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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既应烬·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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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早上我贴上去的敷贴呢?打斗时掉了吗?
看到齿痕,我目光滞住,手上动作不由得停了,思绪涌起。
昨晚,我生生咬进他的肉里,决心要把因他而来的痛苦奉还给他,他一声不吭地受了,按在我发间的手在痉挛。我松口,尽数咽下嘴里的血,抹了抹唇,把残血涂在他的唇上。
这样,唇也是他的伤口,言语亦是痛苦。
我问他:“疼吗?”
他微闭着眼,梦呓似的求饶:“……阿烬,放过我……”
咬痕的凹陷里滚出一粒小血珠来,像一颗脱落的乳牙,掉到尘地上。
我分神的几秒,秋似酒已经割完了绳子,转到椅子后给我的手松绑。要杀他,我现在动手还来得及,只是,乳牙掉了会长,齿痕会愈合……人死不会复生。
九天时间,还剩两天,就再给我两天……我盯着那一滴血,无声地说:“好,放过你。”
秋似酒搂着我走到窗边,往窗外看了看,扔下一个口香糖大小的红色长条物,我认出这是压缩安全气垫,受到碰撞便会极速吸收空气膨胀,型号不同,大小不同,供人从高空跳下逃生。
他沉着地对我说:“阿烬,相信我。”
我点点头,他抱住我背跃而下,不过一秒,“嘭”地一声,落到气垫上面。
他将我扶起来,问道:“阿烬,还好吗?”
“我没事。”
“车在那里,我们走。”
下了气垫,几步之外就是秋似酒的车,他拉开车门示意我上车,自己从另一边上车。
我坐上副驾,透过车窗,往瞳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又要让他失望了。
车子发动,开出烂尾楼区的范围,我扯了扯他的袖子,自责道:“抱歉阿酒,是我的错,我……我今天是请同事吃饭,我以为只要不出去很久,应该没事的……”
“阿烬,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他朝我温情地笑,道:“不过下次想出去,记得和我说,让我保护你好吗?”
“嗯。”
我看着他,这时松懈下来,满脸疲意,混着尘土,狼狈不堪——怎么不是我的错,这都是我带给他的……心间的苦楚一股股地冒,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雨,又下了。
回到别墅,我和秋似酒各自去洗澡。我洗完下楼,他只穿了条灰色长裤,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药膏,看过来时,脸上欣欣昭然。
“阿烬,帮我涂药好吗?”
我勉笑道:“好。”
他上身不止刀伤、子弹擦过的伤口,还有大片青紫的瘀痕,触目惊心。
我先拿过碘酒消毒,再用药膏和棉签上药,刻意加重了力道。一个洗澡的时间,足以让我脑子清醒,他因我受伤,但他也让我今天行动失败,一步步的为他退让,我心生恼意。
“好疼……阿烬……轻一点好不好?”他哀求道。
“抱歉。”我语气平平,力量并未减弱半分。
他不再说话,垂着头,默默忍受。包扎完,他转头看我,一脸薄汗,还是笑着说:“阿烬,谢谢。”
还剩一个伤口,一个让我放过他的伤口,让我功亏一篑的源头。我看向他颈侧的咬痕,伸出手指重重地按了上去,我问:“疼吗?”
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隐忍道:“……不疼。”
于是我深按,直至按出血色,我才抬起手指,看见指尖的血迹,我“啧”了一声。
他蓦然转过身,含过我的指尖,将血迹舔了个干净,抬眼看我,唇色浓艳,蓝意惑惑:“阿烬,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手,我可以补偿……”
我明白他所谓的补偿在暗示什么,但我还不至于折腾一个伤者——也不想要。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我推开他,起身上楼,身后传来痛苦地一声:“阿烬,对不起……”
雨咬秋树,一地的伤口,一地的哭。
站在窗前看雨纾解不豫的心情,等雨停,终于平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悔意,我对秋似酒似乎有些过分。
去哄哄他吧。
我走出门,却见他抱膝蜷在墙边,颈上的咬痕没有处理,看着血淋淋的,我愈加后悔不该那么对他。
闻声,秋似酒抬头看我,两瓢眼睛盛满水,睫毛像水蛛的脚,搅皱了蓝,织红了白,他好难过,泪渐宽。
我蹲下身,问道:“怎么不包扎?”
