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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罪不 ...


  •   9:00 AM,泰国,廊曼区。

      刺目的白光弯弯曲曲地从窄小的缝隙折射进昏暗的室内,红底金纹的符布和经文幡高悬在墙上。

      符布正中央则供奉阴神像,黑身的拍婴盘坐在供桌之上,两颗朱红的眼珠滴溜溜地睁着,身上刻满白色符文,一只斜歪的角从头颅呈螺旋状拔根探出,半个身子又被深色的布幔遮住。

      神台是木质多层阶梯式,两端燃着漆黑的长蜡,猩红的火苗兴奋地扭曲摇晃。

      干尸和盛放尸油、骨灰、碎骨的棕色陶罐陈列其中,每一个罐子都用神秘的符文标注了来源。匕首刻着经文,与金属针、招魂铃和麻绳并排躺着,银碗中晃着鲜红的、不知名生物的血,烈酒、生肉、香烟作为贡品横跪在阴神像前。

      神台的正前方地板上则布着五芒星符阵,阵眼上放置着用来下咒的人偶。

      眼神再往旁边移,无表情的真人大头照片竟贴满了一整墙!大头的五官被暴力勾画上鲜红的符文,未知得让人毛骨悚然。

      腐烂的味道弥漫,令人心神不宁中又欲作呕。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些东西真的有勾魂摄魄的功效,贺洵刚踏进来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活像是眼睛上绑了一对万花筒。

      这里就是安思邈经纪人强推的阿赞师傅的工作室了。

      刚才贺洵进门前先绕着这条街走了一圈,发现昨天那个牌贩还真没诓他,这里确实聚集了大量的佛牌店和黑衣阿赞的工作室,这条自带阴湿气息的小巷也处于整个曼谷最偏僻的地带。

      嗯,对,道理他都明白。

      但是为什么,这条街不偏不倚正好在一家正规寺庙的背面啊?!

      玩儿的就是刺激是吧?

      就是这么叛逆是吧?

      佛不让你干什么你偏干什么是吧?

      不论是东亚人,还是东南亚人,亦或是玄学圈的人,每个人的一生中除了生长痛,逃不过的还有青春叛逆期对吧?

      正琢磨着,突然间,咚!咚咚!踩踏木质楼梯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哎!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泰语)

      浑厚嘶哑又因为黏腻的泰文吐字而倍感神秘的男声响起,正在头脑风暴的贺洵理所当然地吓了一跳。

      知道的师傅是泰国人讲泰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念着咒语就出来了。

      罪不至此,罪不至此。

      贺洵默念着,然后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穿一件黑色紧身背心,树皮黄的胳膊和大腿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中,身材不算壮硕,嘴边留着一圈小胡子,颧骨高耸,锐利的鹰眼一眯,凶相毕露。

      贺洵的眼神从对方脚上的那双胶皮人字拖移开,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刚才进门前在其他店买的桃心护身符,稳住心神,扯出个惨白的笑。

      师傅双手抱臂,一脸不善地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把他的身上看出个洞来。

      贺洵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翻译软件,啪啪输入了一段文字,然后翻译成泰语,举起手机给师傅听。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贺洵这次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情场和事业均失意的十八线小明星,走投无路之下来到这里找师傅做阴牌。

      师傅听完,警惕的面色稍稍松动了些,可不知怎么的,那张老脸却还是没热下来,反而伸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撵了出去。

      “没有货源做不了。”(泰语)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师傅就毫不留情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只余下贺洵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恰逢此时一阵豆大的急雨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头顶没有任何遮盖的贺洵:“......”

      他无语地抹了一把脸。

      这下好了,是在风和雨中凌乱。

      怪不得网上的攻略都说去东南亚国家旅游一定要随身携带雨伞,因为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兴起就给你洗个澡。

      贺洵深呼了一口气,刚想敲门再争取一下,狭窄的门缝处就飘出来一句阴恻恻的话:“小子,别找死。”(泰语)

      贺洵:“......”

