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朋克一号通缉犯》愚蓝

89、营救尼古拉（一）

　　多罗区，夜明赌场。

　　典狱长头戴宽大礼帽坐在贵宾休息室内，指缝夹着香烟，任由火星顺着点燃至烟蒂，目光虚浮地落在一边。

　　直到滚烫的火星灼烧在他的手指上，典狱长才缓回神志，将白白浪费的香烟掐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吐出一口浊气。

　　“倒欠100万…这该死的命运。”他自言自语道，目光落在不远处。
　　尼古拉教授正坐在餐桌边，狼吞虎咽地咀嚼着丰盛的晚餐——夏农监狱里可没有细嫩的孜然小羊排和新鲜的莓果。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典狱长肥胖的屁股在沙发上摩挲两下，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双手抱胸站在尼古拉教授身后。

　　尼古拉教授抬头看他，就着赌场自酿的淡葡萄酒把肉咽下去。
　　“先生，我得吃饱才有力气思考。”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该死的。
　　贪吃的地狱一定少不了尼古拉！

　　典狱长翻了个白眼，虽没继续催促，但脚尖却“啪嗒啪嗒”点着地面，发出一连串噪声。

　　尼古拉还在勤勤恳恳塞饱肚子，贵宾室的大门忽然打开。
　　看守长卡塔走进来，看了一眼埋头猛吃的教授，又开始汇报：

　　“所有安保已经就位，甚至我请了帮手。”他咧嘴笑了笑，眼里满是快意。
　　詹姆斯·威利斯，新阿尔卡迪亚最高等级的信徒，有了他的承诺，那群亡命之徒是不可能逃脱得掉的！

　　卡塔一边想，一边朝楼下望去：
　　明亮的瓦斯灯管经由水晶灯投射出迷离的光晕，将一张张赌徒的面孔映照得半明半暗。

　　或许，埃略卡就躲藏在这群人中央，用那双可怖的眼珠紧盯着自己！

　　门被再度敲响。
　　屋内三人对视后，均朝门口望去。

　　木门打开，身穿黑色制服的慈祥妇人推着黄铜餐车，“先生们，这是我们老板送来的食物，希望你们玩得愉快。”

　　“我们没有要食物。”典狱长语气不快，摆手示意她离开。

　　葆拉·威利斯面露难色，“先生，这是我们老板的要求，我不能擅自作主。”
　　她将黄铜推车放在一边，又朝几人鞠躬。
　　“那我就先出去了。”

　　尼古拉教授望了过去，视线却被看守长的身体遮挡住。

　　既然如此，他也明白二人的打算，故作遗憾地叹口气，“我想吃一份鳕鱼排，先生们。”

　　“你不是出来玩耍的，教授。”典狱长面色漆黑，将餐巾叠成方块，硬生生塞进尼古拉手里，终止了他的用餐时间。
　　“好了，现在你应该出去了。”

　　“……”

　　贵宾室的大门从屋子里打开，一身丝绒华服的林恩注视着三人缓步下楼。
　　她伸手捋了捋发鬓的卷曲长发，手套包裹的纤细双手抓住裙摆，迈着笃定且平和的步伐跟了上去，像是骄矜的贵族少女。

　　她在尼古拉教授面前缓缓落座。

　　“唔，亲爱的小姐，这里可不是您的游乐场。”典狱长上下打量着她，像是欣赏一件漂亮的工艺品，“您不如，把位置让给更重要的人。”

　　脸上的浓妆遮挡住林恩原本的样貌，她松了口气，笃定典狱长无法辨别。

　　“先生，您需要我的位置吗？”
　　林恩佯装单纯地眨眨眼，乌黑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遮挡住她的表情。“不过，我的占卜师说，我最近运气很不错。”

　　占卜师？

　　典狱长冷冷地笑了，笑意不及眼底。
　　“但愿如此，小姐。”
　　他说罢，留给林恩一个“蠢货”的评价；而偏偏，这样的蠢货在赌场遍地都是。

　　赌局开始。

　　他们玩的是简单的轮盘赌局，在圆形轮盘上有内外两圈数字，根据小球最终的停落地点来判断输赢。
　　林恩此前已经熟悉了夜明赌场的所有玩法，对轮盘游戏更是无所畏惧。

　　尼古拉教授的第一局并没有下注。
　　而林恩，将筹码放在“14”上。

　　尼古拉教授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眼瞟了一下林恩。
　　14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很特别，这既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工作号码。
　　只是巧合而已。他心想。

　　小球旋转而下，最终落在“15”上。

　　“很可惜，既不是相同的颜色，也不是同样的数字。”荷官说着，重新分发着筹码，一边擦拭着轮转小球。

　　“有输有赢，先生。”
　　林恩耸肩，似乎完全不把这些筹码放在眼里。

　　她从侍者克莱尔记者手中接过香槟，和端着香槟盘的她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在明亮的灯光下，气泡从狭长的香槟杯底喷涌而上，冰凉的酒液在杯壁凝结出晶莹的水滴。
　　林恩仰头喝了一大口，发出一声快意地叹气。

　　在刻意营造的氛围之下，得到心理暗示的尼古拉教授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他举起胳膊，“侍者，我也要一杯。”