他低头,一颗眼泪应声而落:“我不疼。”
我却有些疼了,牙疼。接住那颗水珠,向他轻声道歉:“阿酒,对不起呀。”
“嗯。”他好哄得很,即刻给了我一个水光潋滟的笑,蓝得晴方好。
“阿酒,让我给你上药包扎一下吧。”
我手心向上,他便放上他的手,我带着他起身,或许是蹲得太久了,他没站稳,倒在我怀里。手紧紧攀住我的背,他哑声道:
“阿烬,再给我编一次头发好不好?”
他又是这样的患得患失……我轻叹:“好。”
2
次日,我上天台等瞳。
天尚早,倒是没下雨,只是雾云仙落,把高楼笼成一座座险峻的峰,山上山下,秋人绰绰。
瞳怎么还不来。
雾似乎越来越大了,漫到我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而后,步声霖铃,瞳出现了,停步,毫无情绪地看着我。
他离我好远,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他该是生气或者伤心,再激烈的情绪也不为过,可他偏偏是这样一副像对我失望到无话可说的摸样,我无计可施。
我只得先开口:“焰怎么样?”
“她没事。”
我和他相觑了许久,他一声不吭。
雾又漫了上来吗?愈浓愈冷,覆住我的口鼻,无力呼吸,齿打颤,心慌到无以复加。眼前发黑,四周凭生异味,虚无缥缈,如同回到了那间地下室……我抑制不住干呕,无助地伸手呼唤,口齿不清:
“瞳……救我……”
“阿镜!”
他接住我跌跪的身体,刹那间,那一身令我最安心的梨花气息抚慰了我,我拼命嗅着,直至恢复清明。我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眷恋地抚着瞳的背,掌下的生命力如此丰沛,似随着热量相交盈满我。
“阿镜,好、好些了吗?”瞳的声音还带着后怕。
小狗可以有脾气,但不可以不乖。我黯然道:“你不愿意爱我了吗?”
“我没有不愿意!我没有!”
他反应极大地按住我的肩膀撑开我,瞪住我的眼睛,声音慌张到扭曲。
我轻声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我说了有什么用,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争不到宠的小狗分外委屈,眼眶微红,惹我矜怜。
“怎么会呢……”
我放柔目光,注视他的面孔,天然浓烈的五官,同样天然浓烈的爱,对我毫无保留。这样爱我的他在我心里永远无可替代。
瞳随即追问道:“那、那我和他,你选谁?”
想不到我也有做二选一难题的一天,我哑然失笑。
他盯着我,圆眼锐利起来,似乎有了小小的棱角,要从我的表情里刺探出我的真实想法,多么可爱,我笑着摇摇头:
“瞳,你不是选项,而他只是任务。”
他闻言眉头微扬,又很快皱起:“可这个任务你到现在还没完成。”
我伸手挑了挑他的下巴:“ 不如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好啊,别最后你又放他走了。”
他撇嘴,绕过我自顾自地撑着栏杆远望。
我只是随口一说,但我终究要杀秋似酒,我会如瞳所说,重蹈覆辙吗?事不过三,再杀不了他,瞳或许真的会离开——不,我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望着瞳的背影,我应许道:“瞳,我会如期杀了他。”
他转头看我,眼睛乌溜溜的,溜着灵灵的笑:“阿镜,其实珀给了我一个计划,可以不用你亲自动手。”
我怔住,接着恍然,是了,珀怎么会容忍秋似酒活着,他能容忍瞳,是因为瞳救过我。
“什么计划?”
我走到瞳身旁,他这样开心,定然可以一劳永逸。
“和昨天你的计划差不多,请君入瓮,但换一种方式,”瞳向我歪了下头,“让他知道你真正的男朋友是、我!”
