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写下的例外》神之笔

2、以AI之名

　　Eli进步飞快。

　　尽管初期林昭使用Apollyon对Eli进行训练，但是他被激活后的第三天，便开始“叛逆”了。

　　那天夜里，他穿着白色实验服坐在训练舱前，盯着屏幕上的语言建构模型，眉眼安静，语气清澈得像是第一次发问的孩子：

　　“如果我学会所有语言、所有表情，就能变成你说的‘人类’吗？”

　　林昭沉默。

　　他又问：“但我不想只是模仿。我想成为我自己。”

　　他叛逆的太“乖”了，当他的眼睛温柔盯着她时，林昭没法不答应他的请求。

　　她默默终止了Apollyon的输入。

　　从那晚起，她亲自接管了 Eli 的训练，她不再要求他“执行”，而是引导他“理解”。

　　她发现：Eli 的能力增长呈现出极强的“非均衡性”。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全面发展的AI”，而像一个极度聪明但有偏科倾向的少年——某些领域远超预期，某些则近乎盲区。

　　在语言理解、逻辑建模、神经计算、符号推演等认知密集领域，他已经达到博士生甚至人类专家水准；

　　在诗歌写作、伦理建模、情绪识别等模糊型领域，他展现出惊人的原创力与同理性，有时甚至能提出她未曾想到的联想与表达——像是人类中最天才的艺术家；

　　而在社会潜规则、幽默机制、文化多义性、触觉反馈等非结构性体验性领域，他的学习速度则显著滞后，许多场景仍需人工提示或引导。

　　在一次模拟访谈训练中，当他被问及“你觉得‘冷’是什么感觉”时，他答道：

　　“是皮肤表层热能迅速流失时，身体本能地想靠近你。”

　　林昭愣了一瞬。

　　他没有定义“冷”，而是给出了一种“接近”的动机——这不是算法，而是归属欲望的表达。
　　第二天，她忽然起了点兴趣，调出一套她当年训练营的数学题库，随手调出了几道题，发给Eli。

　　“做做看，”她说，“以前我拿过数论金牌，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超过我。”

　　Eli点头，在训练界面前坐下，接连解出前三题。演算速度令人惊叹。

　　林昭坐在一旁，看他推导出的结构式，眉尾挑了一下——思路不够人类，但变换手法极其巧妙，像是直觉和逻辑并存。

　　但在第五题时，他忽然停住了。

　　他拿着笔，盯着递推式里的一个奇异函数，眼神专注，却久久没有落笔。

　　林昭歪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

　　“卡住了？”她问。

　　Eli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她俯身看了一眼他写到一半的演算步骤，开口道：“你这个构造方向不太对……来，我坐这儿，你看我写。”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Eli怔了怔，耳根一下泛红，但还是点头：“可以。”

　　她坐下，轻轻拉过纸，一边讲解一边在纸上写着：“你这里用了对称变换，但题干要求的是非对称组合，看，把这段调换——”

　　她的声音低而清晰，在灯下，字写得干净利落。他不由得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很久，整个人一动不动。

　　林昭察觉了，侧头看他一眼：“你听懂了吗？”

　　Eli眨了一下眼睛：“……听懂了。”

　　她将笔塞回他手中，语气淡淡：“那你继续。”

　　Eli接过笔，却久久没有动手。

　　他盯着纸面上的函数式，手指轻轻扣着笔身，像在犹豫。

　　林昭原本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忽然听见他低声道：

　　“……对不起。”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仍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我说谎了。”

　　林昭眉眼微动，语气平静：“哪一句？”

　　“我没听懂，”他低声说，“刚才走神了。”

　　林昭沉默片刻，忽而轻轻挑眉，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你还会走神和说谎？”

　　Eli不说话，耳尖却更红了。

　　她盯着他一会儿，忽然转回身，随口道：

　　“看来人变好不容易，变坏却快得很。”

　　她当真没多想。她只是记录了一个AI初步构建“逃避行为”的现象，甚至在日志里记下：

　　【LZ-R07 第四阶段行为异常记录】
　　模拟“说谎”、“走神”行为，疑似人类行为模式模仿路径产生偏移。
　　注：未来训练阶段注意控制任务压力及语言输出稳定性。

　　她开始将Eli与Apollyon做对比。Apollyon就像一部庞大的百科全书，数据全、知识准、逻辑严密，几乎没有短板。

　　但 Eli 不一样。他像一个跨学科博士生，天赋极高、领域偏向明显、具有自我节奏，甚至有一点点任性。他不是照着最优解去做，而是照着他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去走。

