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朋克一号通缉犯》愚蓝

78、阿格尼格的诊所

　　“吞噬空间”再次开启。
　　林恩宛如化成一团平静的湖水，将白琳的身体整个包裹住。

　　几乎是瞬间，白琳的身体就已消失在原地。

　　林恩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去找阿格尼格医生！

　　只不过，她浑身血淋淋的，所有人都视她为歹徒，完全不敢靠近。
　　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拦住出租马车！

　　情急之下，林恩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10金塔拉的纸钞，才终于吸引来要钱不要命的车夫。

　　“去四号码头，阿格尼格的诊所。”
　　她说着，一边捂住左臂的伤口，弯腰钻进马车。

　　痛得几乎昏厥，失血过多即将造成休克，林恩倒在马车上，用力地呼吸着稀薄的氧气，用意志力和晕厥的本能对抗。
　　最终，她还是没能支撑住，一下子晕倒在椅背上。

　　……
　　在“吞噬空间”里，林恩看到了白琳。

　　白琳胸口的伤口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团殷红的痕迹。
　　此刻，她正从脖子上摘下银链，链绳一端拴着一只铅瓶——林恩从亚瑟·艾伯特那里得到过一模一样的铅瓶，知道这正是“囚禁药剂”。

　　“林恩，我留给你了一封信。”
　　白琳说。

　　她的身体正在融化，像是被泡软的肥皂，随之淌下大团大团的淡蓝色光斑，逐渐融入漆黑的空间里。

　　“不……不！”

　　林恩试图冲上前，却发觉自己正是吞噬她的“黑色空间”本身。
　　她无法阻挡这一切！

　　白琳融化得更快了，光点逐渐散开，像是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
　　她张了张嘴，试图说更多话，却最终变成一句：

　　“再见，林恩。”

　　不！
　　林恩双目淌下泪来，随之看到星星点点的淡蓝色光斑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一行神谕文在眼前出现。
　　【Aevespivat】
　　按照文字的模样，林恩已经能识别出来，这意味着“永恒”。

　　这行字……为什么会出现？

　　没等她想完，神谕文已散去，白琳也彻底消失在“吞噬空间”里。
　　她只留下一只孤零零的铅瓶。

　　……
　　“醒醒！”
　　阿格尼格医生的声音传来。

　　他已迅速地拆了一支止痛药剂塞进林恩嘴里，一边一层层剪开她的衣服，清洁消毒并包扎伤口。

　　林恩吃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矮个子的秃头男人忙前忙后，终于问道：
　　“你是医生？”

　　“我是阿格尼格，你指明要找的医生。”男人转过头，脸上长着一只巨大的酒糟鼻。

　　“对了，我这里也同样可以进行机械手臂的安装，只需要1000金塔拉，考虑一下吗？”
　　阿格尼格故弄玄虚地翻找了一下抽屉，佯装惊喜道，“巧了，客人，刚好有你的尺寸！”

　　“……”
　　林恩重新闭上眼睛，无力与他交流。

　　白琳死了。

　　即便再不愿意接受，林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白琳死于针对她的刺杀。
　　死于子弹。
　　死于她。

　　伤口消毒剂大把大把地泼在左臂的断肢上，林恩吃痛地皱起眉，中断了思索，终于睁开眼睛。

　　阿格尼格咧开嘴，“您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
　　林恩叹了口气，虚弱地开口：“您能安静点吗？我头疼。”

　　“头疼？看来止痛药剂还是不够啊！”
　　阿格尼格停下手中的工作，又拿来一支止痛药剂，不由分说塞进林恩右手手心。
　　“一支1金塔拉，你如果需要就服下。”

　　“……”

　　林恩撇开眼，不愿继续同他交谈。

　　她要去找到凶手。
　　她要给白琳报仇。
　　但是白琳…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假肢，您安装吗？”阿格尼格又问道，“给你便宜一点，990金塔拉吧，算是友情价。如果下次你右手断了，还可以接着来找我。”

　　“……”

　　林恩第三次沉默。
　　她终于点了点头，看着这老家伙，开口答应下来，“可以，你安装吧，我钱包里有钱。”

　　阿格尼格医生乐呵呵地点了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机械假肢，一边安慰林恩：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上次还遇到个没腿的呢，不也这么过来了——”
　　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匆匆地闭上嘴。

　　糟糕，说错话了。

　　尽管闭着眼睛，林恩还是准确识别到了他的话语。
　　没腿的——
　　指的是艾迪·穆德吗？

　　念头一闪而过，剩下的时间，林恩一直在思考，这次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詹姆斯·威利斯？
　　还是“回溯”信徒白瑞德？
　　还是“替身玩偶”？

　　或许都有可能。

　　——那就都杀了，反正和他们一个个都结下了梁子。
　　林恩恶狠狠地想。

　　阿格尼格医生在林恩胳膊上敲敲打打，耗时两个小时最终完成了安装。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作”，摸了摸下巴。
　　“真不错，您说是吗？”

　　林恩活动了一下胳膊。
　　很神奇，虽然没有知觉，但机械手臂仍然能正常行动——只除了指关节没有那么灵活。

　　她一口灌下止痛药剂，扫了阿格尼格医生一眼，径直从病床上爬起来。
　　林恩转身从沙发上取钱的工夫，却听见诊所大门被“嘭嘭嘭”地拍响。

　　“啊呀，谁啊！”
　　阿格尼格医生嘟囔着，迈着腿快步往诊疗室外面走，一把拉开大门。
　　“怎么这么吵——”

