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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江涛拍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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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呐儿子,这场面壮观吧!这蓝天,这绿水,这两岸的青山,多好看!”
李江涛抓着他儿子的手,寻到一个间隙,找准时机,一下挤入了拥挤的人群,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在观景台找到一个最佳观赏位。
他一脸兴奋、十分激动的模样,反观他儿子,却兴致缺缺,皮笑肉不笑,机械木讷地跟着他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
两人看了个大差不差,男孩儿率先没了新鲜感,撇下李江涛,走向观景台后方的楼梯,去找在那儿休息的妈妈去了。
李江涛看得兴起,虽然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兴许是最近的麻烦事儿都忙完了,兴许是丢不下的往事也终于翻篇了,他胸中总感到莫名的激动和满足。
一腔浩然胸臆正待找人抒发,扭头一看,他儿子已经哒哒几步走向了楼梯,他赶忙也跟了上去。
“嘿,怎么自己就走了呢?不等你爸爸了?”
黄昏时分,三人在山脚下的一个小饭馆吃晚饭。
趁着儿子去卫生间的功夫,李江涛终于将他这一整天的疑惑问了出来。
“怎么了他到底?我又怎么惹他了?出来玩还不高兴!”李江涛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语气中满是迷惑不解。
他妻子胡蕾“哼”地一声,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
替他回忆道:“还怎么了?你想不起来了?你是不是跟儿子承诺过十一的时候去北京玩?然后呢,没去吧?后来又推到寒假,结果现在给人家带到宁城就打发了,心心念念了几个月,结果连个省都没出!你就说该不该生你的气吧!”
“这……哎哟喂,我好像还真跟他承诺过。十一的时候,不是正忙着嘛,就没去成。这几天我又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这儿也不错呀,反正都是玩儿,哪儿都差不多——”
“差不多?”胡蕾夹着块水晶肉片的筷子“啪”一声放下,“差多了!北京就是北京,南京就是南京,差一个字儿都不行!况且宁城和北京,不仅差两个字,隔着十万八千里了!”
两人正掰扯着,儿子丧眉搭眼地回来了,一屁股坐下,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米饭。
李江涛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满脸歉意地看着他儿子的头顶,但他扭扭捏捏,不知道要怎么打破僵局。
此时,外间的电视里,新闻主持人正播送着新闻,李江涛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高启航……缉毒……追授……”
手里的竹筷“啪嗒”一声,清脆地砸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掉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后,彻底没了声音。
他如遭雷击,维持着握住筷子的姿势,指尖微微颤动,渐渐地,抖动得越发厉害。
胡蕾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着他红了的眼眶,正要出声询问,李江涛却腾地站起身,愣着神,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外间。
几分钟之后,他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饭桌前,什么也不说,抱起饭碗,大口大口地扒完了剩下的半碗白饭。
胡蕾和儿子都不动筷了,你看看我,我看着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江涛吞咽完了最后一口饭,“啪嗒”一声放下筷子,“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北京吧。”
第二天早晨,三人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沿着原路离开。
李江涛举目远眺,斜对岸观赏的游客们正站在一处半山腰的台子上,那儿正是昨日他儿子半道丢下他的地方。
放眼望去,江流两岸,层峦叠嶂,直入云霄,像屹立在此间的巨人。中间的水道被困在两侧呈九十度的崖壁中,好似一条碧绿色的巨龙,想要挣脱却不得其法。
江流往前一涌动,便拍在两岸的韧壁之上,苍绿色的江水顷刻间便被激荡成白色的泡沫,猛地又弹回去,重新汇入江流中,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江水滔滔,拍岸而去,永无止息,因而才能在这群山中,生生开凿出一条河道来,进而才能托举着无数的船舶,向东远航,迎接它们东升的朝阳。
可船舶有他们的宿命,江涛又何尝没有?
不是每一滴水都能有幸汇入江流,注入大海。
也许它们拼尽全力才能从雪山之巅而来,最终也只能被拍打在韧壁之上,变成一点白色的泡沫,引得观赏的游客啧啧称叹。
也许更加倒霉,被围困在某个回水湾里,几经蹉跎,一眨眼就被消磨掉大半辈子。
但是壁立千仞,数千年才开凿出这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没有他们的功劳。
惊涛拍岸,又激起对岸游客的声声称奇,江流中心,一叶扁舟平稳向前,在李江涛的视野里渐渐放大。
他最后再留念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致,久积于心中的郁结随着他的一声叹息,终于尽数烟消云散。
只是下辈子,他不要再是江涛了,他也要成为一艘船,向着东方升起的朝阳漂去,扬帆启航,迎来他的万丈霞光,哪怕尽数倾覆,也义不容辞。
位于东部沿海的一处沙滩上,班青拎着她的两只拖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沙子上,任由绚烂的霞光密密麻麻地洒在她身上每一寸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在海滩上行走着,脚下湿湿的触感突然变成生硬感,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空壳的海螺。
脚一踢动,那海螺呈抛物线一样飞出去。
班青接着往前走,没走出两步又退回来。
她弯腰捡起海螺迟疑地翻看,然后又将海螺的孔隙放到耳边,聚精会神地聆听。
里面倒真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她安安静静地认真听了片刻,皱着眉头又拿远,不信邪似的,又放回耳朵旁边,却还是最初听到的奇怪声音。
她还是不相信,再次放到远处,又将耳朵凑近。她鼻头一酸,突然狂躁地将手里的海螺恨恨地扔出几米远。
“骗人!哪里有海浪的声音!”
不知何时,两颊已经是汹涌的湿意,班青抬起手臂随意一抹,吸了吸鼻子。
定睛一看,那被她扔出去老远的海螺被海浪一拍打,又出现在她视野里。
她发了疯一样地跑向它,踢开,捡起,又踢开,又捡起……最后她满头大汗了,终于打算将它远远地扔进大海里,却抱着最后的机会,将它捡起来,放在耳朵旁。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再听,竟然真的有了海浪的声音。
班青只觉得胸中有了无比的畅快。
她学着许姝的模样,张开双臂,微笑着,任由重力将她向下拉扯,直挺挺地躺在软软的沙子上。
躺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想起背包里的东西,腾地一下坐起来。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卡其色笔记本,这是整理许姝的遗物时发现的。打开其中的一页,便出现一张泛黄的照片。
更准确地来说,是三分之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人,扎着一对羊角辫儿,笑得十分温婉。
再往后翻一页,是另外的三分之一张照片。
一个穿着蓝色棉布裙子的三四岁女孩儿,笑得两颊的酒窝快要溢出酒香味来。
班青再从包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将两张照片卷起来,放入其中。
橘红色的霞光射向玻璃瓶子,一道金色的光芒瞬间从她眼角略过,而后那金光随着她手臂的挥动,坚定地奔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