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名为爱[朴志焄]》南村喜事

7、Chapter7

　　彭安教授是个胡子花白的资深老教授，他正坐在台子中央弹奏钢琴。

　　廷大音乐学院有着全校最美丽的玻璃穹顶。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下来，就像一群调皮的精灵在跳舞。
　　精灵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又突兀地一个个跌倒下去，悄无声息地漂浮在空中，一动也不动了。

　　高允恩看着穹顶边缘上的蝴蝶花纹，思绪也渐渐飞远了。
　　也不知音乐学院的建筑是谁建的，真好看。

　　“高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教授的声音忽然将她拉回现实。
　　他的眼睛背后是锐利的眼神，仿佛是知晓高允恩方才走神，才点她的。

　　高允恩确实是没听清楚他的问题。
　　幸好旁边的女生善解人意地在手机上敲打出一段文字，递给她看，“尝试分析刚刚这首曲子背后的情感。”

　　高允恩仔细回想，迟迟没有开口。

　　彭教授深深叹了口气：“所以说，要认真跟上老师的思路……”

　　高允恩道：“教授，听您方才弹奏的曲子，我想到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教授镜片后的眼神微闪，随即道：“哦？什么画面，你说说看。”

　　她一边回想，一边阐述：“我好像看见几个人在花园里奔跑，之后又到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去了。可能是一个男人和好几位女人？他们在争吵着什么。灯光很暗，还有漫延的薄雾。我还看到很多扇门，雪白的瓷砖正向下淌血，还有一些红宝石和玻璃碎片。至于其中的感情……我想，我是很害怕的，还有无措，还有些悲伤。”

　　音乐学院的大教室都是这样的阶梯教室。
　　教室里的同学听到她的回答后，都纷纷转过头去看她，神情各异。
　　或许他们是觉得她说得未免也太瘆人了。

　　高允恩见教授迟迟没有做出评价，面带歉意道：“对不起，教授。那只是我听到这支曲子后个人的想法，如果我想错了，请宽恕我。”

　　出乎她意料的是，彭教授忽然笑了，连带着眉间的褶皱都舒展了：“其实高同学说的一点没错。”

　　学生们纷纷惊呼，一脸不可思议。
　　他们窃窃私语，都不敢相信这曲子背后有这么阴森的场景。

　　就听教授又继续解释道：“这是歌剧《蓝胡子公爵的城堡》里的一支插曲。这个歌剧是《格林童话》里《蓝胡子》的改编版本，匈牙利人Bela Balazs撰写脚本，Bark作曲。这是一部恐怖警示的歌剧，也是独幕歌剧，Bark唯一的歌剧。我刚刚弹的这支曲子是选自于1989年的电影歌剧版本。当时著名歌剧导演莱斯利·梅加希指导拍摄，指挥家亚当·费舍尔指挥伦敦爱乐乐团伴奏。高同学刚刚描述的这些场景，其实大概就是故事里的场景。”

　　他顿了顿，喝了口水，又道：“蓝胡子公爵带他新娶的新娘参观他的古堡。新娘每打开一扇门，就会有一段不同的交响旋律。一共有七间房间，其中包含了血淋淋的拷问室、墙壁全被刷成橘黄色的武器库、金光闪烁的珠宝库、绿色的秘密花园、广阔的森林田野和收集眼泪的白色泪池。所以高同学描述的血池和碎玻璃还有花园，就是前面几个门的场景。到了第七间门，蓝胡子劝妻子不要进去了，说里面是他爱过的女人。后面的事，我就不过多描述了。”

　　学生们正听到兴头上，见他停下了，一片哗然。有人按耐不住好奇心，高声问道：“快继续讲啦，教授，结局是什么？”

　　“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网上搜索1989年的电影歌剧版本，完整地看一遍，这对你们的音乐熏陶很有好处。我很意外，你们才刚入学，竟然就有音商这么高的同学。”彭教授看向高允恩的眼神里满是赞赏。

　　教室里都安静了。同学们纷纷向她投来赞叹的目光。

　　课后，高允恩朝旁边的女生道谢：“谢谢你刚刚提醒我。”

　　这个女生是个个子矮小的印度女孩，看起来有点腼腆。
　　她脸红红的，小声道：“小事啦。你好厉害！就那么短一段音乐，你居然能联想到那么多？我叫Senorian，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高允恩笑道：“好！我叫高允恩。”

