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方舟乐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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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渊：“哦？一个出自交易所的人类，对你们能有什么用处？”
顾栩尧皱眉：“不管他对于仿生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都是人类，为什么不救他？”
陈守渊冷哼一声：“人类之间的帮助不全是毫无条件的。你先告诉我，你们想从程鸢身上得到什么。”
顾栩尧沉默了，似乎是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说：“你知道仿生人的处理器渐进性衰减症吗？”
陈守渊：“当然。”
顾栩尧：“我只知道，程鸢或许是解开这个病症的关键，但并不能确定。”
陈守渊：“程鸢真的有这么重要的话，只派你一个人守着他吗？”
顾栩尧：“这是科学院院长的安排，他的决策从没出现过差错。”
程鸢有些呆。
这是他第一次听顾栩尧说起这些，有关将自己带出交易所的目的，有关他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的原因。
“我可以帮程鸢，但我有一个条件——”陈守渊听完顾栩尧的话，思考了很久，才说，“我要你离开程鸢。”
程鸢下意识地猛地抬头，喃喃拒绝道：“不……”
“不行。”顾栩尧先开口，打断了程鸢，他沉着脸，神情严肃坚决，“这个条件我绝不答应。”
陈守渊风轻云淡道：“我不勉强。”
顾栩尧：“我陪在程鸢身边和你给他治病并不冲突。”
“就像你说的，人类需要帮助人类。你作为一个仿生人并不能很好地照顾他，而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难免牺牲程鸢。让他远离你们，才是最好的选择。况且……”陈守渊顿了顿，“我也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程鸢就留在乐园里，他的身体我会负责到底。”
顾栩尧的态度依旧坚决：“就算是为了仿生人，我也不会把程鸢交给你。”
陈守渊：“你无非是为了仿生人的衰减症。这样吧，我会帮你们查明他和衰减症的关系，有任何结论都可以告诉你们。”
顾栩尧：“这种事情我们也可以……”
“我会在不伤害程鸢身体的前提下进行研究。”陈守渊严肃地打断了顾栩尧，“但我信不过仿生人。”
顾栩尧：“我不会伤害他，我做过承诺。”
“就算你不伤害他，你能保证别的仿生人也不伤害他吗？”陈守渊的神情变得严厉，“总之，要想让我帮他治疗，就要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会让步。”
顾栩尧沉默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但依旧冷着脸，显然没有被说服。
程鸢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个人，声音小小地插了一句：“那个，不应该问问我的意见吗……？”
他们像是才意识到程鸢的存在，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程鸢。
程鸢仰起头，和顾栩尧对上视线。
和顾栩尧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从这个角度看顾栩尧，也越来越擅长解读顾栩尧毫无表情的脸下隐藏的情绪。
顾栩尧现在很紧绷，他微微抿着唇，眼中有似有若无的不安。
是在担心自己选择留在乐园里吗？
有这样的担忧也很正常，毕竟陈守渊说的对，自己作为人类，和人类在一起才是更好的选择。
程鸢问顾栩尧：“所以你把我带出交易所，也是洛伊院长的要求吗？”
顾栩尧：“是的。”
程鸢知道，这个机器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说谎。
“那么，你不答应陈守渊的条件，是因为不想失去解决衰减症的关键，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其实程鸢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顾栩尧沉默了。
刚刚和陈守渊争执时的凌厉淡下去几分，慢慢地被一种困惑的神情所代替，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是，而是用他一贯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
程鸢歪头，轻声问：“为什么没有一个更准确的答复？”
顾栩尧的视线久久落在程鸢身上，但没有说话。
程鸢能感受到，似乎顾栩尧并不清楚答案，他不明白，一个答案为是或否的问题，顾栩尧为什么这么纠结。
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顾栩尧这个问题。
二人沉默的间隙，陈守渊开口：“程鸢，留在乐园吧，这里都是人类，你可以活得更自在些。”
程鸢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这样的生活方式。
而在一旁的顾栩尧，紧紧盯着程鸢，缓缓将手捏成了拳头。
程鸢抬起头看顾栩尧，漂亮的眼睛依旧澄澈懵懂，他问：“顾先生不打算挽留我吗？”
