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狗 ...

  •   言出法随,俞奏的手机响了,是纪绘声。
      等俞奏挂断电话,看着他着实不太好的表情,杜片笺问:“怎么了?”
      “纪老师,要我去她家,师母要见我,说有些话一定要当面和我说。”回忆起历历上回与杜片笺的会面,俞奏不确定两人再见会不会加重历历的病情,正当他措辞之际,杜片笺说:“你去吧,我在这里转转。”
      俞奏感谢他的善解人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这是我的权限卡,买什么,去哪里,都可以用。但别出大厦好吗?”
      杜片笺点点头,说:“我知道,他们等着抓我。”
      “很快。”俞奏往杜片笺身边挪了一下,额头抵上他柔软的头顶,“我就回来。”

      昏暗的房间里,历历歪在沙发里,柔软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哀哀地贴在苍白的脸颊旁,厚厚的毛毯在身上堆出褶皱,纪绘声坐在沙发下,轻轻拍了拍历历,她没睡着,依旧需要唤醒。
      俞奏把脚步放得极轻,看着历历缓慢转动眼珠看向他,一帧一帧地在纪绘声的搀扶下坐起来,毛毯往下滑了一点立刻被拉上去。
      历历朝纪绘声笑笑,就连笑也十分费力了,她从毯子中伸出手,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一张白底红花的扑克牌,国王眼前是红心,背后是利剑——红桃K。
      俞奏的瞳孔猛然放大,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
      历历很快没了力气,手缓缓地落在毛毯上,声音极小,在安静的房间中也算清晰,却如同炸雷一般爆开:“我们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也是,杜片笺也是。我们都是那里的实验器材,最终都是要被销毁的。”
      俞奏屏住呼吸,嘴巴无意识地问出:“哪里?”
      “圣赫乐疗养院。”历历手一动,纪绘声先动,点开了她的手环,一张张图片浮于半空,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事故,形形色色的尸体。她接着道:“这些都曾是圣赫乐的病人,去年你出车祸,我见到杜片笺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不是事故,是人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事故。我胆战心惊地害怕会轮到我,轮到绘声。但是它比死亡先来了。”
      接着历历的视线,俞奏也看向那扑克牌:“你知道他们是谁?”
      “我猜是A11101。”历历说,“当年是他在圣赫乐组织病人反抗,放火烧了疗养院,让一部分病人可以逃出那个地方。现在敢这么做的,我也只能想到他。”
      “A11101?”俞奏问。
      “编号,A是性别,1是等级,11是区域,01是房间号。我是O31124,我不记得他们的编号,但我想大概也是按照顺序来的吧。他是疗养院里最接近成功的实验品,信息素能匹配任何一个Omega。他们说,实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幸福,让人类再没有等级之分,所有的Alpha和Omega都能随意选择恋人,而不必因信息素的高低而被迫分开。”
      有违人伦的结论就算是俞奏也一时无法全然接受,所以他们是实验出了人为提升等级的技术。让所有人都是最高等级,也算是没有等级之分。
      俞奏心中回顾两人对话,忽然发现其中最奇怪的地方:“你没见到给你扑克牌的人?”
      “早上一醒来,扑克牌就在我手里。”历历回。
      又是凭空出现,且是第一次,并非公众场合。
      “我会派人来保护您二位的,二十四小时盯着,一有可疑情况立刻呼救。”这是俞奏目前能给出的唯一办法。
      纪绘声始终默然不语地看着历历,此刻终于开口:“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俞奏看得明白,这些事情纪绘声也是第一次听说,比他有更多的问题,从善如流地起身向两位告别之际。
      “小心杜片笺!”历历用力说道,手撑在纪绘声的掌心上,几无血色的脸上,阴影与光纠缠,心有余而力不足,蹙着的眉下眼窝盛着泪。

      权限卡划开资料室的电脑,杜片笺输入年份,资料编码立刻出现。他于心中默念一遍,在架子中翻出厚厚一本交易记录,手指在陈旧的纸张上划过。
      最后定格在十五年前9月开始的一笔笔订单上,精密的器件非与隆设计,而是海外的公司交付图纸委托锻造,实物图片附加其中,不显眼处与隆的图标做了防伪处理。
      “被邵远骗了。”杜片笺啧了一声。
      一直以为与隆是合作方,没想到竟只是其中一环。背后的人很聪明,知道那些仪器是非法仪器,因此只委托与隆制造关键的核心部件,再进行组装。
      拷贝还在进行,杜片笺将资料毫无遗漏地拍下来,心想与隆能提供的信息恐怕也就这么多了。

