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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如许,如许 ...

  •   自八月中旬以来,持续一个半月的案情调查,随着班青的受伤和许姝的死亡,终于落下了帷幕。

      经过警方的最终调查,周三当晚,死者许姝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护照等个人物品,准备连夜逃跑,却在学校后边的巷子里,遇到前往学校查案的班青。

      几分钟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到达学校正后方一处正处于施工阶段的大楼,并先后上了第五层。

      班青劝许姝自首不成,之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时,五层的异响被楼下棚子里看守建材的保安大爷听见。

      再之后,班青被恼羞成怒的许姝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厨师刀刺伤腹部,流血倒地不起。

      而保安大爷听见声音之后,适时地赶到五层的现场,及时呵止住许姝的犯罪行径。后者的犯罪行为被保安大爷发现,惊吓之中,不小心从还未封闭的阳台位置跌落到一层地面,当场死亡。

      经过蔡小新和梁斌的勘验,在黄老道士家老屋后的橘子树下挖出的骸骨,和汪明远不存在亲子关系。

      又经过DNA分析比对,证实许姝才是汪明远和第一任妻子许楠的亲生女儿,也即当年的汪舒。

      汪舒被纵火的余大佑从火场救出后,两人离开了关图县,又辗转漂泊多个地方,最后到达东部沿海的一个小县城,并在当地定居下来,一直到汪舒18岁。

      汪舒高考前几个月,余大佑因为车祸不幸死亡。

      而高考结束后,汪舒报考了安城师范大学,并于当年九月到学校报道。毕业后,汪舒考到了安城下辖的关图县,并在关图中学做起了英语老师。

      汪明远身亡一个多月前的暑假,在到河阴村支教的过程中,汪舒通过耿登的一双儿女,认识了他。

      彼时,耿登已经确诊了绝症,时日无多。

      为了给年幼的孩子留下一笔钱,无意中知晓汪明远手握其弟弟赔偿金的耿登决定和许姝合谋,耿登为了钱,汪舒则为了取汪明远的命。

      约定之后,两人通过耿登送货的职业便利,暗中互相通信往来,筹谋杀害汪明远的计划。

      汪舒通过与余大佑的关系,知晓了汪明远杀害耿攀的真相,并借由两人都在同一个学校工作的便利,寄去一封恐吓信,将汪明远约到城南水泥厂。

      而汪明远的妻子周琳和儿子周凯,也趁乱介入其中,因此便发生了8月16日晚上的汪明远身亡火场事件。

      结案后的第三年,梁斌和蔡小新发在网上的尸体认领公告终于有了回应。

      橘子树下挖出的女孩子,死亡时只有4岁,生前身穿一件蓝色棉布裙,宁城人。

      她于1989年年中,被从外地赶回老家办事的远房表叔拐卖,辗转多个地方,最后被送往关图县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家中,并被他们收养。

      但在被收养的第二个月,妻子意外地成功怀孕,夫妻两人便生出了弃养的想法。

      两人都在当地有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社会地位,虽然他们的收入多养一个孩子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却不想养别人的孩子,又害怕弃养了被人嚼舌根子、戳脊梁骨。

      于是,夫妇两人借口人贩子猖獗,在一个深夜,将喂了药后昏睡过去的养女扔到了巢河的一处暗河中。

      十个月后,夫妻二人的一对双胞胎平安出生。

      在双胞胎小学毕业那年的夏天,两个男孩儿在巢河中野泳时不幸发生意外,双双身亡。

      认领女孩儿尸体的,是她的哥哥。

      他只有父母留给他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他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妹妹坐在中间,八岁的他和父亲一左一右站立,四个人咧着嘴巴,不约而同地笑着。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身份证明。

      妹妹丢失那年的夏天,他趁着母亲张罗晚饭的时候,偷偷带着妹妹出门买冰棍,结果天黑了两人也没有回家。

      母亲觉得不对劲就打算出门找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孩子自己回来了,却只有哥哥一个人。

