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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天亮请睁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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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椋,我也管了蔚空这么些年了,你的经验总跟我没法比,我建议你适当放宽一些。”方克儒用手指叩着桌面,“两个月完成铺设超过一百个门店,太激进了。”
“你不要总这么自信。”
“没有人能做到一直成功。”
两个月后。
无人机俯瞰视角下,位于本市黄金地段商圈中心的“醒茗”主店便亮起了暖黄色的温润灯光。
#百家门店齐开是什么神仙场面#
#蔚空广推大众路线是否为发展乏力#
#这才是真正的新中式茶点#
掷入大量资金,公关部在开业首日起便开始持续发力。在各平台大力投入推广,一个个或积极或消极的话题如同炸入开水,在醒茗的线下门店形成轰炸式沸腾。
百家门店的平均等位时间已经超过一小时,APP新增注册用户一周内暴涨,一张张年轻兴奋的面孔涌入醒茗。
夜深,温丝椋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身下一滩霓虹闪烁。李瑜举着笔记本,手指缓缓滑动着,激动的语气也掩盖不住实实在在的疲惫:
“温总,好像成了……”
“小瑜,还不够亮。”温丝椋摇摇头,答非所问,看着对面楼顶巨大的广告牌,她回头,身后是摇晃着的灯火阑珊:
“明天你不用跟我一起去茶园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还是去吧,也……没有那么累。”李瑜很没底气地回答。
“不是不喜欢坐飞机么。”温丝椋轻笑了下,“等我回来有你累的,先别急着逞强。”
“走吧小瑜,下班!”
啪地一声,写字楼的仅剩的零星几点灯光又熄了一盏。
夜风卷着初秋的冷气扑过来,温丝椋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不少,又想起来方克儒那天高高在上的交代,她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无所谓。
她确实为醒茗做了很多她自认为有效的调研和规划,但温丝椋已经不是十几岁俾倪天下自认无所不能的年纪,一股热血涌上大脑的自信心也很少再出现。即便是在已经取得初步成功的现在,她竟然也开始忧虑未来。
“小瑜,”风带了些回暖的气息,温丝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声音有点闷,“你觉得我会成功吗?”
“温总,你都事业爱情双丰收了还担心什么呢。”李瑜半开玩笑地说道,鞋子与脚下的石砾碰出磕绊的声响,下一秒语气却又沉下来,“醒茗会成功的,温总……也是。”
温丝椋被她突然转换的正经语气逗笑,她顺势扶了把李瑜:“你小心点别摔了,费得着这么激动嘛!”
“我说话很灵的!”从办公室带出来的氛围被彻底被戳破,李瑜的声音也带上了活跃的生机。
嗯,会成功的。
在没有繁星点点的夜晚,温丝椋这样告诉自己。
温丝椋没有带任何东西,却依旧觉得身体沉沉。她打开玄关的小灯,走进客厅,偌大的屋子黑得可怕。
看向楼上那个大敞的房门——吕岑亦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嘴角扬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弧度,于是她解锁手机,打开那个聊天框:
“你还没下班啊?”没带任何表情,但却莫名带了些嘲讽挖苦的意味,连温丝椋自己都感觉被冒犯到。
“嗯,还没有。”吕岑亦回信息向来很快,让温丝椋怀疑他对待工作的态度是否端正。
“你吃晚饭了吗?”白色的消息框又弹出来。
“在食堂吃过了。”
末了温丝椋还不忘补充一句:“不要摸鱼哦。”
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人看上去甚至比自己还累,温丝椋心里涌上一阵舒爽感,连沉重的身体都减轻了一分。
她离开浴室,让四肢裹在柔软的大床里,慢慢陷进去。比起李瑜口中的什么事业爱情双丰收,温丝椋倒觉得他们这个夫妻当得实在不认真也不模范。
大到公司事务,小至今天穿什么衣服,他们从不相互干涉。作为夫妻没有丝毫越界举动,关系却也很微妙地再也回不到做朋友的时候。
也许现阶段的关系急需得到改善,但温丝椋暂时没主意也没精力去处理。
于是她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八点整的闹钟响过第三遍时,温丝椋终于掀开被子。慢吞吞地洗漱完后推开房门,神经却被厨房传来的温热白粥香浸入。
“醒了?”声音带着些没完全散开的低哑,吕岑亦已经坐在餐桌上,动作很浅地对她挑了挑眉。
温丝椋很熟练地将自己那份早餐端到餐桌上,餐桌上只有勺子碰到瓷碗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偶尔间夹杂几句不痛不痒的对话。温丝椋发现结婚好像就只多出了一段与他共进早餐的安谧时间,没有轰轰烈烈却足够让人感到熨帖。
也许这样就很好。她想。
温丝椋咽下温吞的米粒,看向对面穿着剪裁得体西装的吕岑亦,眉眼虽不似少年时期那般清秀,成年后的骨骼却更矜贵扎眼——像是准备要艳压群芳:
“干嘛,你今天要去拍戏?”
