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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惊弦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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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败露身份,陆之离再没有去过狐狸洞中。他在人间另寻了一个落脚的地点,作为与玉面梨花的幽.会寻欢之所。
两人就这样藏着躲着,偷偷摸摸好了好几年。
每每看着玉面梨花躺在他怀中,娇嫩柔顺,膜拜臣服的模样,陆之离就由衷地感到一种快感。他这个人说来奇怪,倒不是爱她模样妍丽,而是爱和她在一起时,那一瞬即逝,但又如野草一般会生生不息冒出来的东西。
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自己给糟践了的快感。
玉面梨花就是那样一个高不可攀的东西,她像一条可爱的小猫小狗,一件精美的小玩意儿,被无形之锁束缚在他身边,唤之则来,挥之即去。
所有男人都艳羡的,得不到的东西,此刻就蜷缩在他脚下,他想怎样玩弄就怎样玩弄!想到这儿,陆之离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儿,十分餍足地笑了笑。
这次幽会之后,陆之离照常离开了。玉面梨花则留在这儿,等待和情郎的下一次见面,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等便是半年。
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而“长钦”就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似的,再没有来过。患得患失的秉性令她再也坐不住了,忘了情郎的嘱咐,义无反顾地再次去了仙都。
一头机警的狐狸不管变得多么臃肿,总是能顺利地混进去。不过这次她并没像上次那样,张狂大胆地在仙都大街上乱晃。
她穿了一条斗篷,挡住脸后,径直找去了长明神宫。一路上遮遮掩掩,小心翼翼,只往没人的地方走。
顾长钦的窝实在不难找,她没走多远就到了。不过这时,她倒记起了“长钦”的嘱咐,不敢贸然闯进去,于是变成了一头狐狸,蹿上墙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她没在院中看见顾长钦,但泄出的妖气反倒将殿里的灵兽给引了出来。只听一声嗷呜,一头绿毛大狗扑了出来,惊慌之中,玉娇梨吓得跳下墙头,夺命狂奔。
然而那大狗怎会放过这头狐狸,和三头小狗一起先后追了出来,如追逐猎物般兴奋地扑了过去。
玉面梨花跑不过它们,正待往地上的缝隙里钻进去,大狗猛地一跃,将她按在爪下。她尖叫一声,变回了人形。
正以为自己要被撕咬之时,只听一声喝止,“紫儿住口!”
名唤紫儿的绿毛大狗闻言,立即松开了她,往边上一站。
玉娇梨可怜兮兮地拉着斗篷,生怕被人看出来她怀有身孕,抬起惊惧的眼神来,才发现那个救了他的人,似乎似曾相识。
正是长钦的好兄弟,那天在“陆宫”中遇见的其中一位神君。
林惊云一见是她,也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旁边的神殿就是他的“流光殿”,他本来在殿里捣鼓自己那柄枪,猛然间听见长钦饲养的狗子在狂吠,探头一看,只见它们几个追逐着一只狐狸飞奔而去。
长钦宫中那几个顽劣的仙童是靠不住的,所以长钦不在的这一年半载,他宫里的狗子基本都是他在帮忙饲养。如果让它们把其他神君饲养的灵狐咬伤了甚至咬死了,可就大大地不妙了,这才慌不迭地出来查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自己此生最想再见到的女人。
见她受了惊吓,楚楚可怜,泫然欲泣,林惊云登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怜爱欲和保护欲,立即将她请回了流光殿中,倒了杯凉茶给她压惊。
玉娇梨喝了茶水后,好半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
大概是因为见了太多男人丑陋贪婪的模样,她对男的大多没有好感。然而眼前这个人,却没有令她生出厌恶之感来。
林惊云看她的目光十分澄澈干净,就像不掺杂质的泉水。果然,长钦的朋友都是正经人!
玉娇梨对他道,“多谢流光将军相救。”
林惊云笑了笑,“一桩小事罢了,幸好紫儿没咬到你,对了,你是来找长钦兄的吗?”
玉娇梨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告知他,毕竟“长钦”嘱咐过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在一起的事儿。思虑片刻,才道,“我不是来找他的,不过顺便见见他也好,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
顾长钦今天确实上天来了,不过现在估计在勾陈宫讨好白难寻,林惊云便道,“他现在可能在忙,我待会儿可以去帮你把他找来。”
闻言,玉娇梨十分感激,“那太感谢你了。”
林惊云摆摆手,“别客气。”
两人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会儿。玉娇梨喝了口茶后,奇怪地问道,“那个狗,明明是绿色的,为什么要叫紫儿呢?”
