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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青番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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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走了?”
他缓缓走到玄关,低头换鞋。鞋带明明系得很紧,吕岑亦却将它们重新解开,无比专注地、一根一根地重新系成整齐的绑带。
“行啊,你自己出去吧。”温丝椋抱着手臂闲闲地立在玄关处。脑壳却被敲了敲,“丝丝,人家大老远跑来给你送书,你也不送送人家。”
温丝椋睁大眼睛,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小熊睡衣,“温女士,请问我这样怎么出得去?”
吕岑亦这时候倒很有眼力见:“阿姨,不用麻烦了。下次再见。”
“哎,岑亦,多来家里玩啊!”温清玉笑眼盈盈地目送吕岑亦离开。温丝椋反倒有些不受用,“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你们刚才围在一起偷偷说什么?”
温清玉侧眼看向她,顺手将温丝椋额前的碎发拢到耳侧,很轻地对她说:
“秘密。”
大清早就是数学连堂课,教室一片死寂。周远衡难得没在睡觉,他一个滑步飞到吕岑亦座位前, “吕岑亦救救命,给我抄一下笔记。”
吕岑亦没抬眼看他,只是将摆在课桌上的笔记本递出去。周远衡也顾不得回座位,趴在课桌上就开始唰唰唰地抄。走珠笔在纸面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周远衡刻意拔高的大嗓门:“吕岑亦你多大年纪还这么有童趣哈哈哈哈哈!这什么东西……”
吕岑亦掀起眼皮看了看周远衡满脸只写着犯贱的样子,又垂眸将视线落在大喇喇摊开的笔记本上:纸页上还是落满整齐严谨的数学符号。但空白的页脚处却不知何时被画满了形态各异的小熊图案,趴着躺着坐着的都有——像是在藐视数学。
“噗嗤——”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她手中正握着一支笔,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想极力忍住笑却以失败告终。吕岑亦因为她拙劣且幼稚的手段感到无言以对:
“……温丝椋。”他只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看着吕岑亦一脸哑巴吃黄连的模样,温丝椋顿时感到很有趣,“我帮你拿点作业吧。”她及时乐于助人,从吕岑亦手中本就一小叠的A4纸中分了几页出来,“走吧!我帮你拿过去,顺便找下老张。”
吕岑亦也不知道就这几张纸有什么好帮忙的,但还是跟着温丝椋起身的动作离开。
“吕岑亦,我是不是画得很好?”
“你……”吕岑亦刚想开口,便被前方莽莽撞撞的人挡住了话,那人个子不高,目的性看上去很强,莫名其妙地跟吕岑亦说:“嗨。”
吕岑亦蹙了蹙眉,正回想他到底认不认识眼前这个人,那人却早已将视线转移,对温丝椋说:“你好啊同学,你是叫温丝椋吗?”
“我叫林朗,是校乐队的。”见温丝椋没理他,林朗继续往下说:“那天话剧节,我发现你大提琴拉得真好听,简直太厉害了!可以在放学的时候来我们社团一趟吗?”
校乐队是搞摇滚的,根本就不需要温丝椋。吕岑亦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他偏头看向温丝椋,她貌似已经将对方那几句虚情假意的夸奖听进去了,正式打量起了对面的林朗:“咱们学校还有乐队?”
“有啊有啊,看来你都不知道。我正好可以带你了解一下,可以给我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可以。”温丝椋用眼神示意吕岑亦快走。
但林朗却还是不死心地跟了上来,“这周六我们乐队会有一个校外活动,好多乐队都在,可能有你认识的,真的不来吗?”
吕岑亦只觉得眼前的人真的很烦,好像只会没完没了地打扰别人,明明温丝椋已经拒绝过他了……
“要不你自己先去?”
她手里的几张A4纸被重新交回他手上。
“诶,课代表,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老张上下打量着他,“是不是没吃早餐,老师这有块面包你要不要……”
“不用。”
“哎哎哎先别走你把这张表拿给你同桌,记得让她填完给我交过来。”
你同桌。
吕岑亦依旧脸色很差地走出办公室。两人依旧站在那个最显眼的地方,那个叫林朗的人孔雀开屏一般说个没完没了,吕岑亦隐约间看见他同桌在笑。
心脏里有说不清的东西在膨胀,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于是他径直走向温丝椋:“老张让你回去填表。”
“回去”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吕岑亦认真说话,却专意松了松捏着表格的指尖。轻飘飘的纸页失去受力点,不偏不倚地朝着消防箱的方向坠落。
吕岑亦和她同时伸手去接,却在指尖触碰到纸的那一瞬蓦地拐了个弯,直直地朝着另一个物体撞去。
“嘶。”
纸页落入温丝椋手中,她听见了轻微的抽气声。空气凝滞了一秒,温丝椋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吕岑亦,伸手!”
