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30、心结*

　　待到皇后让众人跪安了，九歌有些彷徨地走在宫道上，望着四方的天与宫墙。秋色渐渐染上了整个宫苑，与刚入宫时的夏景不同。

　　两个月过去，九歌不再无助、害怕，她找到了自己方向，也向前走着。她本不该惶然的。

　　回想初入宫廷那日，九歌就是在出了凤仪宫的宫道上遇到青白的。九歌这样想着，心里隐隐对青白的相助有些亏欠、不安。

　　春萍在一旁，见九歌有些低落，说：“娘子，今早御膳房送来的了银耳雪梨羹，说是皇上特意嘱咐给娘子送的。”

　　九歌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去取来，送去宝华殿吧。我正要去一趟宝华殿。”

　　春萍应下，离开了。

　　宝华殿静默如昔，殿前老银杏已有些泛黄，枝叶疏疏落落，叶影摇动在青砖地上。九歌立在正殿外，一抬眼，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跪在佛前。

　　九歌轻轻走近，唤了一声，“青白。”

　　青白并未立刻回应，仍低眉合掌，轻声诵念：“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她声音不高，却像晨钟暮鼓，撞在九歌心上。

　　九歌静静站着青白身后，看着她，心里有些愧疚：佛讲究因果，终究是自己一念妄动，连累了青白共担罪果。

　　半晌，春萍拎着食盒来了，低声对九歌说：“娘子，汤羹我拿来了。”

　　九歌接过食盒后，示意春萍去殿外候着，然后依然一言不发，像是在等着青白。

　　这时，青白这才缓缓转头，眸光落在九歌脸上，又看了一眼那描金食盒，淡淡说：“娘子不该再来了。”

　　九歌一愣，又笑着说：“我来看看你啊。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银耳雪梨羹，你不喝可要凉了。”说着，九歌将食盒放在佛前一侧的小案上，轻轻揭开木盖，银耳羹雪白晶莹，梨香扑鼻。

　　青白不语，只道：“娘子如今贵为宝林，一切都得偿所愿了，应是没有执念了。”

　　九歌手中动作一滞，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没想到青白会待自己这般疏离，“你是说……重阳之事……”九歌心里愈发发酸，怕青白误会，连忙说：“我知道以神明之事欺骗，实在是罪过。我也知道你帮我不容易，心里……心里是很感念你的情意的。”九歌顿住，低头望向青白，“我只是，把你当成我在这宫里最信的朋友……”

　　青白指间的佛珠不知何时已停。她静静抬头望着九歌，许久未动，眸中却波澜难平。

　　“我今日来，”九歌声音柔了下去，“一是看你，二是来佛前请罪的。”

　　九歌站起身，将手中食盒推回案侧，然后俯身在佛前蒲团上缓缓跪下。九歌低声道：“是九歌不明因果，行事妄为，借祥瑞以图私愿，实属欺心之过。今日敢至佛前，愿悔其念，愿担其果。”

　　九歌话音刚落，身侧忽然传来衣袂拂地的轻响。青白已悄然跪在她身旁，姿势与她一般无二，额前垂发映着烛光，眼帘低垂，神色沉静。青白仿佛自言自语般：“若论罪孽，我只比你多。”

　　殿中一时无声，唯有烛影轻晃，经声徐徐。

　　良久，九歌抬起头，正好对上青白的目光，二人相视，谁都没有说话，却忽然一起轻轻笑了。

　　九歌的笑明媚如初春朝阳，眼尾弯弯，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青白，你陪我尝尝那银耳雪梨羹吧。”九歌已不由分说地转身取了食盒，重新揭开盖子，动作轻巧利落，像是早就料到青白会答应似的。

　　青白看着九歌专注盛羹的模样，唇角轻轻动了动，终究没有打断。

　　九歌小心地将羹盏递到她面前：“就尝一口。”

　　青白低头看着那盏冒着热气的银耳羹，雪白如玉，梨香幽淡，盏边沾着一点金色桂花瓣。青白接过来，低头轻啜一口。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第二口。

　　九歌见她吃了，笑意更深，眼睛亮晶晶的：“好喝吧？”

　　青白点了点头，“入口温热微甜，细腻绵滑，是不错。”

　　九歌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一边品尝，一边说：“御膳房的东西果然错不了……下次，我学着做给你尝尝？”

　　青白轻声道：“你如今已是宝林，哪里还有闲时去做这些事。”

　　“谁说的？”九歌理直气壮地说。她复又笑了，“你若喜欢，我便做给你。”

　　青白有些愣愣的，又点点头。

　　九歌随即笑得更灿烂了，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整个秋日的天光，“那日后，我常来看你，给你带甜羹。你就当陪我聊天解闷了。”

　　青白又应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好。”

　　九歌又补上一句，“还有，青白，你若当我是朋友，便叫我九歌吧。你今日一口一个娘子，生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