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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遐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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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将她处以火刑,柴堆已经堆到了胸口高,干燥的松针混着枯枝,被火把燎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她脚边,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动不动,低着头,漠然的望着眼前的人群。
“烧死她!烧死这灾星!”
“就是她!自打她出生,村里就没安生过!”
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石子砸过来,混着烟味呛得她眼睛发酸。
当那簇跳动的火苗终于舔上她的衣角时,灼痛猛地窜上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那些积攒了三年的委屈突然炸开——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被当作祸根?
怨恨像野草疯长,顺着血液往四肢百骸里钻。
她浑身散发出黑色的煞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灾星!我不是!!!
魔力震荡,村民们的叫嚣戛然而止,脸上的狰狞僵住了。
那黑雾里裹着骇人的魔气,碰着谁,谁就眼睛瞪得滚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瞬间血流成河,火把一个个熄灭,刚才还喧闹的晒谷场,顷刻间只剩下黑雾翻涌的嘶嘶嘶声。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场地中央,身上的麻绳早已寸寸断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火烧的触感,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焦黑柴堆的呜咽。
她第一次哭出了声。
她逃离了这里。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一身的伤。她倒了下来,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意识开始涣散,她本以为就这么死了算了。
甘心吗?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就在眼皮快要粘在一起时,一抹紫色突然闯入视线。
是只蝴蝶。它也受了伤,缺了翅膀。
翅膀是深紫近黑的颜色,边缘镶着圈银线,在昏暗的林子里,像片会飞的夜色。
她强撑着伸出手,蝴蝶仿佛有灵性一般停在她指尖。
她小心的将它护在手心,拖着受伤的身体站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已经开始下雪,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把破单衣裹得更紧些,可风还是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她蜷在一棵枯树下,双手拢成杯状,掌心那只紫蝶的翅膀还在微微发颤——左翼的伤没好全,沾了点雪沫,冻得快要僵硬。
她呵出一团白气,小心地呵在蝴蝶身上,指尖早已冻得通红开裂,血珠渗出来,在雪地上滴出点点暗红,几乎失去知觉。
“你也没有家吗?”她自言自语着。
蝴蝶突然动了动,触角蹭了蹭她的掌心,像在安抚。她弯了弯冻僵的嘴角,正要低头再看看它,却猛地对上一双眼睛。
就在她前方几步远的雪地里,站着个男人。
他身着一袭黑红交织的长袍,墨黑为底,衣摆与袖口处泼洒似的蔓延着暗红纹路,像是凝固的血痕,又似燃烧的火焰边缘,在风雪里一动,便有种惊心动魄的张力。
那人身形颀长,立在风雪里时,走动间似有流光掠过,与他脚下踩碎的冰晶相呼应,华贵得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他未束发,墨色长发垂落肩头,发尾沾了点雪沫,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不是病态的白,是玉石般的冷润,眉骨高挺,眼窝微陷,一双眸子黑得纯粹,像淬了冰的黑曜石,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仿佛世间万物皆入不了他的眼。
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温度,却带着种让人不敢动弹的压迫感。
可她觉得两双眼睛很美,像月亮一样静谧。
她下意识地把拢着蝴蝶的手往怀里缩了缩,后背抵住枯树干,单薄的身影在他面前,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男人没动,目光落在她冻得青紫的脸上,又扫过她破烂的衣衫,最后停在她紧紧攥着的手上——那双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却拢得极认真,仿佛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冷吗?”他开口,声音低沉,像冰面下流过的暗河。
她没敢说话,只咬着唇,把掌心护得更紧。
九渊往前走了两步,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怀里那点微弱的紫色上,又抬眼看向她。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了起来。
她瞳孔猛地一缩,浑身的寒意在瞬间被更甚的恐惧取代——过去挨打的记忆涌上来,那些拳头、棍棒落下前,都是这样的动作。她下意识地闭眼,蜷起身子,想用后背护住怀里的蝴蝶,破旧的单衣下,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
反倒是一片带着体温的厚重感裹了过来,将她整个人笼住。
她愣住了,缓缓睁开眼。
是件披风,黑红交织的料子,边缘绣着繁复的暗纹,带着淡淡的冷香,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刚才还往骨头缝里钻的寒风被隔绝在外,那点属于他的体温,透过布料慢慢渗过来,竟有了丝暖意。
她僵硬地抬头,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幻遐而生,化茧成蝶,浮梦如烟。”
“叫你遐蝶,喜欢吗?”
…………
在那之后她跟着九渊,后来九渊成为魔尊,她成了他的右护法,一心一意为他卖命。
因为他是她雪夜中唯一的温暖。
遐蝶忠于旧主,好不容易醒来为了复活魔尊献祭元神,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然而从始至终,魔尊都只是在利用她,可她无怨无悔。
就因为那一点光,让她燃烧了自己,飞蛾扑火。
她从来不需要别人那微乎其微的可怜,在她的世界里魔王九渊就是她的一切。
可她的故事不可悲吗?
心狠手辣的魔女到底只是一个缺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