吕岑亦展示般将握成拳状的手心缓缓伸开。
指腹连接手掌的那道伤口被清晰地暴露在温丝椋眼前,不算特别深,但鲜红的血正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汩汩淌下。
鲜红的血珠“啪嗒”落下,在白皙的手腕上洇开,被衬得鲜艳又刺眼。温丝椋倒吸一口凉气。
“疼不疼啊?”感受到血腥气不由分说地闯入她鼻腔,温丝椋小心翼翼地问。话剧节的场景在此刻错位重演,很有良心的温丝椋是绝对不会对吕岑亦弃之不顾的。
温丝椋没有跟第三人说再见就拉着伤员回去处理伤口,只留下林朗一个人在原地凌乱地看着两个血淋淋的人走掉,恍惚间还从侧面看见吕岑亦的嘴角愉悦地勾了勾。
林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温丝椋偏头也看见这一幕,她疑惑地看着这个对自己的伤口好像很没所谓的伤者。
“吕岑亦,你笑什么?”
劳技课。
“好啦好啦,同学们安静下来。”劳技课老师站在菜畦前,无奈地看着哄闹成一片的高中生们。也许学校开设这门课程的用意是尽力给同学们增添一些接触大自然的机会,但从实际情况看来,似乎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兴趣。
比起菜地里真实的生命,他们或许更在乎手中的排球或羽毛球。
她只能抛出杀手锏:“这节课女生给菜地除草,男生去给这一圈的树浇水,我们分工合作。”话毕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菜地:“对了,那边的小番茄熟了,我验工之后你们可以去采了,可以吃哦。”
“丝椋,我好累啊,要不咱偷偷溜掉吧?”季芯提议道。但温丝椋却很沉浸地攥着小铁铲的木柄,一下一下地往杂草的根须里钻,“跑掉就不能摘小番茄了,季芯芯你认真一点。”
“好无聊啊,好多啊,好热啊!”季芯连珠炮似的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温丝椋看着她绝望的模样只觉好笑,“我觉得挺好玩的啊,种田游戏实体版。”
“我发誓我只喜欢玩虚拟版,你的喜好也真神奇……”
“这么认真呀!”温丝椋抬头看到劳技老师一脸慈祥,感动地好像抓住了世界上唯二认真干活的两人似的,她大发慈悲地宣布:“你们可以先去摘番茄啦。”
像是双人游戏成功通关,温丝椋拉着季芯冲到那番茄架前,垂坠的果实在架子上静默地生长着。但样子大多半青半红,温丝椋摘下一颗递到季芯芯口中:“你快尝尝!”
季芯芯没任何防备,很自如地将那颗尚未成熟的果实咽了下去,眉眼瞬间皱成一团:“好酸!温丝椋我打死你!”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看都不看……”
两人正追逐着,一个陌生的身影却出现在番茄架前,“这里有串熟的哦。”
林朗摘下其中一颗递给温丝椋,“谢谢啊,你自己吃吧。”温丝椋没接,只是按着他指着的方向继续摘了几颗。
温丝椋觉得林朗这人有些奇怪,熟稔得像是他们早就认识一样。温丝椋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匆匆说了再见就拉着季芯离开。
“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吕岑亦将洗过手后湿漉漉的水珠抖掉,准备从教室后门进去时就听见了季芯的声音,脚步滞了滞,大脑又浮现出片刻前远远看见的番茄架下的场景。
“不认识,就感觉今天老碰到他。”温丝椋用无所谓的语气答。
“我听说林朗平时也不太会主动找女生说话啊……”季芯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道破了天机:“他绝对喜欢你!”
脚步彻底停滞在后门处,吕岑亦往墙上倚了倚。两人的声音不小,他认为这应该不属于偷听的范畴。
“你少来了季芯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不要质疑我看人的眼光好不好!我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季芯笃定地下了定论,“他会弹贝斯诶,感觉好帅啊,其实跟他恋爱应该蛮好玩的,你觉得呢?”
温丝椋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季芯的脑袋:“天哪你都栽了多少个跟头了,怎么还天天想着谈恋爱啊?”
“小丝椋啊,谈恋爱没你想的那么无聊。其实我觉得……”季芯芯停顿了片刻,将原先要说的话咽下去,又鼓足勇气般压低了声音:
“那吕岑亦呢?”
心跳空了一个节拍,吕岑亦听见自己的名字。手上未抖落的水珠温度让他感到冰凉,掌心湿漉漉的触感刺激着心脏,他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汗水。
吕岑亦不敢再听,生怕听见温丝椋即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此刻他心甘情愿做一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吱呀——”
教室门响了。
两个女孩同时回头看,季芯迅速闭嘴将好奇心吞回肚子,而温丝椋则对他说“嗨”。
吕岑亦若无其事地走回座位,一颗半青半红的小番茄被递到他眼前,对方眼睛里藏着满框的狡黠,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温丝椋打的是什么坏主意。
但吕岑亦还是将那颗番茄果放入口中,在果皮爆破的那个瞬间,生涩的汁液在口腔中肆意蔓延。
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