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时》辞岛

50、 烟花

　　似乎是没料到温丝椋会这么说，温清玉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住了。

　　三秒后，又很尴尬地爆发出一声笑：“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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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开玩笑啊。”温丝椋低着头，似乎全神贯注地专注于吃饭，她咽了咽口中嚼碎的食物：“你不想跟他待在一起的话就要早点分开啊，你不是老跟我这么说么。”

　　“那什么，远离让自己难受的人。我都记住了诶！”

　　温清玉原本欲盖弥彰的玩笑表情也淡下来：“……丝丝。”

　　“放心啦，我不会问你原因的。”

　　温丝椋笑着站起身，很轻地拍了拍温清玉的肩膀：“我吃饱啦，回去看看书。”

　　走远不到两步，温丝椋听见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小梅，帮我倒掉吧。”

　　“太太……”

　　温丝椋回头，一个箭步刹回去：“你看，被我抓到了吧！”

　　她眼神落在温清玉面前那碗几乎没动的饭和只浅酌了几口的汤上：“你还说你没减肥，根本是完全！完全没有在吃饭啊！”

　　温丝椋越想越觉得夸张：“我的天哪温女士，你最近已经瘦了很多了好不好，怎么还在减肥啊！你说那么瘦有什么用……”

　　“哪里有……”温清玉很快地看向小梅，她向来接受不了自己发胖，此刻眼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

　　“我有瘦吗？”

　　小梅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地凝视着温清玉，轻轻地点了点头。

　　“丝丝，再陪妈妈吃点？”

　　温清玉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唉……”

　　餐桌上剩余的食物很快被一扫而净，这次竟然一点都没有浪费，连小梅都笑得很开心。

　　温丝椋站在镜子前，发现连自己的脸都变得圆润了些。每次温清玉要求她陪她吃饭，其实自己没吃几口，食物是通通进了温丝椋的肚子里。她顺势抬了抬手臂，捏了捏自己大臂上的肌肉，好像没有因为长出来的肉而变得稍微强壮哪怕一点点。

　　温丝椋有一点失望。

　　“嗳，丝丝！出来看烟花啦！”

　　也许户外运动能够增加一些她的强壮值。

　　“……来啦！”温丝椋把卷起来的袖子收回去，踩着拖鞋就跑出庭院。

　　一簇光点从地面升起，伴随着轻微的咻咻声，温丝椋屏住呼吸。

　　光点在抵达最高处的瞬间绽放，温丝椋仰着脑袋突然觉得有些累，她偏了偏头，看见映照在妈妈和小梅脸上五颜六色的流光。

　　好像变成童话里的七彩人。

　　黑夜里的噪点将表情都模糊，温丝椋看不清楚，又仰头去看那唯一亮得清晰的烟花。

　　烟花费尽全身力气在漆黑中迸发出最耀眼最动人的光亮，却又悄悄隐没得不知所踪。

　　她感受着光点在眼前流转，可能是上头的热气熏下来了吧，温丝椋突然觉得眼睛被烫得酸酸的。

　　“好漂亮！”

　　温清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贴在温丝椋耳边喊。

　　“为什么会有人放烟花啊！”升空爆炸的声音太大，温丝椋尽力提高着自己的音量：“s国的人也要过新年吗！”

　　巨大的声音骤然停下，恰好为二人留下了话口： “因为……”

　　温清玉笑着看她，用指尖蹭了蹭温丝椋因为呼吸冷风而显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因为是神秘人士放的哦，专门为你。”

　　温丝椋一听便了然：“知道啦，神秘人士！”

　　又蹿出一片火光。

　　像是为了响应什么号召似的，温丝椋举起手机来，她紧紧盯着那个聚焦点，希望能录出来一个完美的、有纪念意义的视频。但手机里的画面终究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温丝椋开始从她完美的视频计划中走神，眼神渐渐聚焦到那片真实可触及的天空上。

　　等她从一片流转在眼前的鲜艳中回过神来，屏幕上的画面已经落在眼前的那片空地上。视频的后半截，烟花也都只拍到了下半截，画面带着些诡异的不和谐。

　　“……”

　　温清玉看着她拍的视频嘲笑起来。

　　“你不要笑，总有人会喜欢这种艺术！”温丝椋嘴硬道。

　　温丝椋划拉了几下手机，一不小心点到一个聊天页面，对面的聊天头像是一个初始的企鹅。

　　虽然看了很多次，温丝椋还是觉得很搞笑，此人一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老古董气质。

　　“咪咪一切都好。”

　　“我已经看完了。”