      贺洵捏着手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心说错了,全错了。

      这人不是黑衣阿赞,这人是鬼才对!!

      不过虽然吃了闭门羹,但至少试探出来一件事:这家店,绝对不正经。

      贺洵上下两辈子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解获取佛牌的途径,只要钱给够,别说做佛牌了,你说做个乐山大佛他们都能连夜给你赶出来。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偏偏这家一定要带来货源才可以做?

      为什么偏偏是安思邈经纪人通过其他明星介绍的这家店,需要带来货源才可以做?

      这家工作室要的货源跟明星们又有什么关系?又是为什么要顾客来提供?

      直觉告诉贺洵,这事儿绝对不简单,他这回是来对了。

      东南亚的雨来得急,去的更快,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又开始放晴。

      贺洵思索片刻,双手揣兜,往前走了几步,直走到这家工作室的侧面才停下来。

      他望着参差不齐的墙壁缄默几秒,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紧接着长腿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上了房顶。

      隔壁正好穿过小巷子的路人:“???”

      什么玩意儿嗖一下蹿过去了?!

      怀疑人生的路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朝房顶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一阵风吹过,只有四周的杂草在簌簌作响。

      他摇摇头,一步三回头,又一脸狐疑地离开了。

      直到这人消失在街巷的尽头,贺洵才直起身子来。

      刚下过雨,房顶湿滑,他难得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房顶的构造,深思熟虑之后,才根据刚才在工作室留存的记忆,手动抠开一块瓦片。

      因为是工作室而不是住宅的缘故,所以这栋房屋的搭建也并不完善,留出的缝隙足以令贺洵观察到工作室内的全貌。

      可惜老天不眷顾,这一天都无事发生,也没有外人敲开黑衣阿赞的门。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天再没下过雨,贺洵得以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皮筋僵尸一样完完整整地看了一天黑衣阿赞的房顶实景vlog,而且这地方偏僻,鲜少有人经过,贺洵蹲麻了还能站一会儿。

      ......

      十几个小时过去,夜幕终于降临,贺洵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打算下房。

      不下不行了。

      实在是遭不住了。

      这黑衣阿赞念的咒语实在是催眠!期间有好几次他都想眼睛一闭直接睡过去算了。

      好在良好的职业道德和操守在戳着他的脊梁骨,在东南亚某国的房顶上睡过去这种荒谬的事情并未发生。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微型摄像头,安插在了房顶的缝隙,确保摄像头能够拍摄到室内的画面,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房。

      高挑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而工作室内。

      盘腿坐在神台前的黑衣阿赞睁开眼,吹灭了桌角的催眠熏香。

      他推开工作室的大门,对着青年离开的方向露出个阴恻恻又饶有趣味的笑。

      *

      贺洵回到酒店,先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从浴室出来没几分钟,莫世临就结束工作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份晚餐。

      莫世临随手将吃的扔在大理石茶几上,一只手扯松领带,朝贺洵大步走过来。

      他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贺洵的头发,湿的,又顺势捏住贺洵的下巴颏,低声问:“洗澡了?”

      他今天穿了件银灰色西装,乌发精心打理过,矜贵潇洒,可声音却因为一天的应酬而变得有些沙哑,冷峻的眉眼都染着倦色。

      “嗯。”贺洵别开头,很轻地推开他的手臂,又轻抚了一下他深邃的眉骨,“你先换衣服,穿西装不舒服。”

      莫世临嗯了一声,却没动,只是将头抵在贺洵的颈窝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贺洵的脊背。

      比平常要浓上几分的玫瑰香水混合着酒精的味道钻入鼻腔,贺洵有点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今天很累吗?”

