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观测人类实录》鞠纸吟

7、第 7 章

　　在跟着他们去见国王之前，我感受到了另外的呼唤。

　　是莉莉丝。

　　几天不见，他们俩真的都变化很大。
　　一个人咔吧没了，另一个……已经成了叛军头子。

　　她剪短了头发，身穿战甲，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看。

　　一般人想要见到我，需要进行召唤仪式。不过莉莉丝身上本来就有我能量的碎片，这份召唤仪式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她看着我，张了张嘴。

　　我能听见她的心声。

　　“真的成功了？菲莱图斯没有骗我，那……”

　　后面的事情她不想去想，但是人类的思维总是更快一步。

　　“是的，菲莱图斯已经不在了。”我给出了答案。

　　“哦，是吗？”莉莉丝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我又没问这个。”

　　明明她想知道。
　　不过这就是人类吧。

　　“菲莱图斯跟我说，第一次的交换，会决定你之后的……食谱。”莉莉丝停顿片刻，思索着用词，“他向你许愿了吗？”

　　这很难说。
　　菲莱图斯最后的话，我至今也无法判断是否算是交换成功。

　　不过我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承认。
　　我只是问莉莉丝：“你要许愿吗？”

　　我趁机稍微梳理了一下莉莉丝在我昏睡时的经历。

　　那一天，菲莱图斯还是接下了上司的任务。
　　只不过，菲莱图斯把他大部分的存款，都用在了莉莉丝身上。

　　莉莉丝始终惦记着她的哥哥，在哥哥没有确定的消息之前，她并不想就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人生。

　　她不理解菲莱图斯对她的优待。

　　但是这不妨碍她逐渐与菲莱图斯更加亲近。

　　我看见，他们曾隔着实验室的门相互写信。

　　菲莱图斯写下：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相处过。这样平和，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

　　莉莉丝的笔尖在纸面上停留很久，久到留下了一小块墨迹。
　　莉莉丝在上面画了一只小狗。

　　下面写着：买点花来。

　　之后，每次菲莱图斯来实验室，都会带一束花。
　　从距离研究院最近的花店购买。
　　那家花店的店主，是一位年轻的女士，每天都有着不同的推荐。
　　菲莱图斯每次都会听她的推荐，买下不同的，被精心打包的花束。

　　直到有关血液的研究快要结束的时候。
　　那一天，菲莱图斯带了两束花。

　　菲莱图斯一如既往地把其中一束鲜花放进了花瓶中。
　　而另一束，是他用纸所折成的小花束。
　　热烈的、怒放的、蓝白相间的花朵汇聚在一起，被放在莉莉丝的手心。

　　这曾是光明与黑暗之神的时代十分常见的一种花，它们在白天与黑夜会有着截然不同的颜色。它们由光明神与黑暗神共同创造，比起说是魔法植物，更加像是魔法的创造物。
　　只要有持续的魔力供给，它们就能一直盛开。

　　它们曾经象征过“永恒”。
　　在那时，有传言说，恋人分别在白天与黑夜向同一朵花表白，就可以得到永恒的爱的承诺。

　　然而神明失踪后，人类无法再信任会变色的花朵。
　　这些花也就逐渐被清除干净。

　　将花放在莉莉丝的手中，菲莱图斯解开了莉莉丝脚踝上的束缚，这样，莉莉丝就可以走出研究院而不会触发警报。

　　“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菲莱图斯低声说。

　　莉莉丝握紧了菲莱图斯送给她的小花束，几乎没有迟疑地快步离开。
　　只是在门口，又突然停下。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莉莉丝问。

　　菲莱图斯没有说话。

　　于是莉莉丝继续跑了出去，好像那一秒钟的停顿从来没有存在过。

　　菲莱图斯这两天的购买的花束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会令人沉睡。
　　莉莉丝非常顺利地找到了接应她的花店店长，并进行起搬运工作。

　　有关血液研究的所有资料都消散在一场大火中。

　　菲莱图斯成为了最大的问责对象，被关进了监牢。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读取人类的信息经常就是这样让我摸不着头脑！

　　哪怕拥有直通人心的能力，结果反而会出现更多的误读。

　　比如莉莉丝明明对菲莱图斯充满了探究，但是她不会说。
　　或者如菲莱图斯这般，明明看到了许多，也能做许多，他却把决定权交给了其他人。

　　不过，我也不是在嘲讽人类啦。
　　哪有一边吃菜一边嫌弃厨子的道理呢？
　　就是有着这些说不出口的东西，才让我能够饱餐一顿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所以，就免去那些人类创作喜欢的叙事，由我来为大家解读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让我们回到人类文明的初期，也就是初代国王提出人类不需要依靠神明，而是应该“建立人类自己的国度”的时候。

　　疲于战争的人们愿意相信这一理念，可是，在这之前，唯有神明与人类的区分。
　　人类内部又没有什么界限，一切都由神明进行裁决。

　　既然是要建立人类自己的国度，大家也只能是模仿着之前的模式，推举出国王，将他当作另一种神明。
　　这自然引起了许多信徒的不快，但是为了和平，他们也只能暂且同意，将国王视作神明的暂时代理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样的国度，这些人，被初代国王打败以后，被初代国王分配去了不同胜利者的手下工作。他想让这些人见证，人类的国度的繁荣。

