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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一切皆被允许” ...

  •   暮色四合,天空是沉郁的钢灰色。
      沉重的铁门向两侧打开,黑车缓缓驶入,将人放下后即刻离开。
      杜片笺打量四周,眼前一片灰绿,栅栏上攀附着密密匝匝的常春藤,风动之间像偷窥者刻意压低的呼吸。
      他推开沉重的檀木大门,没有预料到的霉味与灰尘,眼前也豁然开朗,挑高近十米的门厅宛若小型礼拜堂,两侧束柱向上收拢,肋状拱顶从柱头延伸而出,穹顶镶嵌着彩绘玻璃,将落的阳光斜射而入,将蒙尘的圣经故事投射在灰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脚下一条红毯,杀戒的照章,血红的开路,掳来的人造通道,像血管蜿蜒在地上,邀请客人长驱直入主人的心脏。
      杜片笺走在上面,来到一楼的乐房,一架金色的竖琴立在房间的东南角,地上散落着琴谱,脚印踩在铅笔圈出的指法上,旁边尚有几个音符,似乎上一个时刻是被他的到来突然打断。
      红毯丝滑地转弯,指向房间中的另一扇门,杜片笺越过地上的纸走过去,通过走廊直上二楼,尽头的房间是一件书房,窗户洞开,白纱窗帘微微摇晃,古铜木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一枚树叶做的书签阻碍风翻动书页,也似读书的人刚离开不久。
      杜片笺走近,手指按在书上,拾起这枚书签,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恋人。”
      杜片笺整个人都僵住,手指微微发抖。看向书本,被书签遮盖的字句下,铅笔标注的下划线波浪托举着:我的衣服是干净的,我的良心是透明的;这就够了。
      是《唐吉诃德》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铅笔写了很多丑字,其中的意味却全是美好的幻想。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深深浅浅的痕迹诉说着曾经它是多么地得阅读者的心意,直到离开的前一秒,还在被翻阅着。
      杜片笺将树叶放回原来的位置,拿起书接着顺着地毯走下去。
      整个别墅像被按了暂停键,处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却处处都见不到人。
      最终于卧室中结束。

      墙壁上有明显的修补痕迹,窗户玻璃也新旧不一。杜片笺走向梳妆台,镜子映出他的脸,尽管经历了轮番审讯,但脸上并无疲态,只是稍显困倦。
      是俞奏的信息素分享了他的健康与生命。
      杜片笺能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俞奏的信息素在旁边紧紧跟随,努力带着它去往正确的地方。
      他摸摸自己的发尖,上次他留短发,还是在高中。
      是不是该留回长发呢?
      杜片笺想。

      “不感谢一下哥哥吗?”
      镜子中慢慢转出另一张脸来,柔和绅士,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举举手里的红酒。杜片笺眼里一点光被迅速遮住,转身问:“你指什么?”
      “两者皆是。”罗藏器走进来,将两只高脚杯放在门边的半月柜上,熟稔而随意,“把你从监狱里捞出来,以及……”
      罗藏器话说一半,意有所指。
      杜片笺并不接招:“我本来就无罪。”
      “故意杀人罪,你将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警察找不到凶手,只好把罪名安到你身上喽。”罗藏器将手里的酒杯递给杜片笺。
      “不是证明我无罪?”
      “宝贝,你自己向警察承认你捅了迟恒勋诶。”罗藏瑞颇为无奈,不过他倒也不想在这个环节上帮忙就是了,“只是几天不见,你怎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罗藏器将酒杯又往杜片笺面前递了递。
      “不喝。”杜片笺连一眼都懒得赏。
      “别这么扫兴嘛,就当庆祝你能重获自由。”
      杜片笺自喉咙里哼声:“自由?这里?”
      “我自认为这里的环境比监狱好上百倍,合作伙伴遇难,我自要搭把手。十年,我真舍不得你在监狱里待十年。”
      “换另一个人去,你也不怕露馅?”
      “有了与隆的技术,再不像也能一模一样啊。你忘了?”
      杜片笺不作声,罗藏瑞眼睛自上而下地扫,这才看到他手里的书,将酒杯放在桌上,伸手去拿,被杜片笺躲过。罗藏瑞收回手,笑笑:“不愧是母子。怎么发现的?”
      “‘书脊的触感很像你,摸它就像在摸你。’,像这样的话,在我爸的书架上,我看过无数句了。”
      罗藏瑞眼神柔和下来,似乎很怀念:“的确,檀真经的丑字,让人过目难忘。要见见妈妈吗?”
      “她不可能活着。”
      杜片笺自看到字迹的那一刻,就明白这里是罗藏器关檀真经的地方。而在杜钧长选择不计代价报仇的那一刻,他同样明白了,妈妈早在那之前已确认死亡。

      “嗯,她走了很多年了。”
      罗藏瑞点开手环,一段影像投向对面的白墙,柔美的旋律先出,镜头才扫过去。波西米亚风格的白裙,肩上半挂着彩色刺绣的花纹披风。
      女Omega面容年轻而靓丽,齐肩黑发在阳光下光泽如缎,手指在金色的琴弦上随意扫过,清泉般的音乐淌出,在极静之中似要显形。
      一段结束,檀真经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眸与杜片笺别无二致,对着镜头说:“如何?”
      那语气不像问询,而像挑衅。
      几声鼓掌,罗藏瑞的声音:“不愧是首席。”
      看表情,檀真经并不满意这种奉承,偏过头去,看向窗外,颈环中流转着红色的光芒。镜头摇晃着走近,手指出现在镜头中,拂开她后颈的黑发,交叠的伤痕露出来,有扎伤也有咬印。
      檀真经不躲不避,背对着镜头,看不见表情,只听得语气淡淡:“罗藏器来了,你不走吗?”
      罗藏瑞手指僵住在咬痕的旁边,可怜兮兮地问:“你希望我走吗?”
      沉默把时间拉长,直到檀真经又拨快指针:“走吧……”