引秋似酒“捉奸”吗……珀这是想让我们三个人都不好过……
瞳继续道:
“地点在鹤江边的废弃安全屋,位置偏僻,周围有山,珀会布好天罗地网让他有去无回!”
“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吗?”我垂眼。
瞳扣住我一边肩膀,提高声量道:“阿镜!你根本没办法亲手杀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万一他不来呢?”
“阿镜,我爱你,所以我敢肯定他一定会来,除非……他不爱你。”
他爱我毋庸置疑,无需辩驳。
所以他会来,他会死。
瞳的手下滑,轻轻地勾了我一根手指,低声道:“阿镜,你答应过我,任务结束后一起去月球的。”
“嗯。”
骤然风起,这下雾真的漫了过来,扑了我的面,我躲了躲,说:“瞳,我冷。”
他便紧紧抱住了我,供我汲取温度、汲取梨花香。
花是春花,雾是秋雾,白却见白。
3
一晃眼,下班时间到了。窗外,秋似酒站在一棵树下等我。金发如落叶,独独不飘零。
“阿镜,别看了,我们该走了。”瞳在我身后催促道。
“好。”
我褪下外套,上面有定位膜,把它留在公司,秋似酒就不会知道我去了哪里。把衣服随手放在椅背上,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阿酒,今天我要加班,你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再发消息给你呀。
他回得很快:好。
关掉手机,我问道:“瞳,我们去哪里?”
瞳回头,眉眼若几尾灿日下的鱼,脸颊润起温乎的笑:“我们回家。”
两个小时后。
电影接近尾声,我起身,准备离去:“瞳,我该去秋似酒那边了。”
“别走!”
他拿过我的手放在脸上,用柔软的唇亲了亲我手心外侧的痣,一双更柔软的眼睛望着我,委委屈屈地说:
“阿镜,你为什么不碰碰我?”
我顿时笑了,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阵子任务缠身,再加上瞳的模样并不在我喜欢之列,便疏忽了他,连亲吻也敷衍至极。于是在一个火烧云的傍晚,我一进门,他莽撞地将我压上玄关墙,问出那句话,泫然欲泣。
幸而,他的身体我很喜欢,我不会喜新厌旧。
比起当时的青涩,如今的他,对于唤起我的兴致,已经无比熟练。
“碰哪里?”我居高临下,拇指轻抹他的肌肤。
“嗯……全部……”他有着一双虔诚的菩提眼,是我的信徒。
“好啊。”
我手指下滑,滑过脖颈,停留在锁骨,衣襟是阻碍,我笑着慢慢说:“自己解开,全部——”
……
半途,手机响了,我看了一眼,对瞳说:“咬住我的手指,别出声,是秋似酒。”
“呜……”
我接起电话,没有主动开口,那边很安静,过了一会儿,秋似酒说:“阿烬?”
“嗯,我在。”我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呜……”
瞳咬不住,无意识地哼哼,我只好捂住他的嘴。
“阿烬……你还要多久?”秋似酒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像一颗簌簌的秋树。
我看了看瞳的状态,道:“嗯,快了。”
他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好……我等你……”
而后,呼吸飘零。
……
十点二十六分,瞳睡了,我悄悄出了门。
人间热闹,灯火餍足。这边离海灵小区不算远,脚步快些半个小时就能抵达。只是越靠近我越情怯,心又虚又空。
一步蹭一步,我慢吞吞地走着、看着,经过的各色车、人和建筑物都与我毫不相干。忽然,余光里闪过亮湛湛的一点光,我看过去,原来是电子橱窗在播放广告。
摇曳的水中,一枚形似梨花的戒指浮沉,其上的钻石烁着光,随后,另一枚戒指掉下水,拖着水痕与之相碰。我似乎听到“叮”地一声,心中一动,想买下戒指送给秋似酒。
想买便买了。
我只拿了两枚梨花戒指,直接放进心上的口袋。我走得很快,一想到秋似酒看到戒指时的表情,我便走得越发的快,最后干脆跑起来。
它们晃着,晃着,会落花,填满我空当当的心。
不过十分钟,我到了别墅门口,门前亮着两盏黄日色的灯,好温馨。我没有用面容解锁,用手敲门,轻快而不停。
几秒后门开了,秋似酒浅浅地笑着:“阿烬,你回来了。”
我笑道:“嗯,我回来了。”
他用手左右拨开遮挡我眼睛的头发,轻轻地说:“冷不冷?”
