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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寒衣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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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风意在仙都被杀一事,立即激起了滔天骇浪。
毕竟他是昊天座下的首席神将,要不动声色地杀掉他实在太难了,更何况还是在仙都。所以众神准确无误地推测出了,杀他的一定是仙都的神仙,并且还是他所熟悉,没有防备的人。
但是最近一百多年,玄风意都在人间行走,前两天才刚回仙都呢,从没听说过他与任何人有过仇怨,也没听说过他与谁走得比较近,竟然甫一回来就被杀了,实在令人想不通。
还有人将玄风意之死与太苍等人之死联系了起来,认为顾长钦此前抓回来的那个妖怪并非真正的凶手。他们当然没有猜错,不过缺少证据罢了。
昊天非常非常生气,于是追查凶手的责任,又落在了顾长钦头上。
谁叫昊天稀罕他呢。
顾长钦登门勾陈宫时,勾陈本人并不在,小仙童也出去玩耍了,简直是个适合幽会的绝佳时机。
但他今日无心谈情说爱,踏入宫中,径直走到白难寻的偏殿中,敲了敲门。
“谁?”
“寻儿,是我。”
闻言,里面不做声了,半晌后,白难寻才哑声道,“离开。”
他说了这句话后,外面迟迟不传来声音,料想顾长钦是走了。自从上次警告过他后,这人便真不来找他了。
然而这样并没能让白难寻好受一点,他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悲怆的神色,捂着疼痛的脑袋,喃喃道,“我杀掉他了,我已经杀掉他了,你还要我怎样?!”
他已经如此痛苦了,然而那个声音却依然不想放过他,在脑子里时而絮絮叨叨,时而厉声尖叫,像一柄搅动神经的利剑。
这幻听头痛的病已经好多年了,本来以为把那些人杀得差不多了就能好转,但自从知道勾陈是罪魁祸首,紫微就是妖相的真相后,这病比从前更加厉害,时不时地就要冒出来折磨他。
正痛得难以忍受之时,突然肩膀上多了一只安稳有力的手,这手甫一触碰到他,头疼和幻听瞬间消失。白难寻惊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顾长钦正垂眼温柔地看着他。
白难寻冷声道,“把你的手拿开。”
见他心情正不美妙,顾长钦便没进一步挑逗,将手拿开了,温声道,“寻儿,再等等,我马上就有办法给你治病。”
“我没病。”白难寻淡漠道。
长钦不和他犟嘴,而是在对面坐下,宠溺又赤裸裸地看着他。
若是往日被他这样盯着,白难寻早就脸红了,但他今日只感到心烦意乱,将脸撇到一边,一幅憔悴模样。
“把脸转过来,让我看看。”顾长钦一本正经说道。
白难寻面色苍白,淡淡道,“你要当郎中,就出去找狐妖吧,别来看我。”
不知是不是顾长钦多心,这话听着总有些吃醋的意思。
长钦无声笑了笑,“我不是要给你看病,只是想看看我老婆的脸蛋儿。”几句话离不开调.戏他,简直是死性不改。
闻言,白难寻动了气,不禁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道,“长明神君,你最好放尊重点。”
顾长钦微微一笑,“遵命,夫人。”
白难寻霍地起身,正欲动手时,脑袋一痛,他扶着额头,躲过了长钦伸过来搀扶的手。复又安静坐下,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顾长钦摇晃着扇子,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白难寻道,“他该死。”
“姜国亡乱之事,他也参与了么?”
“没有。”
顾长钦目光深邃,“那是为什么该死?”
白难寻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顾长钦还是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真是让我这个办案的老爷为难呐。”他站起了身,说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话罢,便要离开了。
见状,白难寻心中突然一紧,好似在害怕什么,反问道,“他想强迫我,难道不该死吗?”
顾长钦停下脚步,收了扇子,沉沉道,“那当然该死,只是不该由你来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难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告诉了你又怎样?你会帮我杀他吗?”
顾长钦从容平静,“我会做得比你更干净。”
白难寻惨惨一笑,“你这位菩萨还是少来惺惺作态吧,他强迫我,你玩弄我,你们本来都是一样的人!”他既伤心又悲愤,一股莫名的屈辱涌上喉头。
闻言,长钦面色阴郁,沉沉问道,“我在你眼里,原来跟他是一样的人么?”
长钦从未流露过这种神态,好似吃了刀子一般,整个人都阴沉了起来。白难寻扶着桌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他知道,自己拿长钦撒气是毫无底气的,顾长钦一直在给他善后。
他责怪的,从来都不是长钦在如意洞中欺骗了他,而是因为长钦从不主动帮他杀人复仇。
白难寻的仇人太多,也太强,还有一个百里封星根本不知道是天上哪位神君,靠他自己根本没办法将这些人一一杀掉。可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才如此痛苦纠结。
顾长钦既然爱他,为什么不选择站在他这边,和他一起将这个虚伪的天庭毁灭?!