对方似乎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股东会有个合照要拍。”
“小吕啊,”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也不给那些老头留点面子。小心他们给你使绊子!”
吕岑亦诚实道:“没人敢给我使绊子。”
“……知道了大少爷。”温丝椋似是语塞了片刻,又接着说下去:“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低调一点。我帮你选条领带?”
虽然是问句,但温丝椋已经跑到更衣间前。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这条深灰色的领带还有什么低调的余地,吕岑亦还是默默拆掉了自己系好的领带。
“喏,这个!”温丝椋手上举着一条泛着微光的提花粉色领带。
吕岑亦:。
“温丝椋,”吕岑亦喊了她的名字,“这哪里低调?”
“这个比较衬你的脸色。”温丝椋变脸赛翻书,“粉色娇嫩,年轻人还是多打扮的好。”
温丝椋拿起领带两端在他颈间比量,感受到吕岑亦顺从地抬了抬下巴,下颌线绷出好看的直线。她用手指不熟练地绕过他挺括的衬衫领口,对方的喉结似乎绷紧悬住不动。
空气中只剩下脉搏跳动的声音。
温丝椋微微踮着脚,竟然在面积不小的更衣室里品出逼仄来。吕岑亦胸膛的热度跳动着传向她的指尖,有些烫。温丝椋发现自己忘了下一步。
“你自己系吧,我好像只会给自己系。”温丝椋一副甩手掌柜姿态,将那将将挂住的领带抛弃在衬衫领口处。
“嗯。”吕岑亦曲臂,指尖灵巧地缠绕在领带上,眼神却始终挂在她身上。
没有人开口,更衣室寂静一片。被这样直直地盯着,温丝椋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些……危险感?
于是温丝椋很快打破沉默:“对了,我今晚要出差。你这几天都不用给我做早餐了,恭喜你放假了!”
吕岑亦终于垂下眼帘:“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去三天。”温丝椋顺手挎起了包包,扔下几句无厘头的话就奔下楼:
“加油,祝你拍照顺利。”
离开平坦坚实的瓷砖地,运动鞋碾过起伏不平的青石板。晨雾翻腾上来,温丝椋看向身侧的老枞水仙,紧紧嵌着岩缝,样子倒生得蓬勃。这是蔚空二十年前承包的茶园,先前用途不算多多,如今却正能成为醒茗的一部分原料供给地。
“温总,这是岩茶,上次寄过茶样的。”一旁的对接介绍道,“作为冬日限定的限量茶底我认为是比较合适的,正好能做个噱头。”
“这边的土含砾石要多一些。”老茶农指着那枞茶道:“你们要的岩骨花香,就得在这种地方找,这样最有山的味道。”
温丝椋将澄黄透亮的茶汤一饮而尽,其实她从来不懂茶,如今却也熟能生巧地能从味道中品出些眉目来。当晚,温丝椋就在茶园小屋里改好了长协议,条款里没有限定亩产,只写着“保留群体种自然生长状态”。
茶园负责人嘴都要咧到后脑勺:“温总,这个我们保证做到。我们茶园都这么多年了,茶农们也都有经验,您放心。”
各个环节对接比较繁杂,温丝椋又清清闲闲地在茶园里逛了几天,呼吸都是茶的沉香味。她向来对咖啡因敏感,现今被感染得甚至觉得夜间都有些睡不着觉。
正式拿到原料合同的那一天,阳光从阴了几天的云层中透了出来。前往机场的路上像是经过了一个植物园区,窗外掠过极大片浓绿,温丝椋喊司机停在路边。
“哇,这棵倒挺老。”作为本地人的司机也惊叹地向地面看。
纠缠在一起的根系盘根错节,独木成林。
温丝椋站在树下,绿色的天顶亮了一下——阳光完全刺破阴云。抬头望,眼睛像是被浸泡在绿光里。温丝椋突然觉得很高兴,不关乎于对未来期望的那种高兴,只为她在这座城市边界邂逅了枝叶很亮的榕树。
于是她举起手机拍下照片。
习惯性地发给列表第一个头像。
而后上了飞机温丝椋再没解锁过手机,其实她也不太喜欢坐飞机,但却必须习惯。只得昏昏沉沉地在起飞降落骤然运作的震动中睡着再苏醒。
在确认李瑜位置的同时,她手滑点开了顶着几个红色小气泡的头像:
回答依旧一板一眼:“拍得很好。”
过了十几分钟又出现一条。
“你在哪?”
沉睡中的温丝椋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但她现在已经睁开眼睛,清晰而又具体地看到消息界面的最后一条:
“今晚回家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