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寒灯补尽三更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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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村是吴镇周边的一个村子。
李驰安带着小竹在巳时三刻抵达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即使李驰安想要即刻赶往义庄，但一夜未眠，浓重的倦意缠上身，他不得不在村里随意找了家客栈睡一觉。
小竹是鬼，感受不到困意，便坐在撑着脑袋坐在窗边。
李驰安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总能听到一些吵吵嚷嚷的说话声，似乎很是激烈——
“掘坟分尸，天理难容！还我亲人全尸！”
“贼徒丧尽天良，盗尸毁骸！官府何在？速缉凶顽！”
“祖坟遭掘，尸身不全，此仇不共戴天！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残我骨肉，毁我先人！不擒恶贼，誓不罢休！”
“去吴镇！吴老爷一定会给我们主持公道的！”
“走！我们去找义庄的王叔讨个说法！”
义庄？掘坟分尸？
李驰安“蹭”地一下坐起身子。
小竹茫然地转过头，问：“你睡好了？”
李驰安蹙了下眉心，下床走到窗边，果然街道上乱哄哄地挤了一片人，他们穿着麻衣素服，高举着“还我全尸！”“惩处恶徒”的白布幡子。
有的受不住，直接跪在青石板路上哭嚎，扯着嗓子红着眼眶要人给他们个说法。
两旁的商贩和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着像是没人会管这场闹事。
赵村本就地处偏僻，它平日里求着吴镇吴家的庇护，如今吴家自顾不暇，赵村也就不能指望他了。
思忖间，李驰安已经从客栈来到街道。
他绕到一个人身后，轻声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哟，”大哥转过头看他，眼里是丝毫不隐藏的探究欲，“小兄弟还不知道啊。”
他抬手指向人群中的某个人，“就他们几家埋在义庄旁的坟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玩意儿给挖了。”
“挖了？”李驰安故作惊讶，“为什么？”
“谁知道，”大哥接着道，“不仅挖了，听说啊……”
“什么？”
大哥“啧”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不仅把尸体挖出来了，还把手啊，脚啊都给砍了！”
他附到李驰安耳旁，小声道：“都没了！”
“没了？”李驰安眉心紧蹙，看起来就像是个初闻新鲜事的小公子，“什么没了？”
“手啊脚啊！”大哥的手在空中夸张地飞舞，“就剩中间那块肉在棺材里躺着，这家人能不闹吗？”
“大哥此话当真？”李驰安问，语气里是外露的怀疑。
“嘿！”大哥不好气道，“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都到街上闹成这样了！还能有假？”
李驰安忙摆了摆手，道：“不是不信大哥，主要这事听着有些奇葩。”
闻言，大哥也皱起眉琢磨起来，道：“是有些怪，但听说也些人就是专门盗卖尸体的，我看过一本书，里面还说尸体可以用来练功呢！”
李驰安脸上的嘴角抽了抽，拿尸体练功？口味真重。
他摇了摇头，又问：“不知这义庄在何处？大哥可否告知一二？”
大哥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对那地方感兴趣做什么？难道……”
“大哥误会。”李驰安笑道，“我好奇心重，碰见这种事总想亲眼瞧上一瞧。没别的心思。”
大哥眯起眼睛思忖了会儿。估计是看着李驰安确实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便信了他的说辞。
他道：“那义庄就在赵村后山。”
“后山？”李驰安问。
大哥“嗯”了一声，伸出手往身后一指，“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尽头就到后山了，再左转直走，没多久就到了。”
李驰安眼睛一亮，道：“多谢大哥。”
他转身就要走，身后又被人突然拉住。
“别说我没提醒你”，大哥道，“那地方邪乎的很，你……自己去？”
他看了看李驰安，灵光一闪，“你也是外乡的，对这里不熟，如果想要找人陪你，那我……”
他话还没说完，李驰安就打断道：“不是一个人。”
说完，李驰安把站在他腿边的小竹抱起，举在大哥眼前，“他陪我一起。”
大哥：“……”
大哥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指着小竹道：“他？这小屁孩？和你？”
李驰安“嗯”了一声，道：“他比我厉害，胆子又大，没问题的。”
大哥此时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傻子说话，这长得一表人才的小公子，怎么就是个傻的呢？
他思忖着心里过意不去，觉得不能让傻子冒险，正要阻止李驰安，结果一抬眼，眼前哪还有那人？
“人呢？”大哥挠挠头，“不会真去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黑压压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天气连续这样几天了，这雨何时才能下下来？
李驰安带着小竹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街道两旁瞬间空旷起来。