　　克莱尔走了过去。
　　香槟盘上只剩下两杯，并排摆放着。

　　尼古拉教授扫了一眼，随手端起酒液更多的那一杯，大口喝着。

　　“先生，还要继续吗？”荷官适时询问。

　　林恩抿唇注意到教授已经把酒液喝了精光，终于不再观察。
　　她把最大面额的筹码放在指定地点。
　　“这把……我赌绿色。”

　　这一回，她动用了“占卜术”！

　　尼古拉教授随后也下了注，又端起另一侧的玻璃水杯，“就这样吧，赌红色，先生。”

　　荷官颔首，黑色丝绒手套抓着小球，丢进旋转的轮盘中！
　　滚圆的小球逆着轮盘的方向旋转，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枚光滑的小球上。
　　心脏随之砰砰乱跳。

　　林恩托腮看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对方三人的表情。
　　看上去，典狱长和看守长很紧张嘛……
　　看来，即便对他们来说，100万金塔拉也不是个小数目。

　　在林恩心不在焉的思绪中，小球最终停在绿色数字30前的凹槽里。

　　荷官低声开口：“小姐，这是您赢得的筹码。”
　　林恩从他手中收获了合计1万金塔拉的筹码，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她端着香槟杯站起身。
　　“看来，我的运气可真不错呐！”她以咏叹调般的夸张语气说，“好了，先生们，我要去玩别的了，祝你们今日愉快。”

　　林恩抬着裙摆朝几人低头半蹲了下，演员谢幕般离开。

　　而她的胜利也就意味着，这一局，尼古拉教授依旧失败了。
　　他颇有些遗憾地看着面前的轮盘，但却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相对而言，他身后的二人面色显然难看得多。

　　典狱长用硬邦邦的指尖顶住尼古拉的后背，低声威胁：
　　“如果你这次没有赚到足够的钱，那么就别想再出夏农监狱了。”

　　听闻这话，尼古拉教授面色一白。

　　紧张感随之而来，并一路蔓延到脆弱的、不堪重负的肠胃。
　　一大份油腻烤羊排、一份新鲜水果，加上一杯冰凉的香槟，让他的肠道莫名绞痛，这种绞痛又立刻蔓延至小腹。

　　尼古拉蹲下身，捂着冰凉的肚皮，忍不住哀嚎起来。

　　“……”
　　典狱长和看守长互相对视，都看出彼此眼神里的无奈。

　　“我肚子痛。”尼古拉挣扎着说出这句话，又倒在典狱长臂弯里，强行与生理本能抗争。

　　“该死的，你可别拉裤兜里了。”
　　典狱长费劲地拖着他的身体，硬生生把尼古拉拽到卫生间，一边重重地合上门。

　　等干完这一切，典狱长勉强松了口气，满腹怨言。
　　他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气味，眉头锁成山峦：
　　他隐约觉得，自己身上也带了些臭味了。

　　既然如此——
　　“我就在门口抽烟，你好了再喊我。”典狱长说。

　　说罢，他脱了外套，站在距离门口一米开外的位置。
　　赌场内部的绅士俱乐部总是人声鼎沸。也因此，典狱长根本听不见卫生间里的任何声音，耳膜完全被交谈声和音乐声震得发酸。

　　他吐出烟雾，又侧耳倾听旁人的交谈。

　　话题从□□案开始讲起，涉及朗氏矿业公司、国民卫队，以及被通缉的、身价1000金塔拉的前审查官林恩·亨特，无穷无尽地探讨着。
　　内容之深足以让典狱长驻足。

　　——唔，我还没想过国王迟迟不肯露面意味着什么呢。说不定，王国又得易主了！
　　典狱长想着，一边掐灭香烟。

　　虽然很想加入绅士们的对话，奈何他有要事在身，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典狱长看了眼屋内的自鸣钟，计算尼古拉进入盥洗室的时间，估摸着“干事”完毕，便抬手敲了敲门。

　　“喂，尼古拉，好了没？”

　　他的高声叫喊引来身旁人的目光。
　　在所有人眼神里，紧锁的大门毫无回应。

　　一位身着深红色西服的绅士走来，他夸张地佩戴着老式高礼帽，帽檐下的纯白面容扭曲无比。
　　“我刚刚就在等待了，一直没有人出来！我快憋不住了！”

　　“侍者，这里急需开门。”
　　典狱长面色一变，立刻呼喊人开门，强烈的不安一阵一阵撞击心脏，几乎使他昏厥。
　　他尚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想到了一条合理的借口，“我的朋友刚刚进去，他身体并不好，我害怕出了什么事。”

　　不可能的。
　　卫生间没有其他出口，尼古拉教授无处可去！
　　典狱长安慰着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抓着外套的左手已经在生理性颤抖。

　　“先生，我开门咯？”
　　侍者一边礼貌提醒，一边掏出钥匙，试图插进锁孔里。

　　他捣了两遍，却没能成功地戳进去，纳闷地自言自语：
　　“是这一把呀？”

　　“我来看看。”
　　典狱长没有检察钥匙，而是弯腰透过锁孔往里看：里面一片漆黑，一丝光线都无法透出。

　　果然！

　　“里面的锁眼被人插了钥匙，所以从另一侧无法打开。”典狱长说道，丝毫顾不上赔偿，直接抬脚踹了上去！

　　门板碎裂成木渣。
　　一片狼籍中，盥洗室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