声线：“慕随，安在慕家，想见他，不如过来坐坐。”
　　语气稀疏平常，像问吃了吗那么简单，可其中的威胁意味好不明显。
　　慕随神色冷下几分，“安的存活和我何干。”
　　不过是匆匆一面之缘，打过一架罢了。

　　沐漾深知慕随定然去救，轻笑道：“无论是许家府邸还是陈家宫苑，这位鬼将都给我们拖延不少时间。
　　小随，我知你不愿和过去混为一谈，可安是绝对忠诚你的人。”
　　慕随面色不虞，拢了拢艳丽红斗篷，她指尖一动，粉碎那几枚鬼咒，目不斜视：“那走吧。”
　　好一个慕家。

　　慕随不识路，沐漾带她去的慕家。
　　慕家可谓气派，位于京城中央的位置，地位较之圣人，也不过低上一截。
　　慕随看惯了雕栏玉砌，内心一片平静。
　　那些人早知她回来，派了几个慕随还算熟悉的人过来等待，而他们身后则是乌泱泱的抓鬼人。
　　不似迎客，还有点如临大敌的意思。
　　慕随站在慕家正门前，环顾一圈，嘴角噙讥笑：“慕家人就那般怕我？”

　　吴捷上前一步，面露尴尬：“沐漾，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来慕家坐坐。”
　　他自己说这话也没底气极了。
　　慕家没有大肆宣扬慕随的身份，她依旧用自己的化名，沐漾。
　　来迎接她的人有两个，一个吴捷，另一个是慕昭。
　　慕随左右瞧瞧，对着慕昭：“你不是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怎么？她不来吗？”

　　慕昭闻言，面色一白，抿唇不语。
　　吴捷站到她面前挡住慕随视线，他虚伪一笑：“沐漾，这似乎不关你的事。”
　　慕随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得到答案，她耸肩：“哦，不是你们邀请我来慕家做客吗？带路吧。”
　　少女站在这里，就有一种淡淡的高贵感，似常年使唤惯人，养尊处优的小姐。

　　吴捷好歹是慕家嫡系子弟，被这样使唤也是不好看，但他在废宅就知道慕随有多厉害。
　　那一日虽然未见慕随出手，可最后那么大的危机，不能是他们三人之中任意一人可以解决，吴捷倾向于是慕随做了点什么，导致废宅中的鬼怪全都不见。
　　他看向慕随的视线里时不时参杂探究，废宅的那枚鬼咒是什么呢？

　　他每次打量慕随，都完美被慕随捕捉，在后者眼里，他就像是一无所知的小绵羊。
　　怎么回事，为什么压力那么大。
　　吴捷步伐不由得加快，快到慕昭莫名其妙，她余光看了一眼慕随，追上吴捷：“你怎么了？”
　　吴捷捂着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沐漾总有一种畏惧感。”
　　慕昭蹙眉：“沐漾一个外来者能有什么畏惧，是不是五家选鲸在即，你太紧张。”
　　“也许吧。”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倏然听见慕随问话，吴捷吓了一跳，他回头，摸鼻子：“去主院，家中长老让我们来迎你，别的我也不知道。”
　　慕昭在旁跟着，也不愿意说话。
　　慕随：“倒也不必那么多人来接我，我又不是你们慕家家主。”
　　她这充满揶揄的话给在场的人吓一大跳，尤其是慕昭，她猛地回头，盯着慕随的眼充满不可置信的惊愕。
　　她声音都尖锐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慕家家主也是你能妄议的？”

　　慕随身边围着的人都一字不落听了她这话，个个脸上表情多样，有的看她像疯了，有的看她痴心妄想。
　　对于慕随这个外来者，慕家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沐漾扶着慕随的肩膀，声色冷冽，“小随，不用在意他们。”
　　慕随假装拢斗篷，扫开沐漾的手：“那又如何？”
　　她咧开一个笑容，仰首，视线低睨，视众生草芥般：“我不但要妄议，我还会打败你们的慕家家主呢。”
　　语气轻快，言辞嚣张。

　　慕昭脸都绿了，又奈何慕随不得。
　　她是几位长老点名要见的对象，再者，他们也打不过。
　　在慕家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慕随风轻云淡的走到主院。
　　院子里早早就聚齐了人，看衣服样式，又观其姿态，想必就是慕昭口中那几个长老了。

　　慕随目光轻飘飘扫过他们，三男一女，穿着一样的衣服，统一的白蓝色，上面绣牡丹，淡雅中带着华贵。
　　他们错落在主院中央，正襟危坐，等慕随踏进门槛，就齐刷刷盯着她的每一步动作。
　　吴捷等人把慕随带来就被屏退，主院大门关上，慕随没有回头看。
　　她懒得去思忖这慕家长老想要什么，抱臂看去，“安在哪里。”

　　一来就直入主题，慕随不想和这些人又任何的客套。
　　对面一男子如狼似虎眯眼：“慕随，你现在在慕家，不是你能谈条件的时候。”
　　“哦，”慕随把头转向他那边，皮笑肉不笑，“慕点，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呢？”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少女募然出手的符咒。
　　符咒不知何时在掌心成形，慕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双手持符，眼睛一眨一闭之间，竟叫慕家牢不可破的阵法破碎。
　　那是慕家的禁制，在其中，没有允许，任何人是不得使用符咒阵法，四字鬼咒以下的，都不行。
　　可这禁制拦不住慕随。
　　就如同当初，破障镜照不出，她用了易容符后的真面目。

　　“慕点，慕越，慕青含，慕燕霜。”
　　慕随漫不经心收回手，然后歪头，一个个指着他们，点出他们的名字。
　　慵懒而随意，落下的每一个字语又像是死神呢喃，划定生死。
　　慕随，随心所欲的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