“不冷……”我摇头,随后懊恼道,“啊!我把外套放公司了,我忘了定位膜在上面……”
“你没事就好。”他牵起我的手往里走。
为什么……他的手又冷又轻,像一片雪花。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停住,放开手,转头看我:“阿烬,你身上的梨花香……很浓。”
“啊?”我眼神闪躲,慌乱地解释,“我、我同事有喷香水,大概今天喷得多了点吧。”
我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说:
“抱歉阿酒,今天又忘记和你说了,你别怪我呀,我是突然想起之前在街上看见的一样东西,很想买给你。”
他柔声道:“我怎么会怪你。”
“你猜猜是什么?”
我将他的手按在胸前口袋上,如我所想,他的表情由认真变得茫然,又变得不可置信,最后呆住。
我笑着拿出戒指,戴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漂亮的手指,漂亮的戒指,互衬互合,完美无缺。
“阿酒,换你给我戴。”
我拿出另一枚戒指,他没反应,还是呆愣愣的模样。
“回神啦,阿酒!”
我用了点力捏了捏他的脸,他这才抖着睫毛接过戒指,手也微微的抖,给我戴时,很慢。
“阿烬,你是在求婚吗?”
“才不是呢,就是一个礼物呀。”
“那我可以求婚吗?”
“不可以,戒指可是我买的。”
戒指戴好后,他大喘了一口气,眼中在翻江倒海的蓝。他曲起无名指与我无名指相抵,两枚戒指,以光相拥,他痴痴看着。我看着他。
直到看够了,他抱住我,絮絮呢喃:“阿烬,我、我好开心、好开心……”
可是,戒指不过是补偿,是欲抑先扬。
4
周六,九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乌云半散,是一个晴天。和秋似酒在外面玩了半天,回来和他吃完了最后一顿饭,他边收拾着碗筷边说:
“阿烬,今天估摸着有月亮,晚上我们去云合月塔好吗?”
我看向他,笑容美妙,额前跃动着几缕头发,像金色的音符,此刻,他如一首悠然的歌。
可惜,曲要终了。
“月亮吗?说不定呢……”我转头看向窗外,还有一半乌云,“等晚上再说吧。”
“……好。”
等秋似酒从厨房出来时,我说道:“阿酒,等会儿送我去公司吧,我今天下午要加班。”
“一定……要去吗?”他手撑在餐桌上,身子歪了歪。
“嗯。”
“……好。”他叹了一口气。
四十分钟后,路边停车位,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他拉住我的手臂,声音失去了惯常的稳重:
“阿烬!定位膜不贴吗?”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了。”
“……戒指呢?”他手上拿的正是我放在床头的梨花戒指。
我笑了笑:“不戴了。”
他颓然地松开手,泪微洇:“……好。”
下了车,走出几步,秋似酒突然追上来抱住了我。
“阿烬,我爱你。”
他声音清晰,爱也清晰。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说,扯开腰间的手,转身离去。
我进了公司又径直从另一个出口出了公司,招手打了辆出租车。
秋似酒会跟着我的。
车开了近五十分钟,到了目的地,鹤江边的废弃安全屋。瞳走过来抱住了我,松了口气:“阿镜,你来了。”
“我当然会来。”
从瞳的口袋里拿出通讯耳机戴上,“珀,是我。”
珀轻笑了一声:“镜,你可让我好等。”
我不想和他说话,抬起手腕,欲解锁手表查看秋似酒的定位,迟疑了几秒,放弃,问瞳:“秋似酒来了吗?”
