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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远空 ...

  •   吕岑亦宁愿听到她带刺的质问和愤懑的攻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她静静站在那里努力装着无所谓。他想说些什么,但周边人流实在太过密集,松松散散地围成一层又一层,让他觉得更加心乱。

      于是吕岑亦凑近握住她手腕,刻意地控制了下力度:

      “我们先走吧。”

      温丝椋错愕地回看了下身后跟一群太太站在一起的吕母:“哎哎哎,这不太合适吧……”

      但手腕完完全全被生硬的骨节攥紧,没有分毫挣脱的余地。

      温丝椋还没处理好刚才发生了什么,大脑自然而然地陷入到完全空白的状态。

      周遭人群一个个模糊掉,等回过神来,温丝椋已经坐在副驾驶上,随着空调缓缓释出的气,她的意识这才渐渐回温。

      她歪了歪头:“吕氏的年会你可以这样走掉吗,现在不怕被开除了?”

      吕岑亦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但他只是摇摇头。

      “你刚才……都听到了吗?”吕岑亦哑声开了口。

      气氛沉静下来,连导航都识趣地沉默了。

      温丝椋很缓慢地开口:“听到什么?那里面有点吵。”

      吕岑亦均匀地吐出一口气,呼吸声在空气中噪噪地漫开:

      “我会终止和他们的合作。”

      温丝椋原本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听着,听到这里眉头蹙了蹙,声音也重起来:“你为什么?”

      “我并不觉得他说出的话表明他是一个能够进行长期合作的人。”

      “乱来!”对方其实在业内很有名,连温丝椋都略知一二,她对吕岑亦明显不冷静的决定感到目瞪口呆。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失控,温丝椋尽力压了压内心的起伏:“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说蔚空的,靠你也好,踩着谁也罢。要是每个人的话都听进去的话,”温丝椋匀了匀气息,“那还怎么生活?我根本一点,一点都不在乎。”

      吕岑亦的声音沉缓而清晰,在同样沉闷的空气里响起:

      “我在乎。”

      温丝椋呼吸一滞。

      “跟你有什么关……”

      她微微偏头,却骤然对上吕岑亦的双眼,窗外一片黑沉,衬不出他眼底任何多余情绪。

      温丝椋泄了气一般,刚到嘴边的话就像气球一样破掉。

      “不是,我就是想说,你没有必要这样。”温丝椋努力平复情绪,大脑却糊成一团乱麻,“……但其实吧,我觉得,他有的话也没说错,里面确实有你的功劳对不对。你没必要为了这几句没轻没重的话把工作关系搞得乱七八糟的。”

      “对吧?”

      她声音轻轻,像是在问吕岑亦,又好像在问自己。

      “温丝椋。”

      在等红灯闪闪烁烁的间隙,吕岑亦喊她的名字。

      “蔚空取得什么成就都只跟你有关系,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会那么想。”

      只有一个人……吗?

      温丝椋觉得吕岑亦的定论下得太草率,她还真的不确定。

      所有的困难挣扎艰苦都有可能被掩盖,只有那笔投资是最直观最能被所有人看到的。

      那么下的结论也会随之变得残忍。

      温丝椋怎么可能不在乎?一个个亲自跟进的策划案和一次次不欢而散的会议历历在目,她不甘心听这样的话。

      但是……

      整个世界都被车窗隔绝在外,窗外灯光澌澌流过,温丝椋已经反应不过来时间到底过了多久。

      她只觉得沉默了很久,拽着有些生涩的嗓音,说:“你说得对。”

      “吕岑亦。”温丝椋念出这三个字,用陈述的口气道,“你知道吗,醒茗发展得应该比你想象中的好。”

      “所以,很快就能还给你……吧。”

      声音已经微弱到听不清,吕岑亦似乎真的没听见,“嗯?”

      温丝椋看向窗外,旁侧的车灯刺得她眯上眼睛,温丝椋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个清晨也许像一样平常,但又不大一样。吕岑亦怀疑可能是因为自己过于仔细地观察温丝椋的原因。

      面包,只吃了一片;叉子,摆在左手边;发型……

      看不出来。

      “你干嘛?”
      温丝椋咀嚼着嘴里剩下的面包残渣,疑惑地抬头看他。

      吕岑亦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意识慌了一瞬,他随口道:

      “你脸上有东西。”

      “嗯?什么东西?”

      吕岑亦起身:“别动。”

      指尖轻轻擦过那片并无任何异物的皮肤,分不清是否是幻觉,吕岑亦感受到微微颤栗着的电流。

      装作笃定地低头,吕岑亦假模假样地看着指尖上那并不存在的“异物”,他缓缓收回手:“现在好了。”

      指尖抽离那片皮肤的瞬间,吕岑亦瞥见温丝椋手边正在震动的手机。

      所有动作慌慌张张地散得迅速,温丝椋按下了接听键。

      “Hello,姐。”

      温丝椋忘记关掉免提,手忙脚乱地改了模式,她压低声音:“怎么了?”

      吕岑亦将双臂交叉于胸前,往后倚了倚。

      “这么早给你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好?”电话那头的人沉思了片刻,“但是我现在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了,我该怎么上去?”

