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朋克一号通缉犯》愚蓝

85、夏农监狱（三）

　　林恩对囚徒埃略卡的惦记一无所知。

　　她已更换完亚麻的白色囚服，回到属于自己的“单人牢房”，并得到了一份轻飘飘的餐食。
　　打开锡纸盖瞟了一眼，林恩瞬间没了胃口：

　　粉得发黑、又薄如蝉翼的火腿片，一片干巴巴的芝士，以及气味发酸的黑面包。
　　不难想象，如果把这些食物都吃进肚子，大概会一头栽进马桶里。

　　林恩勉强挑了点能下口的食物吃下，以度过夏农监狱的第一夜。

　　晚上八点，宵禁开始。
　　屋内的灯光同时关闭，只剩下走廊上的应急瓦斯灯，闪烁着赢弱可怖的亮光。

　　好在，月光从狭窄的高窗中投射下来，亮度甚至可供林恩阅读两页《圣明经》——这是每个房间都配备的读物，每个囚犯都必须向神告罪，以洗清身上的万千罪孽。

　　林恩无所事事地拿起来，随意翻动了几页，瞳孔猛地紧缩！

　　这本书竟是中空的！

　　没错，厚厚一本《圣明经》在中心位置被挖出一个洞，里头塞着一枚银项链，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四下无人，林恩立刻把项链抠出来，对着月光检查：
　　这东西并不罕见，几乎每位虔诚的索尔沃教徒都拥有类似款式的、荆棘花背景的索尔沃塑像。
　　她反复摩挲着，并不明白这样东西有什么藏匿的必要。

　　还没等到林恩挖掘出项链的异常，门外忽然出现一缕刺目的灯光。

　　有人巡逻！
　　她立即翻身上床，随手把经书和项链塞进被子里。

　　几秒后，灯光照射在她的牢房地面。

　　看守员故意抬起胳膊，把灯光照射在林恩的面孔上。林恩忍不住皱起眉，用手遮挡眼皮。

　　看守员粗声故意问：“新来的？”

　　“是的。”

　　看守员冷笑，“难怪不吃东西。这么不爱吃东西的话，明天的饭也别吃了！”

　　“……”
　　林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自己的处境无可奈何。

　　一两顿不吃不要紧，但是她必须要想办法早点逃出去了！
　　时间越长，热量的缺口越大，她的身体也会随之变得虚弱。届时，想出逃都没有力气了！

　　看守员的灯光没有离开。
　　黑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一张纸片就被丢进了铁门里。
　　“这是每日的安排，你明天早晨五点起床打扫中央庭院。”

　　“好的。”

　　林恩乖乖捡拾起日程表，凑在月光下仔细阅读每一个文字。

　　【五点三十，晨钟敲响，所有犯人必须起床并整理内务。
　　六点整，前往主塔一楼，按照编号排队入座并用餐。
　　六点三十，领取劳动用具。
　　……
　　晚上五点，在主塔祷告室聆听教导与祷告。
　　晚上七点，用餐。】

　　看来，在监狱里要么是祷告，要么就是无穷无尽的体力劳动；但这些“集体活动”时间，刚好给她创造了与温蒂·奇塔和尼古拉教授碰面的机会。

　　尽管明天的三餐被看守员私自扣除、无法主动联络二人，但是“打扫中央庭院”这样杀一儆百的行为，却足以吸引所有囚犯的主意。
　　林恩一边想着，一边默默把纸叠好，放回书桌上。

　　看守员很少接触如此老实听话的囚犯，自然而然地带上浓烈的戒备：
　　在夏农监狱，大吵大闹的囚犯不足为奇，老实的反而更值得怀疑。

　　她把灯光再次打在林恩脸上，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
　　翌日。

　　凌晨四点半，林恩就被“特意关照”，从被窝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入睡多久。

　　“赶紧洗漱，去打扫中央庭院！”
　　看守员凶神恶煞道，一边提着林恩的衣领，把她拽到洗脸池边。

　　水龙头里的水腥臭且冰冷，林恩被呛了一口，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看守员瞥见林恩脖子里的银项链，随手抽出来：“你要知道，监狱里可不允许戴——”
　　话音未落，她看见吊坠末端的神像，遂悻悻地住了嘴。
　　不可亵渎神。

　　林恩跟随看守员坐上升降梯，从高耸的主塔直降而下。

　　升降梯的速度缓慢，林恩可以很轻松地扫视监狱的内部结构，并大概计算出主塔的关押人数：
　　主塔共有15层，每层有20间牢笼，总计300人左右。

　　这样庞大的囚犯数目，配备的看守员数目也同样巨大；每层都额外配备了两个看守员宿舍。
　　大约10:1的人数比。

　　还没等林恩思索完，一把扫帚就被在她手里。

　　“扫地。”
　　看守员丢下这两个字，就一脚把林恩踢出连廊。
　　屋外正在下雨。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很快，雨珠就变大了不少，在天地之间凝聚出一层水幕。

　　林恩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却听见“哗哗”雨声中传来微弱的人声。
　　项链也随之颤抖起来——

　　索尔沃神像的面孔忽然融化变形，变换出另一张男人的面孔！

　　林恩一惊，几乎要把项链丢出去。

　　下一秒，神像的嘴张了张，含糊不清的语句随之冒出来：
　　“新来的，抬头看。”

　　“？”
　　林恩仰头，迎着雨水张望三足鼎立般的高塔。

　　神像还在继续：“我是北塔的埃略卡，我会朝中央庭院丢下一枚金珠，你捡拾之后就可以跟我对话了。”

