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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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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往西北刮,一阵紧过一阵,香纸都被吹得贴在坛子边。
沈稚站在正中,黑色马鞭斜撑着地,另一只手接过火钳,没戴手套,指尖都是灰。
坛子是槐木搭的,烧了十几年,每年都修,火眼缝隙里全是旧年烟痕。
一堆纸、一把符、三条缰绳头,全堆在坛心,一动不动,等着点。
“香起。”
马工低声报了一句,众人往后退。
沈稚抬手,把纸引着火,送进去,火苗“呲”的一下蹿了起来,把第一张黄符烧得卷边。她没躲,低头扯下一块红绸,压上去,一下压实,火往上冒了几寸,鼻子里一股呛味。
“缰。”
第一匹马牵过来,是青犊,脖子上挂着红绦,毛顺,气平,整匹马站得比人还端正。
沈稚接过缰绳,眼神扫了一圈场子。
——全清了。
“走。”
马从她手边踏出去,一步一声,绕坛一圈,稳得很。
她站原地没动,火光照在脸上一半。
第二匹马是茶末,毛色浅,性子闷,缰绳递过来时,耳朵动了一下,像是觉出风大。
沈稚没让人拉,自己拎了过去,走在前头,半圈之后让马站回原位。
第三匹马牵过来时,马尾甩了一下,没出声,但四蹄没站稳。
她没接缰绳,往马屁股一拍。
“站直。”
马动了动,停了。
火还在烧,坛边的纸已经化了半堆,红绸也卷着烧焦的边,风一吹,灰乱飞。
沈稚站回原位,忽然眉头一皱。
东侧有一阵低响。像是什么车压过泥地,声音不大,但在风口上听得清。
她没说话,侧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第三匹马突然一动,前蹄错了位,拽着缰绳往后退。
马工想拉,没来得及,缰绳一滑,差点脱手。
沈稚抬手,“它是听见动静了。”
风又刮了一阵,把坛子边最后一张香纸吹起来,火一窜,蹭地冒了一团烟,马又甩了一下头。
沈稚转头看向场边,语气低但冲:
“谁那边还在动?不是说今天封场了吗?”
一个马场小工跑过来,慌慌张张:“东坡那边,有辆车刚开过,说是走山道,没进场,但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的。”
沈稚没说话,只冷着脸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马鞭往地上一立。
“让她把车停了。火还没烧完。”
马工应声跑远。
她站在火边没动。
马站在她左边她一只手按着它脖子,一只手收了缰绳。
坛子里最后一块纸烧完了,火没灭,风太大,火苗贴着坛子一闪一闪地蹿着,像是死也不肯往下压。
远处安静了下来。
沈稚眼睛眯了一下,低声说:“点完了,拉走吧。”
第三匹马顺从地动了动蹄,没再乱。
她松了口气,但没松手。
那火烧完的时候,坛子周围的灰扑扑落下,正好飘到她肩上,一点没弹。
下子边的火熄了,灰扑得满地都是。
马被牵回去了两匹,沈稚站着没动,手里还攥着最后那根缰绳头,尾端是旧年的扣环,磨得发亮。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香灰,鞋尖蹭了一下,没蹭掉。
马工回来,小声说:“那边车熄了,人也下来了,在坡上站着看了一会。”
“谁?”
“就是那台开试验车的,说是调车震,没进场。”
沈稚点了点头,没再问。
她眼睛抬起来,看坡上。
山坡不高,黄土底,杂草全被轮胎压倒了半边。站着一个人,穿夹克,没戴帽子,头发在风里飘着,侧着身,像是刚把车门甩上。
她站得挺稳,也没动,像在等什么,又像不是。
沈稚收回视线。
“把坛子拆了吧。绳和火盆都收回棚后。”
马工应了一声。
她转身往马圈走。
风把灰吹得一路往后飘,有一块粘在她肩上,她也没抖,就那样走过去,手里缰绳还没松。
马已经平了气,在圈口歇着。她进去,把缰挂上桩,拍拍马脖子,声音很轻:
“没事了。”
马甩了甩耳朵,没再出声。
沈稚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圈栏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然后她又抬起头,看向山坡。
那人还站着,和她隔着一大片风和土。
谁都没说话。
就这样看了一眼,也没多一眼。
像是知道对方是谁,又像是懒得去问。
沈稚转身进棚,把马鞭搭上钉子。
外头风吹得厉害,像火还没烧透,地还没收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