良久后,门口的人已经走了,白难寻才抬起眼来,看着虚空,神色憔悴又悲怆。
明月台上,月色凉人。
顾长钦月下独酌,灌了不知多少酒下去,喉头火辣辣的,心头却依然凉飕飕的,郁闷之情无法消解,属实难受磨人。
天际传来几声归巢的鸟啼,他将酒壶随手一甩,而后抱着双肘仰躺在栏杆上,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明月,脸上流露出一片迷醉的神色,喃喃道,“就像月光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一声,“再难磨的小妖精,最后也会乖乖地趴在我怀里,到时候再好好地惩治你。”
如此自言自语,自说自笑了一会儿,心中不再烦闷,正欲起身进屋,突然山下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
东海的老龙?顾长钦熟悉这声音,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晚了他还来拜访,想必是有急事相求。”遂收了迷障,把人放了上来。
顾长钦模样俊美,为人和气,又乐于广施援手,所以人缘真是从天上好到地府,连久居深海之中的老龙都跟他有些交情。
老龙确实是有求而来,他这两年瞒着家里的妻子,和青丘的一个狐妖谈起了恋爱,那狐妖还带着一个幼子,只是生来残缺,只有四条尾巴,天生的体弱多病,前两天差点归西了。
老龙有情有义,待他们母子掏心掏肺,所以连夜上明月台来求药。
其实那小狐妖的病去找其他神君也未必不能救,但那样势必走漏风声,老龙怕老婆的名声,三界都有耳闻。
顾长钦一定是个信得过的,于是乎,老龙偷偷摸摸找到了明月台来,
恰好顾长钦身边就有药,听闻了缘由,立即拿出来交给了老龙,老龙感激涕零,说了一番面子话,忙匆匆赶回去讨好那位美人儿了。
做完这一切,顾长钦才进入屋中,在引路烛火的照耀下,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到达了最里面的内殿。
内殿之中摆放着一具水晶棺材,棺材里的人如一尊柔和的白玉塑像,温和宁静,闭着眼睛,好似在沉睡一般。
这才是白难寻与顾长钦相爱了几世的模样呀。
长钦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唇角扬起一抹笑来,“寻儿还是这个样子好看。”
而后,他走到另一边的桌子上,翻开《洪荒卷轴》来,只见某一页上画着正分裂成两半的一个人,下面有几行小字,写着善恶分离术的心法步骤。
这个法子可以将人体内的心魔剥离出来,但是并非毫无风险,成熟的心魔有自己的意志,在剥离的过程中一旦心魔抢占了主导地位,被剥离者的神智会有撕裂的风险,那样的话,寻儿有可能变成一个傻子。而如果他没有准确抓住心魔,也有可能导致白难寻的魂魄被撕裂。
这可是长钦万万不想看到的,所以这个法子,还得再等等,等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把寻儿抓来下手。
打定了主意,他便开始加紧训练修行了,每天都抓来几只典型的小妖练手,尝试将它们的恶体剥离出来,让它们变成一头纯粹安全无害的妖怪,一旦成功,就将恶体毁灭,并把善体留在明月台打杂。
顾长钦将昊天交代的任务忘了个精光,如此孜孜不倦一年有余,总算将这套法术摸索得差不多了。
胜利在望,心情自然美妙起来。
刚刚大雪停了,月色又来醉人,顾长钦照常给自己温了一壶酒,坐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当空的皓月,看久了,仿佛一位抱着琵琶的仙子正从月中走出,清清冷冷地与他对视。
顾长钦唇角扬了起来,正沉浸在不可告人的意想中时,山下林子里传来一声悲惨的狐鸣。他飞跃到神宫之顶,往四周一看,视线穿越了重重林木和迷障,只见雪林中,一个妇人背着一个小狐狸,陷入了迷障之中,无法出去。
那小狐狸闭着眼睛,气息微弱,好像马上就不行了。
顾长钦心中了然,提起酒壶,用灵力在上面刻画了一行字,“薄寒酒赠寒衣客,明月台迎月中人。”
而后唤来小妖,将酒壶送出去。
冷冷月光下,他掏出问途,低沉空灵地吹奏起来,听到萧声的守山妖怪立即打开了迷障。他原以为这样,那老狐狸就会离开,但没想到她好像会错了意思,在林中看见酒壶后,竟然以为神君在糊弄她,撒气般将酒壶踢飞,而后又觉得不甘,捡起来灌了一口,噗地一声喷了出来,骂骂咧咧,跳脚跺地。
不过这酒十分烈性,她不小心咽下去一滴,立马醉倒了。
无奈之下,顾长钦只好亲自走入林中,将从背篓中滚出来,趴在雪地里的小狐狸捡了起来。
那时月光透过林子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他,好像费了很大劲才记住了这人的模样,而后又缓缓睡了过去。
它的小脸上挂着愁苦的眉头,就像一个小苦瓜一般,一点都不好看。
长钦温柔地笑着,一手握着它,一手捡起酒壶,晃晃荡荡就回到了明月台。
刚一推开门进入温暖的屋内,便看见窗边站着一个一身凉意,身背琵琶的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