      “别让他们得手了。”历历眼光闪烁,又栽回沙发里,这一下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
      俞奏明白这是她要他来此的目的,是最善意的忠告,他朝历历点点头,挥手告别。
      车速慢、红灯慢、电梯慢、脚步慢,直到推门看见人好好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磁吸方块,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杜片笺抬头,长发轻动间像个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一样坐直坐正,抱怨:“好饿。”
      桌子上放着几个空零食袋子,俞奏顺手扔进垃圾桶:“走,吃饭去,我找到一家好玩的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看是你一定喜欢。”杜片笺站起来,将权限卡递给他。
      “明天还来上班吗?”俞奏笑着接过。
      杜片笺犹豫:“你经常在上班的时间出去?”
      “没有经常吧。”俞奏自我评价上班还算是老实,今天也算是特殊情况。
      “如果你还像今天这样,那我和在家里也没有区别。”
      “明天我保证不会。”俞奏揽了揽杜片笺的肩膀后松开去按电梯门。

      工作被俞奏用浅显易懂的有趣语言解释给杜片笺,渐渐地那些一板一眼的文件,他也能说出一二三。落地窗将阳光尽收囊中,地板之下愈发泵出更浓重的黑暗。没有提及的言辞,已经转化成命令与罗藏瑞针锋相对,跳跃式的技术出现在众人眼中,方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个人的胜利,昭示着另一个人的失败。
      邵远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放在俞奏面前时,俞奏暗中庆幸杜片笺今天不想出门选择待在家中。
      “这是什么意思?”俞奏扫了一眼标题,连翻开的意思都没有。
      “表面意思。”邵远说,“我要十二亿现金,股权给你。”
      从一开始邵远就急着脱离与隆,急着出国,俞奏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也是找不到答案,他回:“我没有那么多钱。”
      “去借。郦阔、赵峻节,总能凑出来。”
      “我不要股权,也不会给你钱。”
      “但你总要顾虑你妈。”邵远故技重施,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你同意,我签字。”
      俞奏于沉默中与邵远对视,并不相像的眼睛中是相似的怀疑。邵远再接再厉:“还有我给你谈下来的老婆,你以为杜钧长的书是谁给他的。”
      俞奏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邵远,听他接着说下去:“按死罗藏瑞的证据,换不换?”
      “我凭什么信你?”
      邵远眼神一暗,面部微微扭曲,这个证据是邵劲砜拿命换的,消息被捂死,他不敢轻易拿出来赌:“你也可以试试不信我。”
      僵持之下,俞奏说:“三天。”
      邵远回:“二十一号工厂北门。”
      “我妈。”
      “她会安全回家。”