      “啊……你到这么早啊……”温丝椋心里暗暗腹诽着,但她又不得不加快脚步,“你先让前台带你去办公室吧。”

      挂了电话,温丝椋看见对面已经黑成锅底的脸。

      “……”

      “哈哈,那什么,就是上次你见过那个。”

      吕岑亦挑了挑眉:“弟弟?”

      “……也没那么亲近。”温丝椋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心里发毛,“季芯芯“亲”弟弟,就最近要帮醒茗做宣发,这不嘛,催我开会去了。”

      温丝椋特地将那个“亲”字咬得很重。

      吕岑亦大度道:“嗯,你早点去。”

      看着温丝椋几乎是飞奔出门的背影,吕岑亦纵使心情再不爽,也只能全部都咽下去。

      “江助,来我办公室一趟。”

      坐在办公椅上,吕岑亦把玩着那只小鸟的脑袋,小鸟很不满意地抖了抖羽毛。

      “别乱动。”
      吕岑亦警告道。

      江助刚走进来便看到这副人与自然不和谐共生的场景,他对此早已习惯,很淡定地汇报起来:

      “吕总,关于和恒宇下个季度的合作,我们已经在着手处理了。但是……”

      “什么?”

      “就是董事长那边可能有点难办。”

      “没事。”吕岑亦微微抬了抬头,“到时候我亲自跟他说。”

      “好的,吕总。”
      江助立在办公桌前片刻,一副依依不舍将说未说的姿态。

      吕岑亦轻轻叩着桌面:“还有事吗?”

      “就是,一些关于温小姐的……”

      吕岑亦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说。”

      “近期温小姐似乎在抛售一些名下的不动产。而且……总数额貌似不低。”江助忙补充道,“不过,应该是婚前协议里规定在温小姐个人名下的。”

      “不动产?”

      手边的小鸟轻轻啄了下他指尖,吕岑亦方才有了知觉似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在搜索框中输入“蔚空”二字。

      什么也没有。

      没有股价波动,没有大额投资意向,也没有资金流转困难。

      吕岑亦滑动了下鼠标,机械地浏览着屏幕上的内容,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压得不能动弹。

      “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车内的杂音很少,即便不那么清晰,吕岑亦也听到了。

      但直到此时此刻,吕岑亦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温丝椋要“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语气淡淡:“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被很静默地关上,不声不响。

      吕岑亦嘲弄地扯了扯唇角。

      他觉得温丝椋有时候真是干净利落到残忍。

      就连到清算的最后时刻,她也不愿意拿和吕岑亦沾染上哪怕一点关系的东西换取些什么——像是最公平公正的法官一样,锱铢必较地将二人的联系指摘到留不得任何瓜葛。

      吕岑亦承认自己是悲观主义者,他也绝不期盼“悲观判断”下那个最终的结果。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温丝椋如此急于将钱还给他的第二个理由。

      吕岑亦在屏幕上编辑了一条消息 :“为什么要卖房子?”

      食指却在离发送键毫米远的上方悬停住。

      他还是想自己找出些蛛丝马迹,于是吕岑亦继续移动光标浏览着有关蔚空的所有内容,就像往常闲暇的每一个午后。

      目光扫过屏幕,或许是信息茧房作祟,他看到一个和吕氏有着强关联的帖子。

      年会上的照片被人放在帖中,字里行间不过是一些奉承又机械的官话。吕岑亦不喜欢看这些,于是往评论区滑了滑。

      “蔚空千金还真有手段,结婚之后简直踩着吕家肩膀往上飞了……”

      楼里的评论有反驳也有赞同,但那几条不同的声音格外扎眼,一股陌生的刺痛感抵住心头。

      吕岑亦终于知道为什么温丝椋表现得不是那么意外了,就好像——

      已经习以为常。

      在久久难以流动的时间内,吕岑亦感知不到自己是如何凝视着那些话的,只觉得喉头阵阵发苦。

      直到手腕传来阵阵轻微的锐痛感,吕岑亦方才低下头——灰色的鸟正用尖尖的喙,不疾不徐地啄着那片保护着血管的皮肤。

      吕岑亦想起初见时它翅膀上干涸的血痕。

      吕岑亦并不喜欢研究鸟类,也并非是个同情心丰沛的人。只是他恰好知道,有一种鸟叫丝光椋鸟。

      于是他小心翼翼捧着它来到各个医院,严格把控的空气湿度、搭配好的食谱、精良的鸟笼,他一样都没有少准备。

      但他先前不知道这是否多余,总觉得有比没有好,潜意识里总觉得高强度的陪伴和物质供给总能换来些或留恋或依赖的真心。

      但吕岑亦发现自己的理想实在是愚昧又无知。

      而鸟儿,终究还是属于天空。

      反反覆覆,吕岑亦清空了那条编辑过无数遍的消息。

      没意义了。

      无非就是没有任何眷恋。

      “你想走吗?”吕岑亦低声问,即便没有任何人会回应。

      小鸟啄了下他手背,这次很轻。

      吕岑亦打开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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