      从那以后,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之后的二十多年,每次回家的都只有他一个。

      院子总是冷冷清清,从来没有人出来迎接他,哪怕听见了他的动静,父母也装作没听见,冷漠以对。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弄丢了他的妹妹,他的父母怪他没看顾好妹妹,自那以后埋怨他、怨恨他,一直到认尸公告发布的第二年,他的父母忧郁成疾,加之身患重病,在那一年的年头和年尾,相继去世。

      结果出来的那天,他拿着检验报告,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体面全无地嚎啕大哭,活像全家福上那个八岁的孩子。

      不过不同的是,全家福上的那个八岁男孩会笑,而他,早就丧失了笑的权利。

      妹妹丢失的最初几年,那时候父母每每听见哪里有个和妹妹年龄相仿或者样貌相似的陌生孩子,就怀着巨大的希望去认人。

      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满怀希望,紧接着又落空。

      逐渐地,他的父母学会了借着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总有几次酩酊大醉、口不择言的时候,他的母亲会支着一对泪眼,肝肠寸断地问他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丢的不是你?

      这个问题他同样拷问了自己二十几年。

      原来,这些年来,恨他怨他,不愿意放过他的,不只有他的父母,还有他自己。

      而现在,他把妹妹找回来了。

      但是照片上的四个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离开关图县之前,班青去找了一趟薛如许。

      这是个难得的周末,薛如许并没有在学校上课,而是在她妈妈开的早点铺子里帮忙。

      说是帮忙,实则是添乱。

      “老板,要两个白菜鲜肉包,带走。”

      “哎,好嘞!”

      薛如许就按照她妈妈的指导,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从蒸汽腾腾的蒸屉里麻溜地拿出两个包子,装好,递给客人。

      没过几分钟,那客人回来了,语气不太好地埋怨道:“老板,我不是说的要白菜鲜肉包吗?为啥给我个韭菜馅的?我一会儿要跟着老板去见客户,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薛如许的妈妈满脸不好意思,连连跟客人道歉,又重新装了两个白菜鲜肉包,送了一个茶叶蛋,好歹将客人安抚好送走。

      客人一离开,薛妈妈顿时就变了脸,手上套了个一次性塑料袋,趁着薛如许还没反应过来,“啪”地一下拍上她的屁股。

      “快走快走,别给我添乱了,净帮倒忙!自己去找明明和小飞玩去!”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铺子里间走了出来。

      “我们宝宝一直就是笨手笨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她能干什么?”男人嘴上说着薛如许的不是,脸上却笑嘻嘻,一手宠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手把她拉向自己身边。

      薛如许浑不在意地厚着脸皮痴痴地笑,然后在她妈妈故作不善的眼神中,自发地推开距离她最近的蒸屉,又扯过一个白色塑料袋子,不要钱地往里装,每装上一个就烫得她蹦跶一下。

      薛妈妈被她狼狈又贪吃的死样子惹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借着擦台面的功夫,转过身捂着嘴巴偷偷笑个不停。

      “哎哟喂,乖乖,别烫着!爸爸给你装。”

      薛怀中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麻溜地三两下装满,忍不住小声叨唠:“能吃是福哇,但是小飞和明明那体型吧……是吃得有点太多了。宝宝,你不要跟他们学哈,不然肥肥的,跟他们一样,不好看!”

      “嘿嘿,我知道的!妈妈,爸爸,那我就走了哦!”薛如许接过她爸爸装好的包子,没等两人说话,火急火燎地跨步出了铺子。

      薛如许拎着一大袋子的包子,蹦蹦跳跳地刚走出铺子不久,就在拐角的榕树下见到了等候她多时的班青。

      班青默默地在榕树底下站了很久很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和她父母的笑闹。

      她记得,许姝的妈妈许楠也卖过早点,而汪明远和薛如许的爸爸一样,也是个老师来着。

      想到这里,她突然红着眼睛,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薛如许都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堪堪回过神来。

      “班警官,你……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班青想纠正她的称呼,想了想还是算了,“确实有点事情。”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家已经开门营业的咖啡馆,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张嘴不停地打呵欠,看见有客人进来了,连忙捂住了嘴巴。

      薛如许点了一杯榛果拿铁,班青点了一杯美式。

      班青看着端到薛如许面前的咖啡,愣了愣神,而后若无其事地拿过自己的美式。

      “这个榛果味儿的咖啡,有这么好喝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爱这个口味?”

