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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路遥日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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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岑亦清了清嗓子,温丝椋静静地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一脸若无其事地准备听他狡辩。
在温丝椋近乎审讯的目光下,吕岑亦清了清嗓子:
“我没说我醉了。”
他眼里的朦胧胧的情欲仍未散去,吕岑亦不可能没感受到身下的异样,却仍然理直气壮。
“你……”
虚浮的脚步,可疑的红晕和含糊的咬字被清晰地陈列到温丝椋眼前,被瞥了瞥已经被弃置一旁的蜂蜜水残骸。
它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温丝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作出判断
除非有人刻意引导。
温丝椋气极而笑:“吕岑亦,你当我傻子?”
话毕,她视线一路往下,最后缓缓落在那个已经将主人出卖的部位。
“没有。”
吕岑亦原本紧绷的喉结滚了滚。
温丝椋只觉嘴唇被吮得发肿,缺氧得她现在都没缓过神来:“所以呢?你明明清醒着还问我那么多问题,我还真以为你把脑子喝坏了!”
吕岑亦没回答。
温丝椋举起剩下的半杯蜂蜜水在他眼前晃了晃:“那轮到我问你了哦。撒谎精。”
吕岑亦皱了皱眉,似乎想为自己辩驳,却被温丝椋的话蓦地打断。
“你今晚原本不是有事吗?”温丝椋绕到他,身后,特意避开那个让人有些尴尬的部位。
“为什么要陪我去?”
“……”
她又绕了一大圈,回到正面,直勾勾地盯着吕岑亦的眼睛,试图从中窥出几分端倪。
意料之中,吕岑亦模棱两可地答:“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又撒谎。
温丝椋只恨自己眼力不好,什么都没看出来。吕岑亦也并没有说出她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她对此感到很失望。
“……行吧。”
她转头就走,手腕却被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生生拽住,温丝椋回头,撞上那双沉闷的双眼。
在褪去了刻意伪装的微醺醉意后,吕岑亦的双瞳双瞳显得清明又直白,夹杂着勾连的复杂情绪——温丝椋一眼就看出了他想干什么。
门都没有。
他手上的力度不大,只是盈盈握住。温丝椋几乎没用力气就挣开。
她轻轻张唇,露出一个无辜却有害的笑:
“自己解决吧。”
温丝椋欢快地踏着神清气爽的步伐回到卧室开启十小时高效睡眠,她很得意,在和吕岑亦博弈这门功课上,温丝椋始终都没有输过。
这份神清气爽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当温丝椋看到吕岑亦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时。
“哎呀!”她贱兮兮地靠近了几寸:“昨晚没睡好吗?小吕啊,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
她的目光若有所指地在吕岑亦身上飘了飘,看到吕岑亦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分,温丝椋满意极了,瞬间原谅了昨晚吕岑亦带给她的不良情绪,呃,也不能完全原谅,原谅个百分之七十吧。
她踏着祥云来到办公室,连李瑜都看出来温丝椋今天的心情实在很好,她预料到一定是十拿九稳:
“温总,李总答应了?”
“什么……”温丝椋差点忘了有这回事:“哦对了,改天还得做一份正式的合作书发给他。”
温丝椋整理着手中的文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天早上是不是还有个会?”
“是的,是临时通知您出席的,大概安排在十点钟左右。”李瑜顺势翻出行程表:“这场会议几乎所有高管都要出席,包括……方总。”
“嗯?”温丝椋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报告会,并没有做什么事先准备,她正式打开会议表开始浏览,双目在短短几行文字上流转着,半晌后徐徐开口:“……方总他,多久没来了?”
李瑜没想到温丝椋竟然不知道:“这个月几乎都没来。”
“哦。”温丝椋呆了呆:“没事了。”
刚刚落座,温丝椋便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方克儒,温丝椋已经记不清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看上去苍老了些,面色虽算不得精神矍铄,但也说不上是萎靡不振,又怎么能到了连公司都来不了的地步?
眼前屏幕被打开,温丝椋缓缓将视线移了回来。
会议以冗长的数据开场,温丝椋眉头紧锁,投影幕布上的数据显示出的结果不容乐观。那根代表传统业务营收的曲线,在过去一个季度里呈现明显下降趋势,营收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一部分。
接着,一个股东开口:“看来新打造的烘焙线情况确实不太好,可能还需要再调整。”
“调整是一回事,但我们目前的现金流貌似比较吃紧,可能需要一些内部的调动。”温丝椋看了眼那人,是蔚空新推出的烘焙线的负责人,也属于集团元老的范畴,做事难免老派。
台上的汇报人很快地提出建议:“关于现金流,我有一个想法。”
座中一部分人心领神会般咳了咳,温丝椋没注意,全神贯注地听着下一步方案;“从长远趋势来看,我们集团营收最好的应该是醒茗这个项目。”
温丝椋感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们可以将醒茗拆分出去,进行独立的上市融资,增加管理人员,这样也许能尽快缓解集团目前的现金流压力。”
温丝椋终于听明白了。
她扫了扫坐在会议厅的那一圈高管以及那群所谓元老们:“需要我表态吗?”