“我……”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就被陈守渊打断了，他冷声道：“想清楚你是为什么来找我的。以我对生物学的造诣，我有信心治好程鸢，也会尽力找到他和衰减症之间的联系。让程鸢留在这里，对程鸢，对仿生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顾栩尧怔住了，缓缓垂下了眼睛，不再看程鸢。
他沉默了。
既没有挽留程鸢，也没有反驳陈守渊。
和顾栩尧已经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程鸢已经能看懂他每一个几乎毫无变化的表情的含义，也能猜到他每一次沉默背后的原因。
他知道，这个笨蛋机器人又准备扔下自己了。
程鸢仅存的一点希望像潮水一般退去，他眼神变得空茫，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
其实陈守渊说的没错，这对自己来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
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顾栩尧。
但是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事情，要由他们两个做主呢？好像顾栩尧不说话，自己就默认被送给方舟乐园了一样！
于是他提高了音量说：“我要自己决定去哪。”
陈守渊和顾栩尧的视线落在程鸢身上。
陈守渊先一步反应过来，对程鸢说：“小程，乐园一定是更适合你的选择。”
顾栩尧则目光沉沉地落在程鸢身上，眼中有看不清的情绪。
他们在等程鸢作出决定。
程鸢缓缓眨了眨眼，后脑勺有一簇头发在刚刚躺下的时候被压得翘起，栗色的头发蓬松而微微凌乱，又乖又漂亮，看上去确实是该娇养在温室的花朵，而方舟乐园，无疑是更适合他生长的温床。
顾栩尧深灰色的眼眸暗淡了下去。
程鸢心中烦闷，他咬咬嘴唇，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需要考虑的时间。”
陈守渊似乎对程鸢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留在乐园里感到惊讶，“我认为这没什么好考虑的。”
“总之我还没有做好决定。”程鸢的声音柔而坚定，“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我希望自己能够想清楚。”
陈守渊见劝不动程鸢，轻叹一声说：“也好，那么，你们可以继续在乐园里游玩，正好你可以熟悉一下乐园的环境。我等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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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和陈守渊都离开了，这个房间里只剩下程鸢和顾栩尧两个人。
顾栩尧一直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程鸢。
程鸢和顾栩尧一起生活了很久，所以他清楚，顾栩尧现在情绪很低落，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顾栩尧如此沮丧。
明明是顾栩尧又一次违背诺言。
“你又要把我扔开。”
顾栩尧迅速抬起眼睛看程鸢，看清程鸢的脸后，有一瞬的怔愣，“我……”他的眼神微微闪烁，“陈守渊说的对，我们是为了给你治病才来的，而且这里有很多人类，或许你真的更适合在这里生活……”
“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可我讨厌你。”程鸢皱眉瞪顾栩尧，杏眼的上边被瞪得平直，向上目视的小猫。
“……”
“你做饭不好吃，有时候对我很凶，有时候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还说我笨，还想给我绝育……”
说到最后，程鸢已经想不出顾栩尧的缺点了，他泄愤般编了很多，然后沉默了。
顾栩尧没有接话。
原本程鸢以为他会对自己胡编乱造的“缺点”进行点评，但他今天格外沉默。
沉默到像是已经放开了程鸢。
程鸢莫名地感到不安。
他尽量控制好嗓子，让声音听上去正常些，“如果我选择和你走，你会怎么做。”
“……”
顾栩尧没有看程鸢。
很久后，他才轻叹一声道：“程鸢，留在乐园吧，明天我会独自离开。”
这个声音在程鸢听来格外冰冷，像是最终的审判，无情地划开了一个口子，将血淋淋的决策展现在他面前。
程鸢的心像是被扔进了黑洞里，坠入一片荒芜。他的鼻子开始泛酸，有水雾从心底蒸腾出来，蒙上眼睛。
“不要……”
顾栩尧没有回答。
程鸢向顾栩尧伸出了双臂，顾栩尧怔了片刻，慢慢靠近程鸢，将他揽进怀里。
拥抱是一种多模态感官数据交换行为。
程鸢将脸埋进顾栩尧的衣服里。
他的泪水泅湿了衣服，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明明是你把我带回家的，是你在养我，你就要一直好好养下去啊，为什么总想把我丢给别人？……”
程鸢的声音很低，但他埋在顾栩尧的胸口，声音像是直接穿透了衣物，直达顾栩尧的心脏，让他动弹不得。他连最基本的抬手轻拍程鸢后背以示安慰都做不到，说：“你也说了我有很多缺点，我照顾不好你……”
“我说了你就信吗，你、你这个笨蛋机器人……”
程鸢的身体微微颤抖，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在低声哀鸣。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方舟乐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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