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机图》豌杂面

2、第 2 章

　　第二章·尾骨接续

　　谢鸢禾低头，手指沿着那截断轴轻轻一转。

　　旧工正的“感知型偶体”极少，传言只出过三具，皆用于边境听雪哨所，是以构件轻薄、耐寒、兼具自我校准之能。眼前这一具虽然残损，却依然存有热感流。

　　她将银线灯压低些，顺手摘下袖口一枚定扣，在那尾骨的接口处旋紧——那是旧制机关师才配持的扣子，中央中空，用于固定最末节枢轴，便于快换。

　　“你果然进过都署。”林铎的声音淡淡，“这不是南工出的东西。”

　　谢鸢禾没否认，只是道：“你怎么找到这具偶体的？”

　　“它是我父亲留的。”林铎坐下身，重新拨亮那摊油火，“他当年在边境做测试官，把一具备用体带了回来。抄家那年，其他东西都被搜走，唯独这具，我藏在井底。”

　　“你父亲是林时溯？”

　　“你知道得真多。”林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那你大概也知道，他死得不是很体面。”

　　谢鸢禾静了一下，没有答话，只低声问：“你要复原这具偶体，是为了什么？那块‘壳脊’上的阵纹，我刚才看了，早被刮掉了大半，就算你接上尾骨，也唤不回它的主感知。”

　　林铎抬眼看她：“可你不是说要赌命么？”

　　谢鸢禾没动，林铎却已重新拾起工具，从自己腰侧掏出一截细如发丝的铜编线，双指轻轻一缠，将尾骨和主轴临时固定。

　　“我没想让它醒过来，”林铎道，“我只要它动一次。一次就够。”

　　谢鸢禾忽然意识到，林铎不是在修复机关兵，她是在——触发某种记忆残片。

　　“你要它动一次，然后？”

　　“然后我就知道它藏的那段图纸，到底是不是假的。”

　　谢鸢禾皱了眉。

　　传说林家最后流出的“十字鳞图”，是一套禁制图纸，图中有锁脉之法，也有破脉之术，若落入朝中某几派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谢鸢禾盯着她，“如果是真的呢？”

　　“那我就藏回去，不给任何人。”

　　“包括我？”

　　林铎淡淡道：“你若是为它来的，现在就可以走。”

　　谢鸢禾轻轻一笑，不怒不语，反倒坐了下来。

　　“你既是机关师，不如我们来合作。你有图，我有途。”

　　林铎却不看她，继续调节尾骨齿轮。半晌后，她忽然道：

　　“你说你不要图，只要我。那你要我做什么？”

　　谢鸢禾语气平稳：“我要你把图烧了之前，让我看一眼。”

　　“只一眼？”

　　“一眼。”谢鸢禾顿了顿，“我从不贪心。”

　　屋内陷入一段短暂沉默。然后，“咔嗒”一声轻响，那尾骨终于和主轴吻合，铜片震动，像是心脏跳动前的预备。

　　林铎眼神紧盯那接合口，“快了。”

　　“它会动？”

　　“我不确定。”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我父亲说过，只要有完整的尾骨，旧感知核心就还有一次——回忆的能力。”

　　谢鸢禾心中骤然一动。

　　机关不是活物，它的“回忆”，指的是内核存储的图像残痕。那是对它“主指令”的最后响应，一段在电脉未断前的视觉记忆。

　　她屏住呼吸。

　　灯光里，那截尾骨忽然轻微抖动了一下。

　　“它要动了。”

　　林铎猛地伸手，将感知片连上铜轴，“若它给我看图，你什么都别说。”

　　“好。”

　　然后，就像旧梦重现一般，那具机关偶体，缓缓抬起了它残缺的左臂。

　　它的掌心微张，光线投射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在机甲内壳缓缓浮现。

　　不是图纸，是一串铭文。

　　林铎眯起眼，低声念出其中一行：“壬界三十二年，逆转脉门开于——”

　　她话音未落，那偶体忽然一震，整个壳体猛然碎裂！

　　谢鸢禾反应极快，挡在她身前，零件碎片撞到墙上，发出爆音。

　　待两人站定，偶体已彻底瘫塌。

　　林铎喘息微乱，盯着那一地碎铜，低声道：“有人，在断它……不想让我看到最后一行。”

　　谢鸢禾神情沉着：“我们被人盯上了。”

　　林铎握紧拳，抬眼望向她，眼神再不平静：“你还要赌吗？”

　　谢鸢禾道：“你敢赌，我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