      “是啊,以前上学的时候总觉得创业之后就能自由了。”莫世临嘲弄着,似是在喟叹自己以前的天真,“结果后来发现就连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最后也不是自己说了算,你知道吗贺洵,云途好起来那年,我的第一想法甚至是不让云途上市。”

      贺洵哑然,但他又无比理解莫世临的心情。

      公司从上市的那一刻起,架构就不再单纯,任何决策,任何项目,不再是创始人热忱的一言堂,要迎合市场,股东投票,各种外界因素裹挟着他,像潮水一样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不去,也下不来。

      每一家公司上市后的行事作风终究会与创始人的初心背道而驰,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就像人生中必须要有面包。

      可能这就是做人,或者做成年人的代价。

      “其实只要做人就都不自由。”

      贺洵无奈又悲凉地笑了一下啊,搂住莫世临的腰,“下辈子我们一起做小草,小花,什么都好,总之不做人了。”

      “好啊。”莫世临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他抬起头,刮了下贺洵的鼻子,“那你做小花,我就做你旁边的树。”

      给你遮风挡雨。

      贺洵能读出他的潜台词,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也可以当树。”

      保护你。

      莫世临没再说话,漆黑的眼眸涌动,盯了他许久,才低声说好,然后解开衬衫扣子往浴室走去,“先吃点东西,我在外面吃过了,不用等我。”

      ......

      等莫世临在浴室抽完烟,洗完澡推门出来,晚餐果然纹丝未动。

      而他的小男佣正在坐在沙发上捣鼓什么东西。

      小男佣只穿了一件宽松白T,垂着头,细腻的脖颈和锁骨在顶灯的照耀下一片冷白。

      莫世临轻啧一声,快步走过去,惩罚性地将手伸进贺洵的衣摆,不悦道:“怎么还不吃饭,不饿?”

      贺洵吓了一跳,转过身一把抓住莫世临作乱的手,脸色微红气恼道:“不累了是吧?别耍流氓了,快坐下涂药!”

      在小男佣气急败坏的催促下,莫世临终于收回手,听话地坐下来,等着上药。

      涂完药,等贺洵把药膏放好,莫世临便一把将他拉进怀里,跟他咬耳朵:“都不问问我怎么受伤的吗?”

      贺洵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斜眼看着他:“我问你就说吗?”

      “不一定。”

      “那我问了不是白问。”

      “......”

      好吧。

      确实。

      “看看,人都累傻了。”

      贺洵摇摇头,就着这个姿势,又从兜里掏出一枚桃心护身符,塞进莫世临的手里,“给。”

      “哪儿来的?”莫世临捏了捏那枚软绵绵的桃心,又握住贺洵葱白冰凉的手。

      “买的。”贺洵很满意地看着桃心说,“图个心安。”

      “说得对,那我每天都带在身边。”

      莫世临说着,不经意间一低头,突然发现贺洵的胳膊上居然也一块红一块紫的,一片一片敷在雪白的皮肉上,活像是被人虐待了。

      “怎么回事?”莫世临冷着脸握住贺洵的手腕,一把将贺洵的袖子捋到肩膀处,沉声道,“昨天还没这样。”

      “你被绑去搞电信诈骗了?”

      贺洵:“......”

      他当然不会告诉莫世临这是自己在黑衣阿赞的房顶上为了使自己不睡过去而暴力拧出来的。

      贺洵清清嗓子,对上莫世临审视的目光。

      “胳膊撞到门框上了。”他主动环住莫世临的肩背,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撒娇,避重就轻,“你也知道我就是易红痕体质,稍微碰一下就红起来了,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事儿,你别那么紧张。”

      “东南亚这边没那么安全,你别乱跑。”莫世临难得不为贺洵的美色所迷惑,一脸我信你个鬼,他很严肃地皱了下眉,“你要出去可以,但不许去偏僻的地方,我派几个保镖给你。”

      毕竟东南亚这边的人性子野,近些年缅北的绑架诈骗也搞得沸沸扬扬,绑架外国人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在飞来泰国之前,莫世临就已经提前让助理安排好了泰国这边本地的保镖团队时刻跟随。

      贺洵知道东南亚的局势,倒是不意外,挑眉问:“找的雇佣兵?”