      “我的唯爱,嘿嘿。”薛如许牛饮了一口,然后试探着问班青,“嗯?一个个的?还有谁也喜欢?”

      班青浅浅笑了笑,没回答她。

      两人就这样坐着,坐到薛如许手中的咖啡快要喝得见了底,班青才说道:“我想……代她跟你道个歉。”

      薛如许砸吧嘴的动作一下子僵在原地,而后她手足无措地连忙摆手,差点把自己放在玻璃桌子上的那袋包子也挥倒在地上。

      “不……不用的,我……不怪许老师了,况且……那天你不是救了我嘛。”

      这些天来,不知道是从邱小飞还是谁那里,许老师的事情隐隐约约地在班上传开。

      有人说她看着人畜无害、温柔良善,实则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放过。

      有人听了,怒火丛生,登时就反呛道:生了又不养,还为了自己攀高枝杀掉妻女,虎毒尚且不食子,那种人也能算是爹?

      议论种种,无止无息。

      而她作为事件的半个亲历者,听着他们滔滔不绝地讨论,却一直没有参与其中。

      她记得,周三那天上晚自习去办公室拿习题本的时候,许老师给了她一瓶饮料,她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接过来。

      但是她喝完后,却感觉浑身无力,有点像之前感冒发高烧的状态,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再后来,最后一节课之前的课间,许老师将她喊出教室,说有几个警察要提前找她再了解下情况,一会儿放学了会在学校后面正在修建的大楼侧面等她。

      她那时候已经非常不舒服,但为了正事,还是撑着无力的身体,打算下课了去一趟。

      下课后,她穿上她妈妈给准备的黑色雨衣,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碰到了神色匆匆的班青。

      汪老师失踪的时候,她见过班青去教师办公室调查,因而立即就认出了她。

      不过奇怪的是,对方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被她询问后当即就愣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她正打算再细细说一遍,班青却告诉她,没关系,不着急,让她按照蔡小新他们的要求,明天上午和她的妈妈一起去警察局。

      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无暇多虑,只想马上回家休息,她没再坚持,也没再疑惑,和班青道了个别就走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她看到了那张照片,许老师疑心她会向警察透露不利的信息,所以想要她永远闭上嘴。

      想到此处,她的心头不由得涌起一丝沮丧和莫名的难受。

      “是因为……那张照片吗?”薛如许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班青,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真相来。

      班青尽可能打起精神,并没有正面回答,“都过去了,你不用再多想——”

      “其实……”薛如许猛地瞪大眼睛,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其实……我有点猜出来了是许老师,她和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儿有点像,都长了一对剑眉。和我一样。”

      两人坐在临街的窗户边,冬日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了桌子上,地上,还有她们两人的身上。

      班青这才注意到,薛如许也和许姝一样,长了一对十分精神的剑眉。

      这种眉形大多出现在男人脸上,听人说,长了此种眉形的人,性格倔强,绝不服输,正义感强。

      可不是吗,要是许姝不那么倔强,怎么会是这种局面……

      班青正乱七八糟地瞎想,薛如许把面前喝光的咖啡杯抱在了怀里,歪着脑袋,湿漉漉的眸子低垂,小声地说道:“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告诉警察,因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许老师的。”

      她猜出了照片上的人,却假装不知道,还跟许老师讲了她爸爸的过往和她曾经的遭遇。如果许老师听懂了,并且愿意相信她,可能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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