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朋克一号通缉犯》愚蓝

63、绯通亚矿场（九）

　　帕德·伊文思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每次他即将转变看法的时候，审查官总会用混不吝的模样打消他对她的好印象。

　　对此一无所知的林恩将马车停在“老农夫酒馆”门口。

　　“这里是一家平民酒馆，我想你应该更喜欢这种地方，而非更加奢华的场合。”
　　她一边说着，一边与服务生芙蓉打起招呼。

　　“还是老几样吗？”

　　“嗯，没错。两份牛排、一份烤蔬菜，还有两杯啤酒。”
　　林恩看着吧台，“既然阿塔里不在，那我尝一尝淡艾尔吧。”

　　芙蓉忍俊不禁：“两杯淡艾尔？”

　　林恩瞥向帕德·伊文思，捕捉到男人拒绝的神情。
　　“一杯，谢谢。”

　　“没有问题。”
　　芙蓉笑了，又朝林恩暧昧地眨了眨眼，将钞票塞进围裙里，扭身往吧台走。

　　林恩找到一处私密的卡座坐下：
　　这里足够偏僻、以至于不会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交谈；但也不至于隐秘到无法窥探外界的动静。

　　“好了，这里比较安全。”
　　林恩舒了口气，“马车是治安所的，我担心安装了窃听装置。”

　　未免太过疑神疑鬼了。
　　帕德·伊文思心想。

　　尽管没说出口，林恩还是准确地捕捉了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
　　她挠了挠头，不愿与他争辩。
　　——总不能说，喜欢窃听的就是她本人吧？

　　未完的话正在继续。
　　帕德·伊文思执意辩解：“我刚刚想说的是……我并非毫无准备地潜入矿场。”

　　“您的准备是？”

　　他一脸坦荡：
　　“我使用了异能。”

　　这并不在意料之外。
　　大洋彼岸的人，无论是谁有异能，林恩都不会太惊讶。
　　她的手指敲了几下桌面，“您是信徒？”

　　“没错，我是七级信徒驭水者，拥有的异能可以形成水膜屏蔽，阻挡视线。”

　　一边说着，帕德·伊文思伸出左手。
　　薄薄一层水雾从他的皮肤里渗透而出，隐约带着水银的颜色。
　　这层银亮亮的液体折射出外界的一切，让帕德·伊文思的手掌看上去如同隐形了一般。

　　可以想象，倘若这些液体覆盖全身，那即便是最优秀的警卫也没有办法识别出来！

　　林恩眼底闪过震惊，随后迅速明白了伊文思教授为什么急着寻找莱亚·古德温。
　　——大概可以归结为信徒之间的惺惺相惜。

　　她端起玻璃杯，有些纳闷，“所以，你被发现了？”

　　“更糟、也更诡异。”帕德·伊文思说，“矿场里放置了吞噬异能的超凡物。”

　　“什么意思？这样的超凡物导致你的异能无法使用吗？”

　　伊文思教授点了点头。
　　“这样的超凡物非常罕见，我在蚀日联邦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一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小指上的尾戒。

　　“所以，你也因此被发现了。”

　　“没错。”

　　倘若绯通亚矿场放置的超凡物与长岸镇黑色集市类似，那么林恩有足够的信心，自己的异能仍旧能发挥作用。

　　只不过，矿场里为什么要安置这些东西？
　　是为了防谁的？

　　林恩回：“这个问题我会询问亚瑟·艾伯特先生的，相比起其他人，他更加可靠。”

　　说话间，芙蓉端着一杯满满当当的啤酒走了过来。
　　她把钢制酒杯“啪”一声放在桌上，面孔显得忧心忡忡。

　　“出什么事了吗？”林恩抿了口饱满馥郁的啤酒沫，一边询问道。

　　芙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您认识老巴里吧？那个大嗓门的、喜欢和阿塔里聊天的工头——他已经好多天没来了！”

　　林恩的确记得这个人。
　　一位头秃的酒糟鼻工头，刻意在酒保面前点波特啤酒的男人。
　　也就是从他那里，林恩获得了死亡人数异常的消息。

　　“我记得……他似乎一直在5号矿坑工作。”林恩回忆了一下那夜的谈论，“是5号矿坑出事了吗？”

　　“不清楚。”
　　芙蓉摇着头，蓬松的卷发扫过肩膀的花边褶皱，落在胸前。
　　“您不是审查官吗……能顺便帮忙找找他吗？”

　　这真令人为难。
　　林恩并没有答应或拒绝，“我明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试试看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芙蓉猛地握住林恩的手，把她惊了一跳。
　　“您可能不知道，治安官罗伯特根本不会把我们当回事！他只喜欢在蓝音符过夜，顺便揩夜莺小姐的油！”

　　虽然林恩对罗伯特治安官的嚣张大致有些预期，但听到如此评价，她还是下意识拧紧眉头：
　　“那他是怎么当上本地治安官的？”

　　“能怎么当——巴结朗氏两兄弟呗！”
　　芙蓉翻了个白眼，“据说他们在碎金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背后权势滔天。”