　　原本是这样。

　　不过等到莉莉丝的那个时候，已经变成了贵族有权指使奴隶去做任何事，而奴隶不得反抗。他们只能一直为主人家服务，并且没有报酬。

　　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有一大批奴隶不满这样的压榨，进行了叛逃。

　　莉莉丝和她的兄长叛逃之后，就有得到这些人的救助。直到莉莉丝的兄长断后被抓，莉莉丝为了救哥哥，选择了回去认罪。
　　不过，她也并非没有准备。
　　他们打听到了研究院关于血液的研究，恰巧莉莉丝的“新主人”也是其中提供经费的一员，莉莉丝也是想来主动套些情报。

　　研究院附近的花店正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奴隶们大多没有受到过太多教育，但经常会轮换去打扫花园，于是，有人就发明了一套有关花的语言。

　　这样的潜入计划怎么看也不算周全，可是偏偏还真的让莉莉丝成功了。
　　莉莉丝得知兄长已经被救出之后，就想着要怎么套取现有的关于血液实验的情报并公之于众。

　　从研究院出来以后，莉莉丝无暇去顾及菲莱图斯的下场。她短暂和兄长团聚，又不得不去处理紧追不放的追兵。他们拿出来的消息被制成海报张贴在街道，最终，也只是成为了一种“流言”。

　　为了找到更多的证据，莉莉丝打开了菲莱图斯送给她的花束。
　　她本以为这些也是关于血液实验的资料，然而，那里面是关于我的一切。

　　菲莱图斯向她交代了我的由来，还有我的食谱——我将会以吃掉的最初的情绪，作为后续的食物选择。

　　那上面也详细交代了我真正的召唤仪式，远没有他后来交代给上司和国王的那样复杂。
　　是的，我需要在此澄清！召唤我真的用不着那么多鲜血！
　　那玩意我又吃不到！

　　只不过是人类自己在痛苦时情绪更为浓烈，我能更快闻到味道而已。

　　而且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拿人类的性命给我！
　　我不要！
　　我要这种干枯的躯壳一点用也没有！
　　一点用也没有！

　　不过菲莱图斯的上司交给国王的项目报告里，就是增加了这一环节。
　　就是为了有献祭这一环节之后，他可以自己挑选倒霉蛋就此消失而已！

　　在这里，我要控诉！
　　不要喂我这种东西！
　　不要喂！

　　不然我会生气的！

　　你们自己不想收尸就喂给我？这合适吗？
　　我又不是火葬场！

　　哦，抱歉，扯远了。

　　反正，当莉莉丝得知还有我这么个存在之后，她迟疑了。

　　她不想再当奴隶了。
　　她曾是其中受宠的奴隶，她的主人之一会教她认字、送她衣服，她甚至可以小小地发脾气，而不会受到责罚。
　　她曾以为她是幸福的。

　　直到……

　　“莉莉丝，我喜欢你，我们私奔吧，好吗？”
　　说着这话的人，将她骗进了那间房间。

　　之后的逃亡，她吃尽了之前没有吃过的苦头。
　　她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燃烧的火。
　　她以为那是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恨意。

　　但是，等她为了兄长再次回去之后她才发现。
　　这或许是恨，但这不是对所爱之人的恨。

　　她恨的是她没有选择。

　　她所拥有的“幸福”始终不过是来自上位者的施舍，无法拒绝的赐福，也叫赐福吗？

　　那一夜，她本来就不想同意。
　　否则，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哥哥了。

　　而等她为了哥哥回去之后，曾经对她诉说着爱语的人也只是在她的脸上刺上代表“罪人”的蝴蝶刺青。

　　“为什么不听话呢，莉莉丝？我对你还不好吗？你该报答我的，不是吗？”
　　在这种时候，那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他的语气平和，手上的动作也不紧不慢，像极了曾经为莉莉丝绘画肖像时的稳重。
　　“不过，看在最后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的份上，莉莉丝，我原谅你了。”

　　刻下最后一笔，莉莉丝被推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的蝴蝶刺青。

　　“多美啊。”那人手指微动，血珠变成了血痕，仿佛蝴蝶飞行的轨迹。

　　这不是爱。
　　即使主人给予了再多，这也不是爱。

　　那一瞬间，莉莉丝明白了，那团燃烧的火名为自由。
　　她不可能再去做奴隶。
　　她也不可能再看着别人去做奴隶。

　　可是这些日子下来，莉莉丝却发现，她的行动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这份平衡即使已经摇摇欲坠，在巨石彻底砸下来之前，大家还是会先视而不见。
　　毕竟，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巨石不会砸下来的。
　　只有偶尔被碎石砸伤的人出言提醒，还会被说：哎呀，都是你们不小心，谁让你们那个时候出门了呢？

　　不是所有奴隶都受到了虐待，平民们更是无所谓奴隶的死活，至于贵族，他们当然需要拥有奴隶。

　　莉莉丝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让巨石彻底掉落的机会。

　　她曾以为关于血液的实验会是机会，不过这似乎并未奏效。
　　然后，她等来了我。

　　在莉莉丝犹豫的间隙，我已经达成了第三次交换。

　　看在曾经是老交情的份上，我向莉莉丝透露了这次交换的信息。

　　“有人向我许愿要推翻国王。”我问莉莉丝，“你要许这个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