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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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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天,兰斯特一脸菜色地跟着陈元昭来到星际流民的营地附近。
“你不是显摆你有测绘师和工程师的证书么?开始吧。”
“你诈我!”兰斯特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类似贫民窟的地方,他很想逃回基地打理好的房间里。逃回洁净的训练场也行,他热爱机甲训练。
先一步来到营地的林雅雅在发放积分守则手册,林可苦着脸在一旁拿着名单为每个人的终端装载积分系统,装载成功当场发一盒蔬菜,排队的民众算是安生。
她们衣冠楚楚地在一起干活儿很有监狱长的左膀右臂那个感觉,挺能唬人的。
兰斯特烦躁地摸了摸耳坠,又往上拉拉衣领。转头迎面看见陈元昭伪装出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话到嘴边转个弯,“算了,卖你个面子,记账上。这得找崔日盈过来,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干?”
崔日盈风风火火地提着一个行李箱大小的机械工程箱来了。她眼下乌黑,头发毛躁,一看就是又熬夜学什么机甲相关的东西。
二话没说,这姑娘取出工具,半蹲在地上开始观测。兰斯特在这正经的工作氛围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被崔日盈打发到很远的地方去测试风向了。
陈元昭看了两分钟这星际真正的人才,搬着自己带的折叠椅跑林可身后坐着去了,她不动声色地透过光屏观察着这些流民,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有关和善的表情。
她往那一坐,左边一横右边一撇东倒西歪的排队人群的议论声更响了。有几个机灵的半大孩子在帐篷后面冒头,见她不排斥与她们对视,飞奔过来站到她面前。
林雅雅瞥了孩子们一眼。
她们的嘴很甜,“长官姐姐”“监狱长姐姐”乱喊一气。锅盖头的女孩小手放在陈元昭的膝盖上,叽叽喳喳地交代,她叫番茄,麻花辫的男孩叫门铃,白头发的女生叫风信子,戴眼罩的男生叫洋菊。她们之中最小的孩子9岁,最大的少年15岁。
也对,据陈元昭对那些大星球收容的了解,八岁以下聪明一些的给塞到学校里,偏小的给放到福利院,十六岁以上的那就更好了,可以拉去打黑工,能干很多年。剩的这不上不下的可不没人要吗。
风信子围在陈元昭身后的位置,紧张地说:“长官姐姐,我们想给积分手册提建议。”
“嗯……”陈元昭笑了,不是很用心地搓了搓几个孩子的头顶。“你们讲吧。”
这亲近的举动带给了孩子们稳住心神的暗示,她们还真的依次说了一字半句的。陈元昭听完,暗道这流民的试探也没什么水准嘛。有水准的也不应该在这块儿混,早找门路走了。她面上温和地弯弯唇角,说道:“不行哦。你们说的都很粗劣。”
她们失望地回去了。不过跟陈元昭搭话的信号连接成功,几乎所有未成年都来了一趟,胡说一通也要来刷个脸熟,说不定这位监狱长偏爱小孩呢?
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赚到积分。
陈元昭站起身伸伸懒腰,继而大步流星地朝倒数第三排的帐篷走,那里有个少年频频望向元昭,却又不来。堵住那瘦得像麻杆分辨不出性别的少年,她惊惶地躲开陈元昭的视线,手捂住脸上的疤痕。
“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少年支支吾吾了挺久,连不上句子。但是陈元昭不走,要等她把话完整说出来。
听完,元昭这回眼睛也笑了,她说:“不错,加一百积分。你叫什么名字?”
“图斐。”
走之前,元昭叮嘱林可和林雅雅干完活之后回监狱长办公室。她又路过那两个对门稀巴烂的帐篷,一拍脑门去跟帐篷主人说,先预支点儿积分让他们用监狱仓库里的材料把帐篷补一补。
到了监狱一层走廊,会客厅清理出来后,装入了降香黄檀木那半扇酒柜,沉香木的半扇在监狱长办公室新铺设了一层摩洛哥风格地毯后,严丝合缝地装在沙发后面贴墙放。
陈元昭轻车熟路地乘上电梯去地下七层,她得把谢衿带上去,众人撺掇汇合到一起才能讲事情。路过图书馆,这次她停下来翻阅了几本书。星际的制造业很好,产自五十年前的书,书页也不会泛黄变脆弱。
靠近拐角的监室,她看见谢衿的气色更差了,病恹恹的,明明她在自己的餐标里分了一顿新鲜食物给谢衿,让他不至于顿顿营养液。养人比养花还难。
操作显示屏打开监室,谢衿恍惚地抬起头,目光汇聚到门口,世界逐渐分毫毕现。
“跟我上去。”陈元昭说。她觉得自己好像海上灯塔的守夜人,她指向哪里,水手就得往哪里转动船舵。可是她只想告诉水手,我也不知道风暴的浪会打向何方。
途中两个人默不作声,陈元昭问他知不知道这架电梯的密钥,他说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元昭完全神飞天外,她一旦觉得找不到话题气氛不太好就会跑神。
临到办公室门前,谢衿才看着清醒一点儿,他凉凉地说:“老师,我的手有些邋遢。”
元昭了然,“你进来用我办公室的盥洗室就行。”
谢衿走进那个小房间,轻轻关上门。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林雅雅和林可进来了,两人都有些累,一人坐一边沙发。
三十分钟过去。林可把外套脱了,衬衫袖子不羁地捋到手肘,是一个方便干体力活的着装。她问道:“你叫我们来干什么,说话啊。”
陈元昭靠在椅子上转笔玩,她只跟香港仔学会了最简单的连轴转。“人还没到齐。”
“你知道一层电梯的密钥吗?”