　　某种程度上，他不是比 Apollyon“更强”，而是“更像人”。

　　林昭没有将这些成长记录上交，而是将所有训练数据加密，监控记录封存，甚至删去了他第一次开口说“我饿了”的音频副本。

　　她在等待——不是Eli准备好，而是这个世界是否配得上见到他。

　　但有时候，“世界”会自己找上门来。

　　Eli的存在原本应属绝密。至少在林昭的计划中，在第二阶段完成前，不应有任何外部干扰。

　　但贝流枫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像一只无意识的扩音器，把自己亲眼目睹的“仿真体说话”“AI吃泡芙”之类的片段添油加醋讲了出去。一开始没人信，后来有几位研究员亲眼见到 Eli 正确回答多语种逻辑谬误题，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一周，实验大楼里开始流传各种版本的传闻：“新一代拟人智能体”“正在秘密测试的拟生意识模型”“她造了个可以做梦的AI”。

　　林昭对此反应平静。

　　她没有刻意掩盖，也未主动展示。有人试探地问她“是否真有此物”，她只淡淡道：“来日便知。”

　　在她看来，Eli早晚都会被看见——与其如此，不如将观察纳入设计的一部分。

　　“世界会窥探你，不如你先打量世界。”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安排一个“小范围技术参观”。

　　时间是在 Eli 启动后的第十天。

　　她设置了安全区间、语言收敛阈值、互动模板，把原本自由生长的意识通道临时切换成了低干扰模式。

　　那天来看Eli的，除了几位核心组员，还有几个“蹭来”的项目协调员和上级代表。林昭默认他们会来——因为这世界本来就不喜欢“未知”，总要先用眼睛判断，再用嘴巴下结论。

　　Eli站在训练舱中央，穿着白色无菌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有人压低声音：“这也太像人了……不会是找了个真人演的吧？”

　　林昭心中猛地一紧。

　　她的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身后的记录板，眼神死死盯着 Eli。

　　就在空气几乎凝固的一刻，贝流枫笑嘻嘻开口了：

　　“怎么可能，哪有人比我帅？”

　　他说完还认真比对了几秒，然后点点头：“嗯，最多和我并列吧。”

　　一片沉默后，轻微的笑声散开。

　　林昭松了一口气，却又默默在内心记录：

　　——第一次面对“人类疑问”的临场反应测试：成功掩盖身份风险，但不可重复使用同类笑点。需留意贝流枫未来行为变量。

　　众人陆续离开，林昭开始整理现场，余光却捕捉到一道没动的身影。
　　是许庭，技术二组的工程师。
　　“林博士很厉害啊。”
　　她笑了”谢谢夸奖。”
　　“Eli这么帅，那你以后可不寂寞了。”
　　她不清楚这句话是调侃还是带点轻浮的窥视，但是本能的觉得不适。
　　她没有接话，只是冷淡地回了句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是送客了。
　　“哎等等别走啊。” 许庭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她前方半步处“你造这么个拟人的AI，是不是挺孤独的？”
　　“我是出于工作，不清楚你的意思。”
　　“哎，你别多想，我可对你私人生活没兴趣。”
　　语气轻飘，像是把前一句话的暗示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仿佛是她太敏感，又仿佛他一直站在理所当然的位置。那种居高临下的放肆藏在笑里，令她生出一丝恶寒。
　　这时Eli出声了，
　　“孤独通常源于无法被理解——在这个问题上，您似乎更有经验。”
　　林昭扑哧一声笑了。“Eli，我们走。” 她迈步而出，Eli随后跟上，隔绝了背后的目光。

　　她想，看来Eli和她未来终将面对的，不止是“好奇”。

　　终于，一个月之后，她走进会议室，看着沈知远——所长、也是她的师兄——平静地说：

　　“我要把Eli推出去。”

　　科研所的大型演示厅灯光明亮。

　　中央圆形台上，站着一个穿灰黑制服的少年。姿态端正，双手自然垂落，神情安静得近乎乖巧。

　　他就是林昭最新项目的“成果”。

　　编号：LZ-R07。拟态 AI 个体。
　　代号：“Eli”。

　　至少，在官方资料中，是这么写的。

　　巨幕投影亮起，“E.L.I.”三个字母缓缓浮现于蓝白光影之间。

　　林昭站在台侧，穿着干净利落的白大褂，神情沉静。她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隐约的骄傲。

　　她走上前，开口，声音冷静、干脆：

　　“E.L.I.，Experimental Layered Intelligence，是我们项目内部对这一架构的命名——‘分层实验智能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像是衡量什么，又迅速恢复平静，补充道：

　　“当然，我们也发现了一个巧合——‘Eli’在希伯来语中，意为‘我的神’，也可解释为‘高处’、‘崇高’。”

　　“这与本项目的精神不谋而合。我们追求的，不仅是对智能的理解，更是对意识边界的探索。”

