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湮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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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众望地，温丝椋没有爱上任何人，只是在不断爱上新的小猫。
而吕岑亦的任务就是在吃完午饭后陪她喂那些她爱上的每一只“咪咪”。春夏秋冬像翻书一样过，上课吃饭考试通通连成一条线，而温丝椋就像串联起这条线的珍珠。
放弃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她看向窗外飘在蓝底上的云卷云舒；不定时不定点地给她口中一定会成长得很健康的千鸟草种子浇水，矿泉水瓶撒出弧度漂亮的水柱；正午阳光高高悬挂，小猫尾巴翘翘地蹭着地面上两道影子。
而这些时刻，吕岑亦都在看着她。
多无趣多晦涩的功课都在珍珠微光的映照下显得微不足道。
踩着冬日的帽檐，吕岑亦体育课上到一半便提前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却只看到温丝椋睡在那里。
冬天的阳光倒很和煦，沉沉地打在她额前垂落的发丝上，吕岑亦看到她笔下写到一半的函数题，轻轻地喊了喊：
“温丝椋。”
没有任何反应，她很安静地睡着，一只手臂枕在脸下，另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桌沿，手指自然放松地垂着，指尖微微蜷曲。
指甲剪得很干净，指尖覆着层薄薄的茧。吕岑亦盯着她的手指看了很久，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右手的指尖试探着伸过去。带着细微的电流，他轻轻勾了勾温丝椋的无名指。
很诡异，指尖交汇的那个瞬间，吕岑亦甚至试图幻想起未来。
有温丝椋的那个未来。
不单单是朋友的那个未来。
“你干嘛呢吕岑亦？”周远衡捧着篮球，吊儿郎地问他，他没看见吕岑亦慌忙抽回的右手，将一封粉色信封扔到他桌上，“喏，拿着，刚隔壁班那个女生让我给你的。”
吕岑亦没动：“别烦我。”
“人家就想跟你谈个恋爱，你小子有那么金贵么，非要让人家三令五申地来请，还让我给你当挡箭牌！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自己给个理由不行么？”
吕岑亦淡淡开口：“我对恋爱没兴趣。”
身旁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那人似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你真是……”
周远衡无语地夹起那封情书转身就走，临走前也不想让别人好过，他恶作剧般在温丝椋头顶大声喊：“老张来啦！”
“想吓死我啊周远衡！”温丝椋昏昏沉沉地抬眼，因此声音也并不大。
没写完的函数题被愤恨地砸到周远衡身上，吕岑亦看到纸页在他眼前白花花地飞成一片。
喧嚣又平静。
温家。
“你让丝丝来一趟吧……让她寒假在这里陪陪我。”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极度虚弱，用气音断断续续地讲下去。
方克儒皱起了眉头：“国内也有很好的医生，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在国内好好治病？！”讲到情急处，他的语气也激动起来。
“方克儒，我不想再见你了。”对面传来翻药盒的声音，温清玉的声音也平和下来：“我只要见丝丝，下个学期开学后她会回去的。”
“她看见你生病还可能回来吗？你不要太自私了……”
砰。
“爸爸，事情办完了没有啊，妈妈和小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温丝椋甩下身上的书包瘫倒在沙发上，看着空空荡荡的餐桌：“我好想她们啊。”
方克儒挂断电话，斟酌了片刻：“丝丝，你下周想不想去s国陪陪妈妈？”
“啊啊啊啊啊凭什么！老天不公啊！温丝椋你就舍得这样出去享乐吗，期末考试不考了吗？”两人在摆满图书的展台边逛来逛去，季芯芯一脸崩溃地晃着温丝椋的手。
温丝椋很高兴于她的寒假提前开始：“不要太羡慕我，我会给你带新年礼物回来的！”
“s国冬天是不是不太冷？”
温丝椋答：“应该跟我们这差不多吧？我好像没有在冬天去过。”
“诶，你快来看这个！”温丝椋的脚步停了停，循着季芯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犄角旮旯的图书区。
“我和野蛮哥哥的365天……”还没意识到上面写着什么，温丝椋就已经将书名大声念出来。季芯匆匆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你就是想看也用不着这么大声吧！”
温丝椋看着封面上波光粼粼的少女眼睛，又看向季芯。她不知道学校推荐书目上怎么会出现这本的，但却看出季芯芯实在想看。
“走吧，结账。”温丝椋无奈地替她拿起。
“我有点不好意思嘛。”季芯这时候倒扭捏起来，“你再随便拿一本，显得我们博览群书。”
温丝椋就地取材，抓起了在那片花花绿绿封面里最简单的那一本书，封皮上有一束光正正地打下来，和窗外的阳光倒是交融得恰到好处。于是温丝椋随手拿起。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季芯看着她手上厚厚的一本书，“这个好！这个正能量！”