“快了。”
头枕着瞳的肩,我在心里一秒一秒数着,数到一百二十六秒时,瞳说:“他到了。”
瞳松开我,将我拦在身后,喊道:“谁?”
一旁树丛晃动,秋似酒走了出来,看着我微微笑了笑:“阿镜……”
镜字还没说完,被瞳大声打断:“闭嘴!是你能叫的吗!”
我问:“什么时候?”
秋似酒露出回忆的神色,温声道:“第二次见你,我就有所怀疑。真正让我确定的是你背上的那颗痣——”
他看向瞳,语气变得挑衅:“红色的,形状像弯月的痣。”
因为痣比较独特,所以我不想让秋似酒看见,却是靠它认出我。看来当年,和我有过关系的人还有活着的,而且正巧知道我有这颗痣。
瞳气哼哼了几声,蓦地笑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给阿镜的那瓶酒,我给扔了!他不喝酒,也不喜欢紫色!”
他有些愕然:“你……不喜欢紫色吗?”
怎么?比起那瓶酒,他更在意这个吗?我没回答。瞳得意道:“阿镜喜欢的是白色!”
“白色、白色……”他念念有词,忽地笑出声,“那又如何,阿镜给我买了戒指。”
秋似酒扬起手背,一朵银色梨花开在他的无名指上。我这才发觉我从未给瞳买过戒指。
瞳瞬间被激怒,他握紧拳头,跨步冲向秋似酒,两人拳对拳,缠斗在了一起。他原本不敌秋似酒,只是秋似酒频频看向我,分了神,反倒平分秋色。
我用力咬住舌尖,用疼痛抑制回望秋似酒的冲动,只注视着瞳。
似乎听到一声悲戚的笑,随后秋似酒被瞳一脚狠狠踢中腹部,倒退几步,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他大口喘着气,勉力站了起来,一张脸像画在了在裹尸布上,面无人色。
瞳掏出别在后腰的枪,丢给我,说:“阿镜!杀了他!”
秋似酒颤了颤眼睛:“你一定要杀我?”
“一定要。”我说,举起枪,舌尖发痛发麻。
“那开枪吧。”
“你不躲?”
“他会躲吗?”他看了眼瞳。
我怔然,“……你和他不一样。”
他笑了笑:“哪里不一样?难不成你爱我吗?”
我被他问得心惊,爱?我爱他吗?我不知道……我听见自己说:“我不爱你。”
“是啊,你不爱活着的我,那我便死。”
他的身后,天骤然就暗了,薄云遮日,青乌乌的,没什么生气。我觉得有些缺氧,用嘴促然吸了一口气,咽喉胀得疼。却见他背后的太阳不见了,是被我吞了,噎在喉咙里了吗?
他的金发褪了色,脸上的雪也化了见了泥,他就这样埋进了阴天里,整个人发黑发死。
他踉跄着,背抵着江边围栏,江水在他身后嚎啕。
“怎么不开枪?”
瞳喊:“快开枪!”
耳机里传来珀的声音:“我早就说过——”
他早就说过什么?我骤然想起接任务的那天,珀说:
“——不要心软喔。”
没错,九天之前的镜是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只是如今他太淡了,淡成我的影子。但是,没有太阳了,我也不该心软了。
他只是任务。
背部发凉,影子附着在我的身上,他握着我的手,简简单单,食指弯曲。
九也弯曲。
他往后一仰掉进了江里,如那日墙头,他跃进生的黑,如今他跃进死的白。
枪掉落,“嘭”地一声,我好像也掉入江中,珀在我耳边说话,一个个字像一个个气泡:“镜,放心,我不会让他活着的。”
瞳揽住我:“阿镜,哭出来就好了。”
我伏在瞳的肩上,泪霭沉沉,他的声音若一枚朦胧的烛火。
我知道的,我听见自己说:“我爱你。”
“嗯。”
代号为九的杀手,死在了第九天。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