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别跑》叙右

28、第 28 章

　　第二天一早，穆元一家人全部黑色装扮来到南城的烈士陵园，在庄严肃穆的松树下沿着大理石台阶穿过层层墓碑来到其中的某一个，平常最冷静从容的老太太此刻饱含泪水一言不发。

　　穆元爸爸是一名缉毒警察，在一次任务中一马当先，深入敌人之腹，与犯罪分子博弈近半个小时，最后身中二十多刀而亡，成功帮助队友查寻大量毒品，抓获贩毒分子十几人，大获全胜，而至此，穆元爸爸长明于茫茫星海之间。

　　他永远是家人的骄傲，两个老人从未因此而后悔，可是情到深处自责伤心在所难免，平常大抵会掩藏于心底，今天也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穆元盯着墓碑上笑的灿烂的男子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陌生的是在他印象中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熟悉的是那张脸与自己七成的相似。

　　他久久凝视着，悲从中来，心底似乎空了一截，某些从最开始就不曾出现的情感他不奢求什么，但这是家人永远的痛。世上好人很多，但能称得上英雄的又有几个，父亲永远是他为人的根本，也是某些时刻的精神寄托，他深知自己应该牢记这份英勇事迹并把这份痛铭记下去。

　　从烈士陵园出来，两个老人就先回家了，穆元跟穆妈来到超市，难得相聚一次，当然要吃一顿丰富的饭菜，正讨论买什么的时候，穆元正好看见前边转弯处连千迟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冒出头来，他停下脚步，心道真的好巧。但随着所有人出来，穆元紧急把他妈往其它区域去引，连千迟本人还好一点，挑不出什么毛病，倒是大松那一头蓝发和大虚胳膊上的纹身实在让人恭维不起，而且衣服还穿的松松散散的，怎么都不像一个正经的群体。

　　可惜还是晚了，穆元妈妈看见了，穆元明显感受到他妈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和厌恶，要是其它人穆元妈妈扭头就走，在她心里这片风景已经被玷污了，只不过现在因为有连千迟硬停了下来。

　　穆元头皮发麻，大松自来熟，张口就是：“学霸呀，你也来买东西，好……”

　　‘巧啊’俩字还没说出口，连千迟立刻制止，自己身子向前倾了倾，礼貌的叫了声：“阿姨好。”

　　穆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哦，好。这些是你朋友？”
　　连千迟犹豫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现在不上学了吗？”
　　“上学，上学，在十三中。”
　　“十三中啊？”南城人谁不知道十三中是全城最差的学校，传说这学校里的人除了学习啥都会，甚至有部分人无恶不作，道德败坏，她黑着脸无意间看了一眼穆元，心中郁闷，儿子都跟什么人玩！

　　穆元深知不好，推着他妈转过身道：“那个我们还要买点菜，就先走了啊。妈，我们去那边。”

　　连千迟立刻道：“阿姨您慢走。”

　　当看到穆妈走远之后，连千迟看向自家兄弟，惆怅道：“要知道我跟芽菜来了，这下好了。”

　　大松：“至于吗兄弟，虽然他妈在这，我们也没做什么让人看不下去的事吧。”

　　“你瞧你染的头发，”连千迟指着大松说完，又指着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大虚道：“还有你。”

　　大虚好奇道：“大千，你是不是跟穆元之间有什么啊，不然你在乎他的感受干什么。”

　　连千迟轻咳一声：“能有什么，穆元他家妥妥的书香门第，我之前在他家住了一个星期，最起码不能让人家长辈讨厌我吧。”

　　“你以后不是不住了吗。”大虚道。

　　“那也不好。”连千迟反驳道。

　　回到家，连千迟颇为郁闷的躺在沙发上，另几个人在厨房骂骂咧咧的一顿忙活，这次一起逛超市就是庆祝连千迟搬进新家的，原本的兴致盎然由于中间的小变故导致连千迟一半心思都没在面前的饭菜上，最后实在没忍住给穆元发了条信息道：“阿姨有没有说什么。”

　　“你们那么有‘特色’，你觉得呢。”穆元此时此刻正在楼上吃火锅，同样也没有太大兴致，因为他妈正在跟他说以后还是别跟连千迟来往了，解释也没用。

　　“本来还想凑个好感来着，看来现在无望了。”

　　“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她就在这待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接着玩游戏。”