“快走要上课了，拿好你的野蛮哥哥。”
季芯敲了敲她的脑袋，温丝椋发出吃痛一声：
“还不让人说了。”
季芯口嫌体正直，自习课上就欣喜若狂地看起她的野蛮哥哥来。温丝椋的原则是不考试则不学习，如今她即将远走高飞，又有什么学习的必要呢！她鄙视地看着手边的数学练习册，心里全是s国风景很好的小庄园。
她偏了偏头想说些什么，但身旁的人看样子已经沉进物理题了。温丝椋觉得总是打扰吕岑亦学习也不太好，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可以逃掉考试。
看着季芯的动作，她的手也开始发痒，温丝椋将那本随手拿起的书在桌面上摊开。走马观花地翻了一节课，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将里面的人名全部混淆——温丝椋向来很不擅长记外国人名。
放学铃声响起，温丝椋欢欢喜喜地拉上书包拉链，将手中那本书丢给了吕岑亦，煞有介事地告诉他：“我看了一节课了还挺好看的，你帮我把剩下的看完。等我回来跟我讲一下后面发生什么了，这样就算我看完了。”
吕岑亦也不知道这种看书方式有什么意义。但想到可能有两个月见不到温丝椋，也便没发表多余的见解，只是抬头跟她说“好”。
“对了，记得喂咪咪，顺便再帮我浇水，你不要忘了……我的书最好也帮我收拾一下。”温丝椋仰起头回忆是否还有需要交代的事情。
“知道了，”吕岑亦看她恨不得把全盘事务都揽到他身上，将书包挎上单肩，懒洋洋地调侃道：“丝丝大小姐。”
“嘘！”温丝椋很大声地警告，眼睛和鼻子拧成皱巴巴的形状，很有气势地叉着腰：“你不许乱声张听见没有！”
“嗯。”
吕岑亦嘴角扬着笑，顺势向后倚了倚，握着那本书的手却捏得更紧。
温丝椋对他的顺从似乎感到很满意：
“很好，小吕同学。待事成之后，我回来给你带新年礼物。”她拍拍他的肩膀。
今年的农历新年似乎来得过早，温丝椋也并没有回来兑现承诺。
从人多繁杂的会客厅里逃出来的吕岑亦终于可以大口喘气。吕家规模庞大，赴宴人数实在多，吕父吕母又竭力让他扮演一个优秀得体的继承人。吕岑亦实在不想在那里听无穷无尽的夸耀词和客套话，封闭又虚伪。
手机却发出沉沉的震动声。
冬夜很冷，吕岑亦手指颤动着接通。
“吕岑亦！你能听到吗？”电话那头杂音很多，像是在室外。那人郑重其事地说话，但声音听起来却很愉悦，“快要十二点了，所以我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温丝椋，新年快乐。”吕岑亦报以回答，很缓慢地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快开学了吧……你不用太想念。”温丝椋很熟稔地开着玩笑，“我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吗？”
“嗯。”吕岑亦抬头望向自己头顶的那片夜空，没有任何波澜。倏地一朵小烟花升空，仿佛心脏骤然上升，吕岑亦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只说这些。
“温丝椋，”即使场合很不正式，但随着烟花一起升空的情绪催动着他开口，“我其实……”
“嘭————”无数烟花在天空中叫嚣着泼洒开，盛大又磅礴，是千万家山轰海啸的提前狂欢，瞬间就吞噬了一切。
“喂？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事，”吕岑亦迅速运作的心跳顷刻间便熄了火，他哑哑道：“回来再说。”
“那行。”连串的巨大声响消失于夜色之中，温丝椋在那头说，“快零点了，我答应季芯芯一定会在零点的时候跟她说新年快乐，拜拜咯小吕同学！”
鼻尖残留着一丝硝烟味，面对重归于寂静的夜空，吕岑亦张了张嘴，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四个在喧闹中夭折的字：
我，喜，欢，你。
也许多练习几次成功率会比较高。
吕岑亦想。
轰然炸开的烟花述说着狂欢，但这狂欢竟也没有他一份。
夜空有那么一瞬的寂静无声，随即又疯了般怒放。再低头，白花花的练习册一页页被黑色字迹填满，温丝椋也没有再来电话——只留下开学时一个人对着空荡荡座位发愣的吕岑亦。
就连季芯也哭丧着脸说不知道。
吕岑亦第一次点击了那个他从未主动拨通的电话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连续几遍的忙音后，他怔怔地将手机关机。
吕岑亦首次明白温丝椋说的不要想未来——因为未来根本不会受他掌控。那些稚嫩笨拙的未来幻想又有什么意义？
他失控般冲出教室，云朵依旧浮游于天空，太阳冠冕堂皇地悬挂着，就连千鸟草种子也没有任何萌芽的迹象，一切都照旧。
竟然都照旧。
云朵，太阳，千鸟草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真真切切留下的好像只有指腹连接掌心的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疤。
而剩下的，他的怯懦，他的自以为是，他未说出口的所有所有，仿佛也都被狂欢那晚炸开的烟花彻底湮没，永远被封印在吕岑亦绝无仅有的少年时代。
永无见光之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湮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