会议厅沉寂片刻。
温丝椋点点头,用清晰的声音道:
“我不同意。”
“温总,我个人认为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做法了。”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作为集团股东进一步瓜分醒茗的股权吗?”那个平日里总跟温丝椋唱反调的杨总此刻也有些不满。
“杨总,您也不能这么说……”汇报人的声音稍稍弱了下去:“扩展更多更有经验的股东作为管理层,把我们目前的优质资产作为一个独立的公司,也是为了让醒茗发展得更好嘛。毕竟温总年龄还小,现在也有家庭了,精力难免分散……”
这话已经无礼到冒犯的程度。
但温丝椋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面色平静地听着。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都清楚温丝椋平时是什么性子,争论声骤然停止,原本就沉闷的气氛低得发紧。
那人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妥,急切地找补起来:“我是说……”
温丝椋蓦地打断他,不留与任何空缺的话口: “那就意味着前期为醒茗有更多付出的股东收益要被分割。并且,如果醒茗独立出去,那么集团内部的茶厂、配套仓储都将大批闲置,大家算过其中的损失吗?”
李立明终于出声了:“这个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觉得不大妥当。”
应和声和反驳声此起彼伏,温丝椋在手中的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在最后点了一个很重的点。
墨迹洇开一片,温丝椋开口:“关于资金,我可以利用现有的管理权限,将醒茗未来预期收益的百分之三十以内部借款的形式,直接注入集团总部。”
她顿了顿:“但是,我要集团百分之三的股权作为交换。”
话音刚落,吸气声一片。
“丝椋。”
念完会议开场白后便未曾发言的方克儒终于抬头看她,用警告的声音道。
温丝椋也不怯他:“我认为这是最好方案了,各位自己考虑吧。”
“不然,就请各位另请高明吧。”
扔下最后一句话,温丝椋直接撂担子离席。
李瑜急急地追出去:“温总,温总,他们还没说完……”
“我不想说了,没什么意义。”温丝椋摇摇头,想把心里的烦躁全压下去:“对了,刚才那个汇报人是谁?”
“貌似是郭董新聘的助理。”
“知道了。”
温丝椋面上没做声,李瑜怀疑她已经在暗杀名单上偷偷加了一笔。
温丝椋刚回到办公室,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办公室门又被人闯入。
“怎么了。”温丝椋故作好心情地抬起头,用嘲讽的语气道:“父亲?”
“唉……”方克儒有些无奈地在她面前坐下:“别每次说话都夹枪带棒的。我跟他们说了,你的方案我会考虑。”
没人说话,温丝椋百无聊赖地转起手边的笔。
方克儒斟酌了措辞片刻,半晌才开口:“丝椋,你算过的吧?”
“算什么?”
温丝椋转着笔的动作停住。
方克儒面色凝重,好像在讨论一个顶顶严肃的事件:“你多了那百分之三,我现在的这个位置可能就要换人了。”
温丝椋双手抱胸,整个人往后倚了倚,连带着办公椅的轮子都倒退,用最平淡的语气,她道:
“那又怎样?”
“……”
“丝椋,你想要的那些我总会给你的,为什么总要这么急呢?”
温丝椋玩味般把玩着旋转于手中的笔,她抬头看了看有些急促的方克儒,语气没什么起伏:
“不是你给,是我拿。”
温丝椋理好方案后一个人开车回家,从她对方克儒的了解来看,他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而温丝椋对这样的决定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当她回到家时,吕岑亦正站在厨房里打电话。
“妈,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似乎是注意到温丝椋回来的动静,吕岑亦说了没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温丝椋发现他掌弄锅铲的技术貌似得到了质的提升,动作熟练又流畅……对了,温丝椋盯了片刻,想起什么事情似的:
“阿姨天天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吕岑亦简短地答。
“欸,那你结婚之前呢,她都不催你去相亲什么的吗?”
“他们很少管这些。”
很少管……吗?
“噗嗤——”
温丝椋没有任何预兆地笑了出来,她好像在他脱口而出的语句里捕捉到了什么,他满是精密逻辑的大脑终于出现了漏网之鱼。
在相处的细微毫末中,过于体贴退让的宽容、挣开身体接触时的勾连挽留、无心泄露的欲盖弥彰。
哪怕温丝椋再迟钝再不解风情,她也总怀疑吕岑亦的最初动机实在不纯。而此刻,胜利的旗帜在眼前高高挂起,温丝椋不再怀疑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她循着厨房暖黄的光晕望进去,优越的肩腰比例在毛衣下勾勒出优美的力量感,似乎感受到她过于直白的目光,吕岑亦偏头:
“饿了?”
语气疏松又平常,丝毫没有意识到空气中微妙的端倪。
……
温丝椋突然觉得很安心。
还好,吕岑亦把她当作一个记忆力极差的人。
还好,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那就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