　　“你还玩啊，要是让爷爷奶奶知道会不会把你游戏机没收。”以平常穆元自律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能连着玩两天游戏。

　　“你敢告状，我就明确告诉你，你死定了。”

　　“死定了？怎么死定了。”连千迟心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可以尝试一下。”

　　当然连千迟是不会尝试的，除去本身想玩之外也有点小私心，他想跟穆元待在一起，每次跟他待在一起都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有点让人上瘾。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来到凌晨三点，连千迟体育有集训，穆元竞赛也有集训，于是他俩终于关掉那些让人沉醉的东西，洗了把脸，上床睡觉，虽然连千迟租的房子就在楼下，但他也懒得回了，又不是没跟穆元在一起睡过。

　　第二天一早，闹铃准时响起，穆元皱眉关上，起床洗漱，最后走到床边晃了几下连千迟，说道：“起床了。”

　　连千迟充耳不闻，翻个身继续睡觉，穆元又大力晃了几下：“赶紧，起床了，快迟到了，你最好别等我上手。”

　　连千迟懒洋洋的坐起，打个哈欠，慢悠悠的穿着上衣嚎叫道：“刚放暑假才休息多长时间，学校也太不是个东西。”

　　“赶紧去洗脸，我们一会儿先去吃个早餐。”穆元没时间陪他磨叽。

　　“着什么急呀，不跟我一起骂就算了，还催我，难道你就不想多休息吗，哪怕多一点点的时间。”

　　“多学一天就充实一天，休不休息的都无所谓。”

　　“行，你行，你行好了吧。”连千迟脸色阴沉的去洗手间，手下动作却一点不磨迹。

　　洗漱完毕后，一起来到楼下吃早餐，由于没睡好导致俩人在楼下看见阳光的时候有些晕头晕脑的样子。连千迟甚感罪恶：“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你应该没经历过这种天天玩游戏昼夜不分的日子吧。”

　　“还真没有。” 穆元揉揉自己发晕的脑袋，看着连千迟眼神坚定说：“你以后不能在这样了。”

　　他的话完全就是命令，连千迟本想说‘以后会控制向你学习’，可话到嘴边却是：“你可管不了我。”

　　“那我就时时刻刻看着你。”对于穆元来说这不算难事，现在通讯软件这么发达，一通电话打过去就可以查岗，他觉得必须让连千迟打消掉‘你不在身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想法’。

　　中午太热，连千迟一行人在室内体育馆练习一些常见的基本功，例如跳跃拉伸等，虽然刻苦倒不算艰难，傍晚时分才迎来了真正的体力考验，他们挪到室外，开始一圈一圈的跑步，体育老师在终点一圈一圈的计时。

　　穆元就是这个时候来到观众区的，他背靠夕阳，看着迎风奔跑的一群人满是热血，连千迟冲他打个招呼，他抬手回一个，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连千迟在笑，也似乎比刚才更奋力了。

　　跑圈结束以后，体育老师开始了漫长的复盘，等到真正结束以后，天都已经黑了，月朗星稀，树影梭梭，连千迟猛灌几口水，拿起书包冲穆元摇摇手，示意他们该回家了。

　　穆元走下来，忽然看见以前的同学，在现在与之前形象相差甚远的情况下诧异道：“陆仟你什么时候剪的寸头？差点没认出来，变黑了，肌肉也多了，我记得你高一寒假不是学的篮球吗，什么时候转到田径的。”

　　陆仟：“就在篮球队呆了两月，身高不够，早来了。”

　　穆元：“前段时间我也经常来这等人怎么没看见你。”

　　陆仟：“去别的学校考察实习了一段时间，今天才回来。”
　　他跟穆元在高一也算是好朋友，那时候经常无话不谈，只是当时自己一心只想学习体育，后来加入学校专业体育队，有了更好的话题朋友，再加上自己优秀受学校重视，多次参加市里的体育比赛，回班的次数越来越少，关系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淡了。

　　但在他心中没变，穆元依旧是他的好哥们。

　　“真挺好，你的目标还是江城的体育大学吗？”
　　那时候穆元多次被他的坚定目标而去佩服这个人，直到目前为止，陆仟依旧是他所认识人里面目标最坚定的一个。

　　陆仟：“对啊，我的向往。”