林惊云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玉娇梨竖起了耳朵,满脸少女的期待神色。
林惊云道,“紫儿是紫微大帝的乳名,我讨厌他,所以我给长钦的狗子,取个名字,也叫紫儿。”
闻言,玉娇梨脸上略有惊愕之意,不无担忧道,“那要是被紫微大帝听到了呢?”那受罚的岂不就是长钦了!
林惊云道,“那没关系啊,这狗又不是我的。”顿了顿,又笑嘻嘻道,“你不用为长钦兄担心,他是昊天座下的神君,不归紫微管。”
玉娇梨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半晌后,林惊云道,“长钦兄应该回来了,我去把他叫来。”
“嗯!”玉娇梨眼睛中亮了亮,欣喜地答应下来。
林惊云便起身出门了。
她独自一人在屋中等了一会儿,突然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贤弟。”伴随着缓步踱进来的脚步声,玉娇梨心中一紧,不知是何人便忙低下头去。
反正这里是流光殿,料想客人是不会为难客人的。
陆之离闲来无事,特来找林惊云解闷,一走进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内殿,登时瞳孔震了三震。
她也抬头看了过来,与他对视一眼,脸上尽是陌生拘谨的神色,说道,“流光将军刚刚出去了。”
浑然没将他认出来的样子。
然而自己才是和她朝夕相对,日.夜缠.绵的人,陆之离心中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窒息和挫败感。
他立即转了出去,而后摇身一变,化为长钦,再转身快步进来。
乍一看见情郎,玉娇梨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他强行带走了。
陆之离粗暴地将她拉回自己的神宫后,关闭了大门,怒而责备道,“不是告诉过你别来天庭找我吗?!”
玉娇梨被他这态度吓了一大跳,委屈起来,“我......我太想你了......”
陆之离眉头紧皱,面露凶色,抓着她的肩膀怒道,“想我?你想我死吗?!要是被其他人看见,我就别想在天庭呆了!”
玉娇梨被吓得浑身哆嗦,满眼惊惧。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长钦,仿佛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肩膀被他抓得生疼,她却不敢反抗,也不敢反驳。
她害怕自己一反抗,长钦会更厌恶她,将她丢掉。
所以只能呜咽了两声,委屈道,“我就是太想你了嘛,长钦。”
陆之离凶狠地盯着她,问道,“你跟林惊云都说了什么?”
玉娇梨的脑袋摆得像小鸡仔似的,流下眼泪,可怜巴巴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说我是来找别人的,没有说你。”
陆之离依然紧紧地盯着她,好似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谎言和破绽来,然而他盯了半天,只看见了一个弱女子的可怜无助以及害怕。
半晌后,他终于吐出一口气,缓和了神色,将她温柔地拥进怀中,“我知道你想我,对不起,最近这半年事情太多了,所以没能去看你。”
见他又恢复了往日温和儒雅的模样,玉娇梨更加委屈了,然而她却微妙地不敢放声哭泣。“长钦”似乎讨厌她哭,她要时时刻刻都挤出一幅温顺膜拜的笑脸来。
从前她爱慕长钦,不觉得这是在委屈自己,但此时,她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感,抬起眼来看着这个俊美的男人,心中泛起一个疑问,这个男人真的爱她吗?
然而不等她做出思考,陆之离就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而后抱起她回到内殿。
她心中想道,不管长钦爱不爱她,她都是真心爱他的。
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
玉娇梨在天庭呆了好多天,虽然日日躲在宫里不敢出门,但“长钦”也没有离开过她。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便是生生世世。
这一天,陆之离心血来潮,将她带出去散了散心。那是离仙都不远的地方,没有其他人,只有漫天随风舒卷的云层,被渡上了温暖的夕色。风吹开云层时,还能看见下界绵延起伏的群山和奔腾怒吼的河流。
时光真是温馨。
玉娇梨感动得都快哭了出来,她依偎在陆之离怀中,与他十指相扣,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陆之离也心有所感,他这人从小缺爱,除了陆凝,没有谁这么依靠过他,所以竟然生出了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玉娇梨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笑颜如花,说道,“长钦,我想现在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
他温声道,“都依你。”
玉娇梨撒娇道,“不嘛,我要你给他取。”
陆之离略一沉思,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什么样的名字才是好的。”
玉娇梨扒拉着他的衣襟,将头靠在他的脖弯里,说道,“你就凭直觉取吧。”
于是陆之离又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缓缓道,“就叫他崔惊弦吧,怎么样?”
玉娇梨眼睛一亮,问道,“为什么要跟我姓?为什么又要叫惊弦?”