　　说着，芙蓉的目光落在林恩身上，似乎在寻找应答。

　　“这倒也没错。”

　　“哎，他在绯通亚一日，我们就不得安宁一日。”
　　芙蓉的面部肌肉直接垮下来，“真希望他赶紧离开！”

　　“喂，芙蓉，不要说闲话了！赶紧回来上菜！”
　　吧台处，阿塔里气势汹汹地催促。

　　“啊！来了！”
　　芙蓉朝林恩做了个鬼脸，兔子一般跳回工作岗位。

　　林恩再次喝了一大口啤酒，又插起一块烤胡萝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如果她猜的没错，可怜的老巴里或许是死在朗氏的矿坑里。
　　他会不会遇到了噬土畸体？

　　帕德·伊文思教授同样沉默地吃着晚餐。
　　显然，来到绯通亚矿场后获得的一切消息，都成为调查□□案的绊脚石。
　　看来，在他面前只剩下一种选择：

　　“我可以成为矿场的工人吗？”
　　他忽然发问。

　　这也是唯一一种混进绯通亚矿场、光明正大进行调查的办法。

　　关于这一点，初来乍到的林恩也不可能知晓。
　　“我会一并询问亚瑟·艾伯特先生的。他管理着2号矿坑，或许知道些内情。”

　　“今天那位库兹公司的……先生，他会知晓吗？”

　　“约翰·开普敦？”
　　林恩摆摆手，“我们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虽然他目前来看并不是坏人，但我也不好询问他太多消息。”

　　帕德·伊文思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趁着他埋头吃饭，林恩同样思考着他的提议。
　　或许，伊文思教授说的没错，要想在矿井秘密调查，那只有假装自己是工人这一条路。

　　她……必须要潜入矿洞！

　　==
　　说服了亚瑟·艾伯特先生之后，林恩与帕德·伊文思装扮成普通工人，挤上前往绯通亚矿场的“矿镇线”。
　　途中，林恩顺便告诉伊文思教授，艾伯特先生对矿场安置“超凡物”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只剩下朗氏和库兹了。”伊文思无法排除其中任何一个，只好愁容满面地叹口气。

　　林恩并没有那么多担忧。
　　非要说的话，她觉得这东西一定和朗氏公司有关——
　　目前只有朗氏出现了明确的需求，而库兹公司并没有。因此，先把目光放在朗氏一定没有错。

　　但伊文思教授并不这么想。

　　被库兹公司的秘书“活捉”到治安所的冤情，让他一度耿耿于怀，因此已经完全丧失了客观性。
　　“我要去库兹公司的3号矿坑。”他笃定地说。

　　“那看来，我们也只能分道扬镳了，教授。”
　　林恩耸了耸肩，并不打算挽留。“不过，我们本就在调查不同的案件，不是吗？”

　　说着，她率先下了车。

　　林恩的目的地是五号矿坑。
　　矿坑的编号按照售卖时间而排序，因此实际上的5号矿坑，与同为朗氏公司资产的1号矿坑紧紧挨着。

　　她通过亚瑟·艾伯特给的证件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大门。

　　进入此门、也就以为着进入朗氏公司管辖的范围。
　　所有工人都在临近的架子上取一顶木质安全帽扣在头顶，以防高空坠物的危险。

　　林恩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

　　她体内的噬土畸体正在沸腾：
　　它们离“母神”更近了，想回到母神的怀抱里。

　　无数已被吸收的噬土畸体像是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光斑在眼前晃动，随后直指大地深处！

　　没错！
　　噬土畸体的“母神”一定在这里！

　　林恩伸出手指，从她指尖忽然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噬土畸体。
　　「去找你的母神吧！」她对它说。

　　只不过，“米粒”在炽热的艳阳下迅速皱缩，仿佛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嚎，瞬间死亡。

　　看来它有些畏光……
　　不能在太阳底下释放，最好是在地底、或者在深夜。

　　林恩若有所思地收回手指，望着面前的安全帽木架。

　　安全帽分为两列，分别标记了“1号”和“5号”矿坑。
　　很显然，根据目的地的不同，需要在这里就挑选不同的帽子。

　　既然老巴里是五号矿坑的工头，林恩瞬间就决定前往5号矿坑。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备用小纽扣，塞在编号为“1-929”的木质安全帽缝隙里。

　　——只是以防万一。
　　她心想。

　　矿场里常年会出现生面孔，因此没有人对林恩的到来有太大的惊异。
　　他们瘦削的面颊上站着灰尘，眼珠都是死气沉沉的，仿佛永远遮蔽着秋日的雾霭。
　　整个矿坑都……死气沉沉的。

　　5号矿坑原本是一座高山，面对巨大的黄铜缺口，矿山已被挖出深坑。
　　开采台阶如盘山公路，螺旋型攀附在山壁上。

　　即便目睹过无数人造景观，林恩还是为此震撼。

　　但面前的矿坑并非她的目的地：
　　她需要下到地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