　　“你记得写英语作业。”

　　“……”

　　她对着小企鹅说的那几句无色无味的人话发了会儿愣，将那段作为不那么完美的半成品视频发了过去。

　　看着屏幕上的圈圈转啊转啊转，温丝椋对这里的信号感到非常不满意。抱着只是测试一下网络的心态，温丝椋拨通了聊天界面的通话邀请。

　　屏幕上的圈圈转了几下，突然很奇异地滑成一个很圆润的球形。

　　“……喂？”

　　吕岑亦接了。

　　她忘记自己离开了多久，总之大抵已经很久没有跟吕岑亦说过话——连她的耳朵都感到陌生。温丝椋突然无措起来，她发誓自己真的只是为了测试网络，绝对没有其它意思。

　　——但现在，电话那头传来的滋滋声不假，通话的发起者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嘿……吕岑亦，你能听到吗？”

　　好吧，就像阔别已久的朋友那样……

　　头顶上绽放出梦幻的粉紫光网，温丝椋突然开朗起来：

　　“你知道吗吕岑亦，现在快要十二点了。”温丝椋仰着脑袋，郑重其事地说。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嗓音清朗中又带着些沉沉的质感。

　　“有天大的事！”温丝椋语气严肃：“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等待：

　　“说什么？”

　　“快要十二点了，所以我想跟你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呀小吕同学！”

　　那头很诡异地松了松气，用很放松的语气道：“温丝椋，新年快乐。”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丝丝，跟谁打电话呀？”温清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鬼鬼祟祟地站到她身边，温丝椋心脏重重跳了跳，心里突然蹿出一阵没由来的心虚来，她把话筒拿得远了远：

　　“呵呵……没谁，一个朋友。”

　　“小男生吧？是不是上次那个……”温清玉笑得愈发夸张，一脸八卦相，温丝椋面对这种场景向来难以应付。

　　于是温丝椋走得远了远：“啊……可能快开学了吧，不用太想念了。”

　　不远处，她又看见温清玉笑眯眯的眼神，里面全是什么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不要吧妈妈……

　　温丝椋在心里尖叫，自从上回吕岑亦来家里送资料后温清玉就总打听她有没有交男朋友这一类话题，这完全是一个非常棘手的状况！

　　于是温丝椋打算快刀斩乱麻，乱七八糟地扯了些的学校常事，温丝椋及时打住，刚想说see you next time～来结束这场容易引温女士误会的聊天，却被吕岑亦轻浅又有些正式的语气打断，他叫了她的名字：

　　“我其实……”

　　不知道为什么，温丝椋突然觉得心脏发紧。

　　咚。咚。咚。

　　“嘭——————”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同样在她头顶上演的新年庆贺声。

　　对面有人声传来，但温丝椋却什么都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

　　“……”

　　对面沉静了下来。

　　半晌，温丝椋听到吕岑亦说：“没事。”

　　温丝椋觉得这聊天实在太仓促太没头没尾。但听着对方的语气清晰地失落了下来，她也不再刨根问底。

　　“拜拜咯小吕同学。”

　　温丝椋很快地道了别，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以及信息栏弹出的几条未接来电。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场通话原来持续了这么久。

　　怪不得温清玉此时还是拿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眼神看她。

　　温丝椋跺了跺脚，没时间留给她羞愤，忙碌的小温师傅要前往下一家了。

　　“喂，是不是季芯芯呀？”

　　对方的声音惊喜，却用气愤掩饰起来：“温丝椋！说！你刚才在跟哪个小妖精打电话，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差点你就来不及啦知不知道！”

　　隔着电话，温丝椋都看到一排夸张的感叹号。

　　“哎呀哎呀，这不是赶上了吗我的季芯芯。”

　　“你要听好哦。”

　　零点，烟花不如约地在一片漆黑中炸开。

　　温丝椋对着电话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温丝椋听到身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和电话里的回应几乎重叠。温清玉和刘秀梅并肩站着，用尽全身力气般抬着头高高对天空呼喊着。这一刻，室外有些萧瑟的风被彻底忽略，温丝椋全身嗖地一下过了一阵暖流，她转过身去学着她们的样子，最真心最珍惜地笑着：

　　“新年快乐！！！”

　　温丝椋声音很大声地向上传，带着能够刺破烟花声的力量，像是要尽力把所有幸福都镌刻起来，直到永远。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个人大笑起来。

　　印象中的幸福是可以维持很久很久的东西，温丝椋有资格感知它也有能力铭记它。

　　但好像，她还是做不到镌刻，至少做不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