　　金属蒸汽火/枪对准他的眉心。

　　蒙德里安·威灵顿用力，枪口在阿格尼格医生的眉心摁下一个明显的印记。
　　“有个断臂的女人，来到你这里了，对吗？”

　　“……是的，先生。”
　　阿格尼格的冷汗顺着侧脸流淌而下，声音发着颤。

　　“人呢？”

　　“还没走，就在诊疗室！”阿格尼格跳了起来，“我带您去！”
　　他快步往前走着，心脏跳动得离开，几乎要蹦出喉咙。

　　诊所不大，诊疗室大门敞开，里头空无一人。

　　威灵顿审查官走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
　　床单上满是血迹，病床也还温热，显然，人刚走不久。

　　他一脚踹在阿格尼格的胸口，在医生的白色制服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该死的，人呢！”

　　阿格尼格跪倒在地，身体如绵软的胖虫。
　　他汗涔涔地趴跪在地，两股战战：“先生，我不知道！我刚给您开门呢！”

　　的确，责怪阿格尼格并没有用处。

　　威灵顿审查官目光淬着寒意，上下打量着阿格尼格医生，目光又落在敞开的窗户上，冷笑道。
　　“人跑了，追吧。”
　　他下达指令。

　　学徒审查官急匆匆出门，须臾小跑进来：
　　“我们的马车被劫走了。”

　　“该死的！”
　　蒙德里安·威灵顿怒骂，硬牛皮靴砸在地板上，三两步跑出诊所。

　　阿格尼格悄悄撩开眼皮看向几人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浑身发软地瘫倒在地。
　　一个抬头，他心脏忽然停跳——

　　柜子上满满当当的药剂……
　　全被撸光了！

　　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上来，阿格尼格医生便又瞥见墨水瓶下压着的一叠钞票。
　　他敏捷地弹跳起身，迈着胖腿跑过去：

　　林恩留下了足足2000金塔拉！

　　==
　　车夫是个熟人。
　　林恩调查“亨利·朗的钱包案”时，正是他带着自己跑前跑后。

　　出于礼貌，断臂林恩冲他点了点头，随后用右手抽出手/枪，对准他的太阳穴。
　　“先生，”林恩说，“我需要使用马车，您下来吧。”

　　车夫看着她。

　　“我不想对你动粗。”林恩再次说道，单腿已迈上车架。

　　“审查官，上来吧。”
　　车夫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都没办法在国民卫队呆下去了——就算把马车交给您，威灵顿审查官也会杀了我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调转方向。
　　“审查官，您要往哪里去？”

　　“洋湾区车站。”
　　林恩防备地瞥向他，没有直接说出目的地。

　　“唔，没问题。”他说，直了直身子，尽量避开林恩的枪口。

　　尽管林恩没有收回手/枪，但她的态度却并不恶劣。
　　比起威灵顿，她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还好心提醒车夫道：
　　“有机会的话，带着家人离开碎金城吧，避避风头。”

　　“真的吗？发生什么了？”车夫面色惨白地问。

　　“你既然载了我，就难免会被波及。”林恩道，“威灵顿不会放过我的。”

　　她清楚，异种生物在王国内是多大的禁忌。而现在，她光明正大地用噬土畸体杀了人——
　　威灵顿也好、威利斯也好，没有人会放弃这个围剿她的机会。

　　但她不在乎了。

　　林恩低垂下眼，望着“吞噬空间”内残留的星星点点淡蓝色光斑。
　　她明白，自己正在缓慢“吸收”这些光点。
　　这大概意味着，曾经属于白琳的异能，正在缓慢进入她的体内，最终为她所用——
　　或许，在光点消失之后，她会变成七级信徒。

　　毕竟，她们俩是同一棵“神谕树”的信徒。

　　林恩撇开眼，望着逐渐模糊的街景。
　　世界像笼罩了一层水幕，如印象派画作般变成大块大块拼接的色块。
　　她看不清晰。

　　世界正在下雨。

　　马车很快到达洋湾区车站，林恩跳下车，塞给车夫一张钞票，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将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攥紧蒸汽火/枪，食指完全不敢从板机上挪开。

　　在站点，林恩掏出几枚银舌尔重新登上公共马车。

　　碎金城内许久未运转的公共广播在同一时间响起。
　　声音来自阿曼达·德·波尔。

　　“我是国民卫队首席审查官，在此我将转达国王的口谕。

　　我亲爱的民众们：
　　新阿尔卡迪亚王国在朱丽安娜公主与我的带领下，曾经一度远离纷争、战乱与灾祸，但如今一切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在此，我向民众宣布，假/币案已告捷，罪魁祸首朗氏矿业公司负责人西斯·朗已被当场击毙。
　　很快会成立王国中央银行，对假/币进行统一回收，请诸位无需忧心。
　　未来，我们也会加大监管，使用差分机进行货币加密。

　　诸位，王国的动乱份子蠢蠢欲动，想要从你们手中夺取和平、安宁，这是不被王国允许的。
　　无论是谁，胆敢破坏和平，一定会得到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