      视频戛然而止,杜片笺没放过檀真经的动作,扭头间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后面明显有话在说,但是被截去了。

      “真经是喜欢我的。只可惜,我没有力量带她离开。”罗藏瑞摇晃酒杯,随后一饮而尽,走到床边,丈量了下位置坐下,看着床头,似乎檀真经躺在那里。
      “大哥知道真经喜欢我后,十分生气,两人吵架,真经为了我,推搡大哥,致使他差点瞎了一只眼。受她信息素引导的大哥,失了理智误杀了真经。”罗藏瑞摸摸自己平整的眼角,声音越来越低,“他也在这,永远地留下了一道疤。”
      “我还记得,开门的一瞬间,房间中交杂的信息素,像把烟灰与尸体一起用桦木焦油封存起来。”罗藏器又饮了一口,那灼热的封喉感似乎穿透时间的回忆又到他身上,“大哥捂着眼睛坐在那,指尖不断滴血,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握着一把刀,刀也在不断滴血,在地上汇聚成两洼。真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觉得我也跟一具尸体一样了。”

      “小瑞。”罗藏器当时这么叫他,然后问,“谁给你的信息素。”

      罗藏瑞抖了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说:“大哥追悔莫及,只好取出她的腺体,放在别的Omega身上,但那都不是真经。我也后悔,她曾向我求救,渴望我的保护。是我没有能力带她走。也没办法给她标记。
      而当我知道你的存在,我明白,是上天给了我机会,让我能够重拾曾经的遗憾。”罗藏器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杜片笺,杜片笺靠在梳妆台旁,手慢慢开合,书在他手中摊开又合上,对于罗藏瑞的真情剖白置若罔闻。
      “片笺?”
      “迟恒勋是你杀的。”

      被无视的憋闷反被笑意堵在嘴角,原本应该虚与委蛇地说,怎么可能是我?可是面对如此的杜片笺,他忽然生出吐出所有真我的冲动。
      是啊,罗藏器已经死了。
      他是罗姓下面第一人。
      “是,他多管闲事,孔院长又正缺一些高级Alpha的腺体做实验。如果不是他自卑心作祟,让A11101逃了出去,能够控制Alpha的瘾素早就能研究出来了!”罗藏器眼放精光,酒液在他手中摇晃,洒出几滴在衣袖上,瞬间被吸收,“生为Alpha和Omega,是多么悲哀。找到契合的另一半是多么困难。只要有了瘾素,不管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与自己契合的另一半,也不管能不能真的找到,都能够体验这种契合的感受。随心所欲,这一辈子,也不枉为人了。”
      “片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俞奏能给你吗?迟恒勋能给你吗?”罗藏器逼近杜片笺,“就算能给,我能做到十倍百倍!”
      杜片笺神情冷淡:“她喜欢你什么?”
      “什么?”罗藏瑞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
      “我妈妈。檀真经。身体百分百契合有罗藏器,精神百分百契合是杜钧长,她喜欢你什么?”杜片笺看到罗藏瑞滞怔的表情,明白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喜欢你什么?
      以前,杜片笺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想要就得到,去思考想要的原因没有任何意义。直到亲眼看到死而复生的俞奏和木寒郊在一起,他开始想,他喜欢他什么?
      温柔?可爱?
      利用,背叛。
      就这样,为什么还不肯悔悟?还不肯离开?
      真的喜欢到可以原谅最不能接受的背叛吗?

      “你喜欢我什么,她就喜欢我什么。”罗藏器复坐到床上,床被压得震颤了两下,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杜片笺。
      这句话,对他来说是至上的褒奖,足以证明他比他们都强,强过与檀真经契合的人,让她违背身体的本能去靠近他,臣服他。
      而现在,杜片笺将接着证明这一点。
      罗藏瑞说:“好了,调低手环,给我一些你的信息素,你也想要我的了,对吗?”
      “你的?”杜片笺嗤笑,“瘾素比你强过十倍百倍。”
      “我会让你见见其他人的,但不是现在。警察开始查了,你又是罪犯,这个时候不好轻举妄动。”罗藏瑞哄人,知道杜片笺是借瘾素要见其他参与者,但他在完全控制住人之前,不会轻易的暴露弱点。
      全赖杜片笺等级实在是太高了,寻常瘾素对其根本不起作用。但针对他的瘾素正在制作中,借着它的力量,罗藏瑞自信不久就可以永久标记杜片笺。

      杜片笺慢慢调低手环,罗藏器准备好感受却在闻到的一瞬间愣怔,瞪大的瞳孔几乎要凸出来,意料之中暖甜微醺的木质香气没有到达。
      碳酸气泡在他眼前炸开,溅入眼睛般的尖锐刺痛混合着电路板短路的电焦味和金属硝烟感,是宣告冲突开始的信号弹。

      这不可能是短期标记能爆发的力量,罗藏器嗓子干到裂开,吸进的气息被瞬间吸收进干涸的喉管,无法到达肺里,他不可置信地说:“你被永久标记了?”
      杜片笺不说话,平稳地呼吸,冷漠地俯视。
      “谁?!”
      看到杜片笺慢慢走近,罗藏瑞只感觉更难呼吸,后颈灼热而刺痛,像被一整块扔在烧红的铁板上,他不受控地大吼,往窗边跌去:“别过来!别过来!”
      杜片笺匀速的脚步路过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看他:“你说对了百分之五十,对你的态度,我和妈妈的确一样。”
      罗藏瑞痛苦地趴在窗边,要裂开的脑袋中杜片笺话语却清晰地越发像针在刺。
      “那就是,利用你去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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