      莫世临点了下头,拿出手机就要安排,却被贺洵一把按下。

      “不要了。”贺洵眨巴着杏眼,睫毛一翘一翘的像个会说话的洋娃娃,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能溢出水来,“我不出去玩了还不行吗?”

      莫世临冷声道:“不行。”

      “求你了。”贺洵眼巴巴地看着他。

      莫世临闭了闭眼,企图挣扎:“你......”

      “求求你。”贺洵的眼神更可怜了,淡粉色的嘴巴也有撅起来的趋势,“好不好。”

      “......”

      又来了。

      又来了。

      一有什么事儿就这么蛊惑他。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又”?难道他失忆前贺洵也总是这么对他撒娇吗?

      对峙半晌,莫世临终于肯放下手机,勾出一个玩味的笑:“好。”

      贺洵果然高兴了,笑眯眯地发好人卡:“你真好。”

      莫世临嗤笑一声,一巴掌拍上贺洵的屁股:“那好人抱你去睡觉?”

      “好。”

      结果等贺洵一起身,他就敛了笑,拿起手机一丝不苟地给助理发了条信息——

      「安排两个人暗处跟着贺洵,别让他出事。」

      ......

      关灯,上床。

      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里,很轻易地就让人放松下来。

      贺洵拉上柔软的薄被,刚阖上眼,就感到身边的人开始不老实起来。

      一双修长且带着薄茧的手探进来。

      贺洵有点受不住,转过身来,黑暗中却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

      他推拒着莫世临的手,轻声说:“不要了...睡觉...”

      他很少对莫世临用全力,所以在床上的时候总像是在欲拒还迎。

      听到贺洵近乎引诱的声音,莫世临的眼神更暗,喉结狠狠一滚,抓住贺洵的手腕,猛地一翻身,就将贺洵压在了身芐。

      “刚才答应你不给你安排保镖,不得让我收点报酬?”莫世临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贺洵敏感的耳垂,很恶劣地胡说八道,“嗯?”

      “你...”贺洵眼前有些眩晕,声音突然变了调,听得人浑身发酥,“不要!”

      他嗓子干涩,乞求地望着身上的男人,咬着牙:“莫世临!你别犯浑啊。”

      莫世临不说话,盯着贺洵的脸色逐渐变得C红,喘息愈发急促,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他牵起唇角,很轻地亲了下贺洵的脸颊,把人搂进怀里:“好了,不碰你了,睡吧。”

      贺洵这才松了口气,在房顶上蹲了一天的他很快缩在莫世临的怀里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从怀里传出来,莫世临却还没闭眼。

      他盯着手臂上因为电击治疗留下的淤青,半晌笑了下,很轻柔地摩挲贺洵的嘴唇。

      受点伤算什么。

      贺洵这样独一无二的宝贝,哪能轻易就得到呢。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漫上暗沉,用力抓住贺洵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

      来到曼谷的第三天。

      火速干完早饭的贺洵再次戴着口罩蹿上了黑衣阿赞工作室的房顶。

      他把微型摄像头收起来,刚调整好坐姿,就听见不轻不重的谈话声被风托着从下方传入耳膜。

      贺洵神色一凛,大步跨步上前,扶着凸起的砖头望下一扫。

      ——一位戴着黑色墨镜、身穿玫色连衣长裙的女人正在跟前天那位将他拒之门外的凶神恶煞的黑衣阿赞寒暄。

      女人的身后则跟着几名高大的男人。

      几句过后,女人很快摘下墨镜。

      动作优雅,姿态慵懒,像只名贵的波斯猫。

      贺洵杏眼微眯,凌厉地掠过女人精致的五官,心脏忽然一震。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竟然是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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