　　Senorian因为要回寝室收被子，就先回去了。

　　她默默收拾书本，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高同学，可以请你来我琴房一趟吗？”

　　是彭教授。
　　他特意从前面的阶梯绕了好大一圈走到她面前，面上很严肃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同她讲。

　　高允恩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教授去了。

　　彭教授一进琴房，就迫不及待地抚上琴键，示意她仔细听。
　　“请你听完我的弹奏后，告诉我你听出了什么音谱和其中的情感。”

　　高允恩能准确地说出每一段音谱，以及从中体会到的感情。彭教授面上的喜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嘴里念叨着：“奇才啊。”

　　高允恩没有注意教授的神情。
　　她沉浸在回忆里。

　　这些简单的曲子，对于她来说就像家常便饭。

　　回忆里的很多个下午，她静静地坐在朴志焄身旁，看着他拂过吉他的琴弦，无数跳跃的音符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还有朴志焄的身影。
　　他的黑发总是乱糟糟的，但不影响他弹吉他时专注的神情仍会深深吸引她。
　　他会谱写很多美丽的谱子，大多是热血沸腾的，但也有婉转动听、娓娓道来的。
　　现在YS工作室里的很多曲子也是他作的。

　　高允恩忽然心跳一滞——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都来到如此远的地方了，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她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思绪有些混乱。

　　彭教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高同学，你愿意加入我们廷大音乐协会吗？可以先进来体验体验谱曲，看能不能适应。我想好好培养你。”

　　高允恩回过神来，急忙点头答应：“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没想到才开学没多久，就让她碰到这样的好机会。
　　她在兴奋之余，意识到自己还没说谢谢，赶紧躬身谢谢教授。

　　彭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叮嘱她道：“每周三晚上7点，到学院的总音乐厅见面。”

　　＊
　　一晃就是一学期。
　　廷大是要放暑假的，为期两个月。

　　高允恩想到朴志焄和Siki挨得很近的那一幕，却有些不想回去。

　　她便扯了个谎同妈妈说她要参加音乐协会的集训。

　　妈妈没有怀疑她，反倒是很欣喜地表示支持。
　　毕竟她在第一学期就能得到教授的赏识，还加入了廷大音乐系协会。
　　”这可是个好消息，你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高允恩攥着电话的手一顿，语气僵硬：“妈，我还没和哥讲。”

　　对面的声音很是疑惑:“你不是一直跟你哥最好了吗？我还以为这么大的好消息，你都和他讲过了。”

　　高允恩心头涌上一股苦涩，随意搪塞过去:“太忙了，一时间忙忘了啦。等会我就和他讲。”

　　妈妈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又吩咐她暑假一个人在滨城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一万个心吧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高允恩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不需要你和……朴志焄担心了。
　　我不想再被当成小孩对待了。

　　＊
　　高允恩在设备箱上捣鼓练习室搬进来的新设备。

　　廷大音协确实在暑假给她安排了任务。
　　只不过只是这两周而已，后面她就自由了。

　　所以她也只算骗了妈妈一半。

　　她需要和另一个学长一起，给音协合作的几首曲子编配和弦。

　　高允恩戴着耳机，把进度条反复推拉到1分20秒，思索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可以安排七和弦?”

　　学长叫金枫，大她一届，也是被彭教授推荐进的廷大音协，所以平日里也很关照她。

　　他凑过来，看看高允恩在五线谱上做的标记，点点头:“我也觉得七和弦要好一点。我们先做个标记，到时候反映一下。”

　　有人在轻叩练习室的玻璃门。

　　高允恩摘下耳机，回头想看看是谁。

　　教授说今天下午两点应该会有甲方的人来跟他们交接，没想到他们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她一转头，却愣住了。

　　朴志焄笑盈盈的眼透过练习室的玻璃门，端端映照出她的影子。

　　他身边还有好几个YS工作室的人。
　　去年她去工作室找他时，见到过其中几人。
　　有贝斯手，钢琴手，还有作曲的pd……
　　唯独没有看见Siki，那个让她耿耿于怀的架子手。

　　不知道为何，高允恩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巨石。
　　幸好，幸好她没有来。

　　再看向朴志焄时，她的指尖悄然攥紧衣角，胸膛也止不住地狂跳。

　　朴志焄隔着玻璃门对她做口型，无声道，允恩，好久不见。

　　她看着他温暖的笑容，心头却有些苦涩。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都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却还是能碰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