“你别多想,我每次上楼是通过十三层仓库的E字专用通道,它设计得有漏洞,我并不知道电梯的密钥。”林可撇清关系。
“对,我没告诉姐姐。”林雅雅也是刚回神。说来离奇,他仍然沉浸在陈元昭刚才在营地里对待那些小孩的态度之中。
林雅雅有种灵魂离体的头重脚轻感。这个人……这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监狱长,她是怎样判断他人的?她好像不靠经验,也没有惯性思维。会撒娇的小孩竟然没有糖吃。过往的问题有了一个新的解答方向,林雅雅模模糊糊地摸到了边沿。
四十分钟过去。茶几上留的零嘴全装进林可的肚子里去了,她懒洋洋地说:“要不催一下那个人呢?什么人这么主贵,要给出场费吗。”
“再等等。”陈元昭拿出在村街口等待101路公交车的耐心。
五十分钟过去,陈元昭沉住气,能听见一丢丢的水流声,听不真切,仿佛滑过大脑皮层流到脚心那样遥远。
她走到盥洗室门前,敲击两下,无人回应。
“谢衿?”
陈元昭疑惑了,她决定干脆推开门看看。
林可也望着这边的情况,她的脑海里完全跑偏到都市怪谈,什么密室凭空消失,马桶里的水鬼,镜子里的另一个人之类的。
门没锁,陈元昭轻易地推开,一眼看见谢衿安静地立在洗脸池前,水阀是开启状态,潺潺的水流向下冲落着。谢衿的手还伸在倾泻的水珠下面,他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手。
看起来,一切似乎还正常,如果洗脸池和镜子上没有溅上血迹的话——甚至谢衿修匀的手指还在冲刷下不断溢出血来。
皮肤的屏障破了。
有人进来,他反应慢了半拍,转身看向来人,手被他藏在身后。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我的手洗不干净。”
“这有什么,你那斑驳的血迹长得跟彼岸花似的,挺有艺术感。”
陈元昭亲自比划着,“你把两只手的手掌十字交叠,像我这样,手指贴在手背上。好,然后现在出来,别站在盥洗室里,水有时候没用,你应该看出来了。”
林可和林雅雅这时也起身看见了谢衿。林可诧异地嘀咕道:“神经病?”
谢衿保持交叠手掌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他额头的碎发也湿了。陈元昭从嵌入式阶梯书柜的最底层一格取出上次治疗口腔的医药箱。
联想到上次林雅雅上药的专业程度,陈元昭问谢衿,“让他给你处理一下可以吗?”
谢衿的眼睛无法从手上移开。
于是元昭指定林可看着取什么药用,而后林雅雅去消毒上药。
林可远离了沙发,半坐在办公桌上,神情复杂的视线在这几个人中间提溜。
“你的手从前用什么方法保护?”
在谢衿躲开酒精棉签之前,陈元昭连忙问了一句。
“从前我有一种贴近皮肤的手套,接触机甲的时候时常戴着。”谢衿闷声回答。
“好。”
处理好谢衿的手,四个人陷入了没由来的停顿之中。还是林雅雅友好地打破说:“长官,你还没讲喊我们过来的事情。”
陈元昭放下漏了她一手的钢笔,直言道:“我想聘请林可担任监狱的医生,谢衿担任图书管理员。”
“工资是没有的,因为你们不用关在监室里已然抵消了报酬。”
“但是本质上讲,犯人担任职位是享有特权,所以我要在其它方面对你们进行限制。”
陈元昭隆重地平移打开搭扣的木盒子,里面上下两层装着两个拘束衣材质的颈带项圈,镶入有金属环。
“这是佩戴在脖子处的定位装置,一旦你们离开岚舱星的范围,它会发生爆炸。一旦佩戴,几乎不能取下。”
林雅雅的惊愕不似作伪,他委实想不到这样的玩意儿能从陈元昭的手里掏出来。
“我才不干!凭什么你说了,我——我就得执行?还要往脑袋下面挂一个炮仗,不可能有人愿意的!”
林可气得发抖,那种熟悉的失控感包裹住她。
谢衿交叠的手掌分开了。他顺从地走上前,拿起一只项圈,手臂环绕苍白脖颈,将它扣在了上面。
皮革项圈进入工作模式,勒紧收缩,又向外敞开了几毫米。
“你愿意回到二十五层的监室里?”陈元昭问林可。
她不想回答,也不想回去。
姐弟两个人的默契上线。林可与林雅雅偏巧撞上一眼,那眼神中附带的含义,双方都承担不起。
他们两个人同时伸手去争抢颈带项圈,林可站得更近抢占了先机,这才能把项圈扣在自己脖子上。
林雅雅低头,像是在自责。
林可戴好后,伤感了一秒钟,随即指着谢衿说,“我跟他用一样的东西,别人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元昭说:“你可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