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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BAD END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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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奏,请你再次回答,你是因为什么去到那个教堂。”
“标记链接。”
贺惭啧一声,上身一挺从墙边站直。何红酣手疾眼快地关闭麦克风,在他路过时一把拉住:“药效在降低,他不适合受审。”
“命不等人。”
“他也是人,你要把他逼疯吗?”
“对杀人犯我没有多余的善心。”
贺惭手臂慢慢旋转,没多用力,何红酣已经松了手,但依旧直视着贺惭:“你得到的胡言乱语,只会害更多的人。”
“你!”贺惭一把扯过何红酣的衣领,“没时间了!你以为只有你们医生才是救人吗?”
“你以为只有身体上的病才是病吗?”
“贺惭!松手!”
桑平秋站在两人中间,捏着贺惭手臂用力,慢慢拽下来后,对何红酣说:“审讯必须开始,但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一旦你发出警告,我们会立即停止。”
“可以。”
“要看问题清单吗?”
“不必,刺激不管大小,只会叠加,预判对急性应激没用。”
单向玻璃后,俞奏对两人的到来没有反应。
贺惭挑开档案袋的白线,抽出几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说:“仔细看清楚,这是谁?”
俞奏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一张铺开的网,试图捕捉虚空中的那些无法理解的字句。他拿起照片,木制的废墟中的尸体穿着白色的睡衣,颈骨折断使他的头不自然地歪曲在一旁,努力控制视线集中在照片上,人影却越是打转。
瘦削的手指快速地抹了照片几下,那最能代表杜片笺的唇边的小痣并不存在,俞奏快速地眨了眨眼,每眨一次就像落下一锤重击,砸出近乎疯狂的光彩,他站起又被铁链锁回椅子上,盯着对面的两人,希望对方能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贺惭点点桌上的照片,重复:“这是谁?”
是在校医院的Omega,是在窗台下的Omega。
可是俞奏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她。
何况他更关心的是另一问题:
“杜片笺还活着?”
“很遗憾地告诉你,杜片笺自始至终都在回狐廊监狱。你所谓的标记链接根本不成立。而且受害者根本没有腺体。你如何解释你在教堂‘看到’并‘感知’到他这件事?”贺惭问。
俞奏倒在椅背上,双目呆滞,颈环一点红丝涌出,带出长长的尾巴缠住他的整个脖子。
叫停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
就当两人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俞奏忽然艰难地张口:“我真的凭着感觉去的。她不是杜片笺,但当时我看到的,的确是杜片笺。”
“你看到她时,她还活着吗?”贺惭精神一震,俞奏竟然主动供述。
“活着,我看到他动了。”
“所以你要杀死罗藏瑞来保证她的安全?”
“我记不得。”
“记不得是什么意思?”
俞奏的颈环已经全部变红,他的腺体充血,信息素混着血渗出来,不久就连颈环都无法抑制,哪怕贺惭想接着问,考虑他自身的安全也必须退出去。
“我只有我开车冲进教堂为止的记忆。”
空气中开始出现针刺一样的疼痛感,氧气疾跑着消失,这个空间再不适宜有第二人存在。
桑平秋打手势叫停,贺惭同样伸手制止他。
闻柯却适时地推门进来,不出一分钟,混合着杜片笺信息素的药液已经注入俞奏的颈间。
颈环的颜色肉眼可见地淡下去,贺惭继续逼问:“解释为什么你杀罗藏瑞的武器为杀死迟恒勋的同把武器。”
因为他太烦了。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俞奏也跟着烦躁起来,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因为他太烦了。”
一直缠着我。
“一直缠着杜片笺,我没办法忍受。”
所以捅了他几刀。
“所以捅了他几刀。”
贺惭皱眉,这套供词他听过:“谁?”
“迟恒勋。”
“你一直保有杀死迟恒勋的刀?”
“大概是随手扔在车上的吧。再看到罗藏瑞,估计也是随手拿起的,并没有注意是不是杀死迟恒勋的那把。”
“你不确定?”
“不确定。那种情况,任何一个Alpha都不可能保有理智。”
看似合理,但是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教堂中的Omega并不是杜片笺,也没有腺体,俞奏为什么会认为她是杜片笺并因此失控。
如果就此归结为幻觉,理由未免太荒诞。
贺惭一出来,桑平秋立刻将口袋里的抑制剂递给他,再看向麦克风的位置,早已经没有何红酣的身影,他叹了口气:“你不该往下问的。”
“在乎他?猴年马月也问不出。”
“基于数次临床访谈及与警方证据的交叉验证,诊断对象符合‘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急性应激障碍’的临床特征。对象的陈述在自身体验内形成闭环,用“链接感觉”替代实际听觉、视觉证据,这是妄想性信念的典型特征,而非有意识的谎言。
基本可以确认当时他处于一种由创伤触发的急性精神病性状态。其行为源于严重的幻觉与妄想,并非在清醒意识下的非法意图。但基于之前警方的证据,不排除药物性精神损伤。”
年近半百的医生捏着一张纸逐字朗读,站在光屏旁边为专案组做报告,光屏上是一份病历的照片,上面显示俞奏曾在首枢市第三医院就诊,血液中检查出了过量安眠药和吸入式麻醉剂的成分。
“因此,综合我以及几位同事的诊断,俞奏的确有精神疾病,应当送往特殊监狱。”
判决既出,一片哗然。
杜片笺无罪释放的当天,正是俞奏审判落锤的日子。
平时罕有人至的回狐廊监狱门口挤满了人和摄影机。沉重的监狱大门在清晨的薄雾中打开,杜片笺走出来,熹微的晨光为他镀上一层薄光,仿佛一间精美的玉器自尘封的岁月中破土而出,才叫现代的人体验当年历史的风采。
刹那间,闪光灯暴雨般倾泻而出,话筒如同松针般密密匝匝。
“杜先生!请问您对无罪释放有什么感想?”