陆之离心情略微有些沉重,他靠扮成顾长钦的样子欺骗了玉面梨花,总不能让他的孩子生下来也姓顾吧,可也不能无缘无故姓陆啊。思来想去,只能跟着崔十三娘姓,最好不过。
他叹了口气,“姓顾不好听,‘惊弦’是我从前读过的一首诗中的两个字,不过其他的我也记不住了,只记住了这两个字,觉得很好。”
玉娇梨竟然相信了这个拙劣的说辞,她点了点头,“那就叫这个,崔惊弦,我觉得好听。我希望他长得像你。”
陆之离心中又沉重了两分,摸着她的脑袋,叹道,“我希望他像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想听我吹叶子吗?”
他说什么都是好的,玉娇梨巴巴地点了点头。
于是陆之离拿出一枚叶子,吹起一段清脆婉转的旋律来。一曲终了,他问道,“好听吗?”这可是他唯一的才艺了,还是从前天天听陆凝吹才学会的一段。
玉娇梨的眼睛中仿佛在放光,连连点头,“好听!”而后又抓着他的衣襟,期待道,“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看你身上带了萧,我想听你吹.箫!”
陆之离怔了怔,而后笑了笑,“你可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面上虽然挂着笑容,但喉头却像梗塞了什么东西,十分难受。
玉娇梨抓着他,撒娇道,“我不管,吹给我听!你吹.箫一定比吹叶子好听!”
这话尤其的刺耳,陆之离的心仿佛被一根巨大的针狠狠地扎了一下,脸上僵硬的笑渐渐消失,沉沉问道,“为什么?”
玉娇梨抱着他的手,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做着这样的梦,梦里是你吹.箫的模样,比吹叶子的模样好看多了!”
陆之离的声音猝然冷了下来,“如果我不是顾长钦,你还会喜欢我吗?”
玉娇梨还没有发觉“长钦”的变化,说道,“那肯定不会,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顾长钦。要是你是别人,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说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长钦,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哪怕你不爱我,我也会爱你,永远永远都不变心。”
她微笑的模样多年不变,一个天真中带着点幼稚的少女。
然而她自以为动听的情话在陆之离耳中听来,却如诛心利剑,杀人毒药。
那口气再也没有咽下去,陆之离冷哼一声,“我可不稀罕你这下贱妖狐的喜欢。”
玉娇梨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陆之离粗暴地一把将她推开,“我说,给我滚!”
玉面梨花被他推得重重地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溢出泪水。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为什么长钦变得如此喜怒无常了。
她爬了起来,又回到他身边去,抱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道,“长钦,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说梦话?”
陆之离再也忍受不了她这下贱的模样,她的卑微和爱慕都是给长钦的,不是给他的!
抓起她的衣领,将她像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我叫你滚,听不懂么?!”
而后随手一丢,把她扔到地上。
可怜的玉面梨花挺着个大肚子,前一秒还和情郎卿卿我我,海誓山盟,这一刻竟然被像扔垃圾一样给扔掉了。
玉娇梨终于委屈地大哭起来,嚎叫道,“为什么?!总让我知道个理由吧?!”
然而陆之离没有回答她,他的内心也饱受着激烈的挣扎和痛苦。为什么我不是顾长钦,为什么你又只爱一个顾长钦?!
他眼睛红肿,再一回头看着这个女人,只觉得她再也不是什么大荒第一绝色。她的面目变得如此可憎,慢慢地扭曲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那时,在金门山顶,冷秋霜边哭边冲他吼道,“我这辈子只会爱师兄一人,你就是成了神,我也不会爱你!”
原来那个女人,已经住在他心里如此深的地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回眸,每一个姿态,每一个小动作,都像刻在了他心中一般,令他过多少年也无法忘怀。
他既不是贺知成,也不是顾长钦,他是陆之离,无人爱的陆之离。
玉娇梨连滚带爬地爬到他脚下,扒拉着他的裤脚,哭道,“长钦,别抛弃我,别丢下我!”
“顾长钦”不为所动,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川一般,冷硬且不近人情。
此时,肚子里的小狐狸好像也感应到自己和母亲正在被抛弃一般,不甘地折腾了起来,痛得玉娇梨捂住了肚子,痛苦道,“长钦,我们还有孩子呢,你要抛弃他吗?你想看到他出生就没有父亲吗?”
陆之离冷森森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我的儿子,怎能让他沦落为山野间的走畜,你把他留下吧。”
巨大的惊骇涌上来,玉面梨花再傻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仓皇往边上闪去,然而陆之离那一掌还是击中了她,凶悍的力量灌入身体,仿佛一双巨大的手使劲地将她独自里的孩子往下按。
玉面梨花顾不得疼痛,往边上一滚,跃下云层,径直逃离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