　　“神枪手”埃略卡？
　　他的东西为什么会被藏到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林恩回过神，一本《圣明经》就像翩跹的巨型蝴蝶，从高塔的窗户中径直飞下——

　　而后，重重砸在湿润的泥土里！

　　看守员大喊：“北塔又在搞什么？！”
　　她指使着林恩，“你，去把东西给我拿回来。”

　　这正合林恩之意。

　　趁着扒拉开泥土的动作，林恩从书籍抠出一枚紧紧粘合的金珠，又顺势藏进袖子里。

　　“长官，是一本《圣明经》。”
　　林恩把东西交了上去。

　　“北塔那个又在发疯了。”
　　看守员不以为意：埃略卡自关押已五年了，在这期间从未间断过他的抗争。砸碎桌椅的事情时有发生，以至于他现在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垫。
　　“算了，我先还回去，你自己好好打扫。”

　　林恩点头。

　　看守员离开的空档，她拧干衣服上的水珠，又把金珠塞进吊坠的凹槽里——

　　“听见我说话了吗？”埃略卡焦急地开口，声音却被压得很低。
　　林恩不得不举起吊坠，凑在耳朵旁边才勉强听清。

　　“听见了。”

　　时间有限，埃略卡不得不减少铺垫，直接说出重点。
　　“我是神枪手埃略卡，我知道你要逃狱，求你把我也带出去。事成之后，随便你提出什么要求！”

　　“……”
　　遇鬼了，他怎么知道的？
　　就算有读心术，那也不至于远距离启动吧？

　　埃略卡还在继续：“我每日只有一小时的时间，今天下午五点，我们争取碰个面。”

　　见通话有被掐灭的迹象，林恩赶紧开口：
　　“你知道尼古拉教授在哪里吗？”

　　“我去打听。”
　　埃略卡的声音一下子变小，“我这里来人了，先不说了。”

　　还没回过神，林恩才意识到自己迷迷糊糊答应了什么：
　　她不仅要把尼古拉教授和温蒂带出去，还要顺便营救“神枪手”埃略卡！

　　——再这么下去，整个夏农监狱都要被她掏空了！

　　==
　　托早晨清扫的福，在上午劳动的时候，温蒂成功地找到机会与林恩碰头。
　　由于都是年轻女性，两人被分配到棉纺工坊，负责织物接线、调整纱锭等工作。

　　在棉絮飞扬的工坊内，林恩把计划顺便告知了温蒂：

　　第五天凌晨、夏农监狱防守最薄弱的时段，她会带着温蒂和尼古拉教授离开。
　　到时有两个方案：
　　一，是攀爬到塔顶，由莱亚·古德温驾驶小型飞艇前来接应；
　　二，使用“寒冰手套”冻结沼泽，直接从沼泽走出监狱。克莱尔会在丛林里接应。

　　温蒂点头，补充道：“我已经观察过，我所在的11层，看守员会在凌晨2点和4点各巡逻一次。如果我们时机掐准，甚至可以获得2个小时的逃生时间。”

　　这个线索至关重要。

　　林恩点头，“我到时候会去你的牢房接你出来——开锁不成问题，我已经尝试过了。”

　　看守员路过，两人立刻闭嘴。

　　“新来的，你这块布全都是瑕疵！”
　　看守员手中的钢尺狠狠打在林恩后背，她的皮肤迅速肿胀起来。
　　“继续干，干得不好不许吃饭！”

　　“好吧。”

　　余光看到看守员远离，刚刚的话题才继续：
　　“温蒂，你知道尼古拉教授在哪里吗？”

　　“祷告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温蒂细声说。她高超的动手能力，使得在处理布料的时候也干得又快又好，甚至抽出时间帮林恩干了几件。
　　“教授的情况有些特别，他似乎被典狱长叫走了。”

　　林恩的心脏一下子沉下来。
　　这算什么？《肖申克的救赎》？

　　“有办法联系到他吗？”

　　温蒂摇头，“他偶尔会在祷告的时间出现，但我不确定今天会不会遇到他。我甚至不知道他帮看守长和典狱长做些什么。”

　　“但愿不是重要的事情。”林恩挠了挠头，只觉得一阵头大。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神枪手埃略卡也想跟着我们一起出逃。”

　　“啊？”
　　温蒂目瞪口呆，却又强行把讶异按捺下来。
　　“你认识他？”

　　“不认识。”林恩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他怎么知道我们要逃出去的？”

　　“该不会是典狱长和威灵顿审查官故意设下的陷阱？”
　　温蒂倒吸一口气，“不行，我们绝对不能救他！”

　　林恩违心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仍旧决定顺势营救埃略卡。
　　虽然当下看来，营救神枪手不是一件划算的买卖，但在林恩看来，未来得到的收益却并不少：

　　首先，神枪手埃略卡是五级信徒，也就是说，通过他可以至少获得两个神殿的地点。
　　并且，如果能成功地营救埃略卡，他或许会赠予一些经济补偿。

　　退一万步，就算埃略卡不感激自己，他也一定会继续在新阿尔卡迪亚惹是生非。
　　对林恩来说，这也是喜闻乐见的。

　　还在努力劳作时，看守长忽然走进来。
　　“735号，出来一下！”

　　735——
　　温蒂看了眼自己的号码，不得不站起身。

　　“什么事？”

　　“典狱长找你。”
　　他的表情肥腻不堪，似乎混杂着谄媚，却又故作威严。
　　“其余人，继续干活！”

　　林恩担忧地注视着温蒂远去的背影，却未料到看守员巡视一周再一次到来。
　　她的巴掌如期而至。

　　“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