“与隆股价持续暴跌,今后您将如何挽回?”
“凶手竟然是您的前夫,您是否知晓此事?为何为其顶罪?”
保镖和狱警围成的铁墙将人死死地拦在可触及杜片笺的范围之外,在上车之前,杜片笺顿了顿,回身对众人说:“首先,为向所有因此事而受到伤害的人,致以最深的歉意。其次,他都是为了保护我,标记让他身不由己,无论裁决如何,曾经如何对我,他都是我深爱的人,我不会离开他。最后,与隆一向以严谨为本,不会因某个人而动摇,即便是俞奏,即便是我。”
所有的光线与视线情不自禁地汇聚在他身上,以至于其他四官的感觉都关闭,集体性的失神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开来,沉溺于他的脆弱与忠贞之中。
摄像机里的焦距没有对准,取景框中只剩下他那失去血色依旧诱人的唇瓣,底下的小痣时隐时现,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松林。
“杜片笺自始至终都在回狐廊监狱。”
这句话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俞奏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神依旧是蒙尘般无神。这命运最终推向他的位置竟然是监狱,偏偏他是自愿如此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切荒诞地像游戏,他被卡在了某个不能通关的BAD ENDING。
因为没有储存器,怎么都想不明白。
所有证据指向他杀人犯罪的事实,偏偏他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记忆。就连对自我是否有罪的判断都无法可依。
很多个瞬间,他已然完成了杀人的瞬间。
幻觉,幻听,幻视。从哪里开始?
“A3680”
“到。”俞奏条件反射地回答,混乱的想法被立刻打断。难以想象,他才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已经完全适应了。
一审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这种时候想这些也没有用了。
俞奏被狱警带到探视区,路上他猜可能是何红酣,毕竟他现在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在最后的几天,他还可以作为人拥有被治疗的权利,而上一次何红酣评价这里的“狱医”为:皇上不死就行。
申请会面的手续繁琐,何红酣还放言要申请调岗到这里,俞奏可不愿意他这样,何红酣又说和原来的同事闹掰了,早就不想待了。
玻璃后面,端坐着的杜片笺垂下的眼眸缓缓抬起,目送着俞奏坐到对面。
俞奏神情平静,心如死灰,靠在椅背上隔着玻璃看杜片笺。他看起来还不错,颈环顺畅,没有外伤,比在棱湾时候见的时候还胖了点。
监狱的作息规律,饭食合格,以杜片笺的性格应当也不会在这里吃亏。
他想不到的只是自己的命运,而背后的推手却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这一切都是杜片笺的手笔了,他早就被选定做这个替罪羊,感情是驱使他一步一步走向陷阱的眼前草。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导致错误的结果。
让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杜片笺的场面。
隔着玻璃窗,杜片笺眼睁睁地看着俞奏从坐下的第一刻就在走神,看着自己走神。
“还有谁来看过你吗?”杜片笺问。
俞奏颈后一痛,立刻神识归位,只听到最后几个字,大致也猜出了意思:“没有。”
“撒谎。”
“你想问谁?”
“木寒郊。知道你入狱,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杜片笺没等到俞奏的什么反应,接着说,“但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俞奏眉峰因不解而向上拱起,眼神里写满了为什么,让他的脸看起来委屈又可怜,连声音都哑了:“这还不是结束吗?”
“结束?”
到这种程度还不够吗?俞奏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痛,可他不能说一个字,四面都是监控,他的控诉将变成指证杜片笺的罪名。
他真的很想问一问,从棱湾把他绑回首枢,以近乎自残的方式达成永久标记,就是为了控制他去杀罗藏瑞的那一刻吗?就是为了摆脱杀迟恒勋的罪名吗?
可他不会说一个字。
这是他选择再次相信杜片笺的代价,怪得了谁?
如果死亡还不是结束,那么还有一件事在等着他做。
俞奏拿起桌子上的笔,摆好签字的姿势,说:“我同意。”
杜片笺抱臂的手微微收拢,抿紧的唇线让他的脸比之更加锋利,像要把对面的人划出一个口子。
没听到回答,是以俞奏又重复了一遍:“我同意。”
“你同意什么?”
“洗标记,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尽快吧。毕竟……”
俞奏能想到的,杜片笺来这里的唯二的理由,一是落井下石,二是断开联系。
永久标记下,如果Alpha死掉,Omega也会受影响,轻则内伤虚弱,重则一起送命。不如洗标记来得稳妥,尽管俞奏觉得就凭这不到一个月的标记,不洗也不会对杜片笺有什么大影响。
毕竟,他等级这么高。
“你感觉不到吗?”杜片笺强硬地打断他,原本还算红润的脸立刻如缀冰霜。
“什么?”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