      当邵远拿着箱子与秘密账户飞驰出一地灰尘,俞奏在工厂的机器角落找到了所谓的证据,拇指大小的内存卡经过手环解析后是一份土地数据报告。
      刺眼的远光灯刺得俞奏睁不开眼,他本能地举手挡住眼睛,这才能看到手电筒旁黑洞洞的枪口,他眯起眼睛,缓慢地举起双手。
      警局中肃穆异常,每个人都绷着脸,脚步匆匆,俞奏被带进审讯室,直到半个小时后才又有人进来。贺惭将一个笔记本扔在桌上,因边角皱折很快就就翻到:“你去那里干什么?”
      被莫名其妙抓起的俞奏不准备配合:“我家的工厂。”
      贺惭说:“特意挑没人在的周六?监控显示10点03分你带着一个箱子进入工厂,10点10分邵远出现,10点34分邵远带着箱子离开。箱子里是什么?”
      “在我的代理律师来之前,我不会说一个字。”俞奏靠在椅背上,抱臂看着贺惭,他需要时间思考,这场会面究竟是怎么变成一场警方的秘密抓捕。
      贺惭拍在桌子上,背后门同时发出敲门声,不等他回头,门就打开,来人一声贺队就把人叫走了,直到律师现身,他才知道警方在查获的窝点里发现了印有与隆商标的机器,并根据窝点内的交易记录查出工厂内藏有瘾素,警方立刻采取行动却意外抓到了他。
      律师还透露,警局现在忙到爆炸,多地出现命案,他的审问会延后。
      俞奏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意外”,心像放在冰火两重天的交界线,杜片笺申请的假期即将结束,今天是返校签假条的日子,偏偏赶在一起。
      借用律师的电话确认杜片笺并没遭遇异常,俞奏嘱咐完补充:“我遇到一点小麻烦,恐怕不能亲自去接你了。”
      “麻烦?”杜片笺手指放在嘴唇边,示意对方安静,身穿白大褂的Alpha立刻在原地站住,连呼吸都屏住。
      “还不确定情况如何,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
      “大概呢?”
      “大概是我去的工厂里恰好有瘾素,而我恰好被当做嫌疑人抓进了警察局,而警察们又非常忙恰好没时间证明我的清白。”
      杜片笺眉头微蹙,沉默不语时,对面又说:“不用担心,我这么无辜。”
      他回:“相信你,我会做好晚饭等你。”
      电话挂断,杜片笺嘴角那抹本就不明显的笑容彻底消失,将手机扔在实验台上,冷声说:“你可怜敌人?不如现在自杀让他们如愿。”
      “俞奏的父亲是敌人?”
      “不然呢?”
      “邵远作为终结点,俞奏也会受牵连的。”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太阳已经不再直视这一半球。
      行李箱车脚在废弃码头的木栈道上发出勉强的声音,一艘小艇静静停靠在港湾,无风的天气,汽油与水汽交杂在空气中。
      邵远松开俞望月的手,走到登船梯下说:“会有人来接你。”
      俞望月站在原地,秀眉紧蹙,不安撑得心脏直痛,只好将紧握的拳放在心口,此刻再多顾虑也多说无益,勉强笑笑说:“阿远,祝你平安。”
      “还是先担心你儿子在警局里会不会被为难。”
      “为什么总要这么口不对心,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为了让警察来这里接我。”俞望月又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因为调皮的孩子既喜爱又无奈的表情。立刻使邵远深深皱眉,眉宇间的川字随着岁月不断加深,如今即使他面无表情,也有浅痕,他尖声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只不过是拉你当挡箭牌。”
      说完就上了小艇,开船很慢,就像所有事情启动都需要时间。
      十分钟后,邵远从驾驶室走出来,站在栏杆边往下望,船搅动的风将她的发丝吹起,仰望的眼神一如当年俯视他的一刻。
      如果可以,他不愿意再在这样的眼神下多待一刻。
      邵远一步一步走下来,俞望月也从不舍变成疑惑,在邵远的拥抱里变成震惊,用力想推开他却纹丝不动。
      “我讨厌你。”
      邵远将手环调低,俞望月果然没了力气,软倒在怀里,颈间也多了一把枪在磋磨着脉搏,睁大的眼睛无意识地看着浓重的海色。
      “从没一刻喜欢你。你高高在上地把我渴望的一切当做垃圾一样施舍我,让我一切的努力变成爱情的陪衬。我恨不能你现在就去死!”
      邵远的声音像一道响雷炸开,俞望月立刻心神俱碎。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不该这样想?你给了我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是不是?”邵远嗤笑,“用你无微不至的迁就和包容来表达你比我要高贵的多,好让我心甘情愿地做你的狗!”
      “我没那么想。”
      “可你一直那么做!”邵远大吼,将俞望月扯得面向自己,“你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俞望月看着他,泪水划下脸颊,哽咽:“阿远,难道这么多年,我从没一刻让你幸福吗?”
      “没有。”邵远斩钉截铁。
      “因为我喜欢你,我做的一切都只因为喜欢你。”
      “为什么?因为我比他们更穷、更可怜、更无助?更能让你施舍你无处安放的善心?”亲自指导项目的进行,暗中提拔职位,在酒局介绍人脉,甚至最后把与隆出让。
      “阿远。”一字一泪,“你是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其实是你在迁就我爱你的方式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一直在被过去的阴影追赶为什么不早说呢。
      俞望月没有怨恨,只有心疼:“我以为,至少我让你感受到了我的爱。”
      邵远罕见地沉默,随后在俞望月耳边说:“望月,我始终,离你太远了。”
      一声枪响,俞望月被推得踉跄,邵远染红的身影在她眼中慢慢倒下,无法合上的双眼,消败的意识,黑色的人影重叠一层层盖住了邵远的鲜血,她再也看不到了。

      飞驰的警车,警灯一路警告,车上警察对后座的俞奏简单说明情况,根据嫌疑人的指控和已有证据指向邵远为瘾素背后策划人,而他出逃之际挟持人质,正是俞奏的母亲,为了让邵远回头,俞奏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前往谈判。
      可是俞奏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刚踏上这废弃水边一步,手电筒打开的瞬间炸出枪响,火焰将浓烟推向天空,以小艇为中心形成机械火山。

      俞奏只来得及抱住瘫倒的母亲,红蓝的灯光在闪烁,俞望月的眼中只剩黑白,完全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贺惭对着对讲机说话,表情凝重地指挥处理现场。挂断对讲机,手机又响起,贺惭捏着眉心闭眼听,偶尔点头,一会儿后才察觉对方看不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贺惭深呼吸保持清醒,打手势把俞奏叫到一边,有警医在安抚,俞奏也能稍稍放心。贺惭站在警车旁,等俞奏走近从兜里摸出一块水果糖扔给他,说:“情绪如何?”
      “不至于自杀。”俞奏捏着包装纸的一角,努力平复心绪。
      贺惭看在眼里,心道绝佳时机:“虽然你的嫌疑暂时排除,但是总有新的事件指向你。对于你父亲的悲剧,固然难过,但是天不遂人愿,你的周围又发生了一件命案,方便提供一些线索吗?”
      俞奏手指一错,糖纸被撕开,耳中灌满潮水,他看向贺惭。
      贺惭站直,沉重说道:“接到报警,上午之宾洲大桥有人跳河自杀,救援失败,死者名叫历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