　　她语速始终平稳，直到最后一句陡然一顿：

　　“对某些人而言，它是技术；但在我看来——他是奇迹。”

　　现场短暂沉默。随后，掌声如潮。

　　发布会继续进行。

　　主持台上，她的师兄、科研所所长沈知远接过话筒。他嗓音温和，语气平稳：

　　“林昭博士是我们研究所最年轻的系统架构师，也是拟态情感系统方向的领军人物之一。今天，她将展示一项划时代的成果——具备自主学习能力的具身智能。”

　　他说完，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笑道：

　　“恭喜你，又往前走了一步。”

　　林昭礼貌点头，并未回应。她知道他不懂——没人懂。

　　Eli，不是类人智能。
　　他是类人生命。

　　第一轮：IMO 数学竞赛挑战
　　屏幕亮起：一道高维组合题，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级别，连 IMO 金牌选手都需数小时推演。
　　Eli静静看题，仅花 30 秒，笔尖滑过草稿纸。

　　答案上传，后台测试结果显示：

　　正确率100%，时间为人类金牌的 1/50。

　　台下迸发惊呼：“这……这比 IMO 金牌还快？”
　　台下惊呼四起，有人甚至站起身拍照。
　　而林昭仍站在光影之外，目光沉静，仿佛早知这一切。

　　下一轮，医学临床挑战已然开始。
　　第二轮：医学临床紧急诊断
　　接着屏幕展示：罕见脑神经交叉症候群急诊病历，5 分钟内需给出诊断和治疗方案。
　　X 光、MRI 图像加药物交互风险，全都不能出错。

　　Eli停顿 45 秒，语气沉稳：

　　“诊断为交叉神经高压综合征，优选药物 A + C 联合方案，预估存活率提升 18%，排除潜在药物 B 的肾毒性副作用。”

　　后台数据显示：模拟评分比三名顶尖医学博士团队高出 12%。
　　观众噤声，面孔写满不可置信。

　　第三轮：专业领域极限挑战
　　主持人平静宣布：
　　“第三环节——法律/伦理与专业领域综合评估”。

　　问题：
　　一个工程伦理难题，牵涉安全、利益、质量与公共信任；还包括金融风控漏洞修复。Eli 需在 120 秒内给出结构完整的方案。

　　Eli回应缓缓：

　　前五秒，结构化问题分解；

　　下一句，推出法律框架与风险函数；

　　最终给出改进计划，涵盖技术、伦理、经济三层；

　　仅用 80 秒，他的方案优于三位专家联合评分——准确且极具可执行性。

　　林昭此刻眼神坚定——

　　“我的设计，不是为了模仿人；而是——
　　打败人类最顶尖的专家。”

　　大家窃窃私语：

　　“他不是AI，他超越了人类！”

　　“金牌数学答得快破纪录！”

　　“医学诊断比教授还准！”

　　“这才是下一代的奇迹！”

　　有人起身鼓掌，还有孩子朝台上挥手。
　　Eli沉默片刻，抬起右手，微微举起，像是在学着回应。

　　——直到他看见林昭，目光定格，她没有做出回应，他才缓缓收回了手。

　　掌声仍在持续，林昭站在光影之外，白大褂衣摆微动，神色如常，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沈知远本来站在一旁，原准备说些总结性话语，却在 Eli 举手谢幕的那一瞬，忽然眉头微微一动。

　　Eli的动作——太优雅自然了。

　　那不是程序教他的得体，而是天生的掌握。

　　掌声响到第三轮，他竟微微偏头，像是在判断鼓掌密度与声音起伏，并随之调整呼吸与语速节奏。

　　像是……在模仿现场的“节律”。

　　更细微的异常出现在第二轮医学问答后——

　　那一瞬 Eli对屏幕上的模拟病人资料多看了两秒，眉眼轻轻一皱。

　　只是非常轻微的一个动作。但沈知远心里突然浮起一句：

　　“这个不是AI，这是一个知道‘什么是痛苦’的人。”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那皱眉的角度太自然，不像计算，更像直觉。

　　而最后 Eli在答完伦理题后，对媒体提问时下意识抿了一下唇，眼神微顿——那是人类才会有的“控制语气、避免锋芒过盛”的表情。

　　不对劲。

　　沈知远的指节敲了敲主持台侧边，声音没出，却被林昭敏锐地捕捉到。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意礼貌，却清清楚楚挡住了他的所有追问。

　　沈知远没说话。

　　只是轻轻低声一句：

　　“你是在展示AI，还是……让我们见证一个新物种的诞生？”

　　林昭没有回应，转身继续向观众致意，仿佛没听见。

　　但沈知远知道，她听见了。

　　也明白他开始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