此时正值申时，睡了大半天的李驰安也些饿了。
他抱着小竹找到一家饭馆。
李驰安要了碗素面，小竹拿着菜本子看了又看，最后要了碗糖糕。
糖糕端上来后，小竹一口一个吃着。
李驰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半晌问：“小竹，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甜食，上次还说我给的糖太甜了。”
小竹闻言一愣，拿着糖糕的手悬在空中。
李驰安托着腮，等着他的回答。
小竹抿了下唇，看起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李驰安轻笑了一声，也不追问，面前早早端上来的素面都快坨了，他握着筷子搅了一搅。
小竹松了口气，以为他不会再提起相关的事。
然而下一秒，李驰安“啊”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受伤了。
须臾间，小竹闻到一股香甜的血腥味。
他放下手中的糖糕，抬眸看向对面之人。
目光正好与李驰安的视线相撞。
李驰安一直看着他，就等他抬眸那一瞬。
他嘴角上扬，道抓住了。
小竹咽了下唾沫，仍开口问：“哥哥你怎么了？”
李驰安眉心微蹙，看起来十分苦恼，道：“好像咬着舌头了。”
小竹眸子沉了几分。
李驰安“嘶”了一声，道：“好像还出血了。”
小竹闻言，低垂下头。
片刻后，李驰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有些痛。”
小竹默默攥紧了手，他叹了口气，重新抬头看向李驰安，“需要药吗？”
闻言，李驰安挑眉问道：“怎么不叫哥哥了？”
下一秒，小竹从衣兜里摸出一瓶药，推给李驰安。
李驰安接过，眼底笑意不减。
他道：“沈青冥，装样子也装得像一点。”
他对面的“小竹”一怔。
沈青冥叹了口气，问：“你何时认出来的？”
李驰安思忖片刻后，开口道：“最开始就不对，你怎么会放一个孩子单独来寻我，不过有跟踪符在，我没多想。”
“后来，鬼市你挡在我身前，那么小一只，小竹一般只会抱紧我的腿。”李驰安笑着说。
他说完，眼前的小竹渐渐变了模样，变成了沈青冥。
“……你的嘴怎么样了？”沈青冥问。
李驰安静静感受了下，道：“还行，只是出了一点血。”
“你是故意的？”沈青冥看着他的神情，这才想通。
李驰安“唔”了一声，道：“我是真的咬到了。”
他眯起眼睛，然后附身越过木桌，将脸凑到沈青冥面前。
“咬在舌根上了，你要看看吗？”
因为嘴长着，李驰安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沈青冥只觉他的声音黏黏糊糊的，他盯着李驰安的嘴，眉心紧皱，嘴抿成一条直线。
他生硬地移开留在李驰安脸上的视线，道：“这么深，我也看不到。”
“那我该咬浅一些？”李驰安问。
“你就不能直接问我吗？”沈青冥咬着牙说。
“你会承认吗？”李驰安反问道。
沈青冥嘴巴动了几下，最终没说出一个字。
见他这样，李驰安笑着坐回木凳，正色道：“小竹呢？他在哪儿？”
沈青冥道：“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的跟踪符为什么会在你身上？”李驰安接着问，“为何要扮作他的模样？”
“为了不让你起疑心。”沈青冥答。
“只是这样？”李驰安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水般沉静，看不听水底的暗涌。
沈青冥叹了口气，答：“有东西在跟着我们，必要时得做伪装。”
闻言，李驰安点点头，他无法问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是沈青冥能给出的最多的答案。
两人用完膳，依照街上的大哥所说，在戌时一刻赶到了义庄。
随着日子一天天冷下来，白天的时分越来越少，两人到达义庄时，天已经黑了。
李驰安拿着一个火折子，些许火光无法将整个坟场照亮。
他索性甩出几张符咒，符咒燃烧殆尽，他身边便飘着几个火光。
没有温度，不会伤人，只是照亮。
坟场被照亮的刹那，李驰安就见着了所谓的“掘坟分尸”。
坟场里埋着的都是死去的赵村本村人，看得出的坟的数量不多，只有十多个。
但这十多个，竟然有半数都是被挖开了的。
李驰安眉心紧蹙，他走向最近的一座被挖开了的坟，只见里面躺着人只有身子，没了四肢，像个“人彘”。
李驰安道了一声“奇怪”。
他又走到下一个掘坟处，无双腿。
下一个，无双手。
下一个，无左手。
……
他来到最后一个坟坑前，里面躺着的尸体四肢完整，无一缺失。
他缺的是头。
一个完整的，没有头颅的尸体躺在棺材里。
无端的，李驰安想到了鬼市皮囊交易的勾当。
他转头看向沈青冥。
沈青冥问：“你一定要查下去吗？”
“给我不能查的理由。”李驰安答。
“有危险。”沈青冥道。
“你知道是谁搞的鬼？”李驰安挑眉问，那是一个笃定的语气。
意料之外，沈青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本能反应。”
闻言，李驰安点点头，他知道厉鬼对同类的怨气和能力会有感知，沈青冥觉得有危险，那肯定不是一个善茬。
只是，他还真想看看是谁做得这些事。
吴家冥婚，莫离之死，义庄掘坟，似乎有一条线，无端的串起来了这三件事。
他看着沈青冥，淡淡道：“我想查。”
沈青冥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像是十分苦恼。
良久之后，沈青冥点了下头，“查吧。”
李驰安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寒灯补尽三更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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