　　“那你加油。”
　　江城体育大学是全国体育里面最好的学校，没有之一，除了过硬的特长，文化分也要求的特别高，高一的时候陆仟学习成绩环游在班级十名左右，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连千迟板着脸在一边等待，看他俩的笑容和姿势像是认识很久似的，穆元交际甚广这点他一直知道，但跟陆仟说话，他还是不乐意看见的，因为这家伙身上总有一股傲气。
　　哪怕他刚在市里拿了奖也对他起不了一点好感和羡慕。
　　讨厌一个人就是讨厌，而且连千迟看的很清楚，对方也不喜欢自己。

　　他俩又聊了几句，穆元主动把连千迟叫过来，相互介绍道：“这是我高一上半年的同桌，这是我现在的同桌，也是我楼下邻居，我等他一起回家。”

　　“我说你怎么在这呢。”陆仟看了一眼连千迟跟穆元继续道：“上次我们吃烧烤还是班级聚会，现在你有空吗，要不要故地重游。”

　　“行啊，我早就想去了。”穆元一口应下，才发现旁边的连千迟脸色难看，接着试探性道：“你也一起去吧，那家很好吃，主打羊肉串。”

　　“不去。”连千迟冷声说完，扭头就走了：“还有事，先走了。”

　　他那个样子没礼貌极了，陆仟有些震惊如此直接的表现，问：“他一直这个样子吗？”

　　穆元：“也不是，可能今天心情不好。”

　　老友相聚总是惺惺相惜，他俩东聊西扯的一直说到十点，最后分别在十字路口。

　　穆元骑车回家的时候先去楼下敲了连千迟的门，等半天开门后连千迟看都没看他，拿起手机接着打游戏。

　　“你说你有事什么事啊？”穆元刚进屋就闻见一股烟味和糊味，他走进厨房一看，那锅炒糊的菜还在灶台上放着，他拿起手机点了份外卖，转回客厅看着闲散的连千迟道：“给你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

　　连千迟：“太累了不想写。”

　　穆元深知这人脾气上来以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在根本上解决，想着今天一切都好好的，只有自己跟陆仟说话的时候他才变的脸，于是道：“你不喜欢你陆仟吗？”

　　连千迟：“有吗？不知道。”

　　穆元微微皱眉，不喜欢他现在说不上是逃避还是阴阳怪气的态度：“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你走吧，我要睡觉了。”连千迟一局游戏正好打完，径直回到卧室钻进被窝，关上灯，还不忘说上一句：“别忘给我关大门。”

　　穆元看着关上的卧室门，顺手打开客厅的窗户，本想着一走了之，可是看见厨房乱七八糟的样子就按捺不住干净的细胞，于是好人做到底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又连带着把客厅随意乱搭的衣服挪到挂衣架上。

　　一切弄完之后外卖到了，敲敲连千迟的卧室，没人搭理，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打开灯，连千迟的头往被子里缩了缩，他走过去道：“给你点了外卖，先吃饭，一会儿再睡。”

　　连千迟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没睡，赶紧起来了。”

　　连千迟依旧无动于衷。

　　“你一天天的哪那么多闷气，还说来就来，嗯？”

　　穆元走上前直接掀开他的被子，连千迟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闷着声犟道：“你怎么还没走？”

　　其实他的表情是委屈的，就像犯了错死不承认的样子，穆元轻轻一下笑出声，把头凑近道：“怎么，你需要人哄吗？”

　　“谁需要哄，我不需要。”连千迟立刻睁大眼睛，走下床向着客厅奔去，突然在过道处停下，家里微微的变干净了，他虽有些倔强，但不耽误心里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感动。

　　“走吧！”穆元从后边走出来，推着他的肩膀走向饭桌。

　　连千迟自然也没客气，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见连千迟喝的还算开心，穆元问：“现在能说生什么闷气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生的是闷气，我没生闷气。”

　　“那就是生的明气了？”

　　以对穆元的了解不说清楚他是不会走了，于是道：“我确实讨厌陆仟，别问我为什么，就是讨厌。”

　　其实他更想说讨厌你跟陆仟那么熟，但作为朋友这些话怎么能是随便说出口的，于是又道：“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可以走了吧，千万别试图安慰我，谁都不管用。”

　　连千迟又回到卧室，锁上门，谁都进不去。
　　其实连千迟更生自己的闷气，也生穆元的闷气，怪自己没控制好情绪，也怪穆元知道自己在操场生气却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忽略。

　　可事实却是穆元没有义务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感受，人家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朋友，这些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左右得了的。

　　话说到底，还是生自己的气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