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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此去无期 ...

  •   因为用力,玉质吊坠上镶嵌的宝石磕破了裴芳玉的手指,鲜艳的血色滴在梅花的花心,仿佛为它添上了生命,活了过来一般。

      她望着鲜艳欲滴的梅花出了神,

      这块玉佩,是李梦云出嫁前,她送去的礼物,是她亲自雕刻了半年的东西。

      她与沈归宜自小一同长大,沈归宜性子软,总是受人欺负,她总是护着她,直到有一天,这个跟屁虫蹦蹦跳跳地跑回来,高兴地与她说,她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而这个人,就是李梦云,

      她的性子冷,李梦云的性子更冷,两个人想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看不上李梦云的故作清高,李梦云看不上她心思颇深。

      而沈归宜总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慢慢的,京都流传起了她们三人,‘三姝’的名号,而她们当中最小的沈归宜却最先嫁了人,被家中许配给了博陵崔家,原本她以为是奉了父母之命,沈归宜不愿意的,可看到她春心泛滥的那张脸时,她便知道,这姑娘是给自己找的姻缘。

      从前,都是她们三人的聚会,有沈归宜在她们两个之间做调和,虽然她们看对方不顺眼,但也这不至于撕破脸,慢慢地,她们两个也不再联系了。

      再听到李梦云的消息,便是她要入宫的消息,那梅花吊坠她刻了半年,至于为什么要刻梅花,她也不知道,但刻好后,赶在李梦云入宫前,差人送给了她。

      京都三姝,只剩下了她自己。

      没过多久,宫中又传来了消息,李梦云死了。

      她已经忘记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想得是什么,但等反应过来后,她已经向父母请求,入了宫。

      李梦云是因为为了争宠,陷害妃嫔,被楚临川赐死了,她上上下下看着楚临川那双充满了算计的贼眉鼠眼,她不相信,李梦云那样的人,居然会爱上他?

      果不其然,不用深查,便查出,是楚临川为了不受世家的制约,杀了李梦云,杀鸡儆猴。

      多可笑啊,李梦云居然嫁给这么个人,而又被她害死。

      她可是李梦云啊。

      那个处处要高她一头的李梦云啊!

      裴芳玉浑浑噩噩地在宫里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她发现,楚临川要对裴家下手,那一刻,裴芳玉突然醒了过来,

      楚临川都可以做皇帝,她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没有他,李梦云为什么会死?裴家又何必过得战战兢兢?

      只可惜,他爹最终还是没有起兵谋反,裴家就只剩了她和裴寂也两个人。

      裴芳玉更狠了,她恨不得楚临川立马就去死!

      所以,裴芳玉,买通了内务府,为楚临川定制了一张浸满了朱角花汁的床,又在归云阁的香炉里,添加了解竹,计量不多,但经过日积月累,足够要了他的狗命,

      她不能急,要等到她有足够的权利站在朝堂上后再杀了他。

      可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半路杀出了个裴寂也,而后,又杀出了个楚知默,

      最可笑的是,他那自私寡意的弟弟居然对楚知默这个敌人,心软了。

      她并不相信楚知默是李梦云的女儿,可看见那玉佩时,她知道,楚知默一定见过李梦云,

      李梦云出事时,楚知默并没有出生,她到底为何见过她?

      楚知默沉声听完了这个故事,久久没有开口,一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芳玉在这座皇宫里搭进去了半辈子,而李梦云也搭进去了一辈子,一个是问鼎后宫的宠妃,一个是裴遗弃在冷宫的弃妃,

      一个追寻了另一个多年,为了替她报仇搭进去了自己,搭进去了家人,搭进去了自己的节操和良心。

      而另一个留下了她当年赠与她的玉佩,明明与她同出一片天地,却再没有见过面。

      这皇宫很大,容得下太多人,可又不那么大,裴芳玉和李梦云都在,但终究相背而驰,再无相见。

      兵不血刃,裴芳玉再没有出过归云阁。

      归云阁,归云阁,从前楚知默没有发现,而时过境迁,现在再看墙角的那株梅花树,光秃秃的枝丫在绿意盎然的春天格外寂寥,

      姜折青被封了太后,执掌后宫,而瑞儿,也回到了她的身边,名义上是她垂帘听政,但拿主意和批奏折的还是楚知默,

      至于摄政王,楚知默怀疑他没有心,

      虽然,裴芳玉间接害死了定国公,但裴寂也放了她一条生路,留给了她归云阁,然后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让楚知默下台,然后成为这大梁唯一的主人,

      白驹过隙,一转眼间,瑞儿已经五岁,这三年间,楚知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裴寂也满世界的为她找能解噬心毒的药,但就像戚长青说的那样,噬心之毒,没有解药,

      裴芳玉一年前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她在自己宫中下了这么多年的解竹,日积月累,能活到现在,全靠着对李梦云的那点念想和狠撑着,

      裴寂也放不下三万裴家军和父母的账,草草下葬了裴芳玉,只留了梅花吊坠作为唯一的陪葬品。

      而楚知默感染了风寒,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对上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瑞儿蹲在她的床头一眨一眨地盯着她,楚知默喉间一甜,她赶紧捂住了嘴,轻咳了两声,

      瑞儿见她咳嗽,蹦跶着两条小短腿给她倒了杯水,楚知默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接过了瑞儿倒给她的茶杯,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瑞儿真乖,”

      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补充道,

      “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跟阮太傅学功课吗?”

      一听要学功课,瑞儿水嫩嫩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小嘴一憋,委屈巴巴地向她抱怨,

      “太傅一点都不想教瑞儿,昨天瑞儿还在太傅的《劝学》底下翻出了《江湖侠客一梦》,瑞儿不想做皇帝,想当大侠,想和谢将军学功夫!”

      说罢,两腿一瞪,跳到了地上,像模像样地打了两套拳,窗外,应声传来阮奕辰暴躁地寻人声,

      “楚瑞,你再不出来老子就罚你把《劝学》从头到尾抄三遍!”

      阮奕辰长得斯文,可身上一股子匪气,望向瑞儿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楚知默到底还是心软了,

      见她心软,瑞儿蹬掉了自己的鞋,爬上了楚知默的床,央求姑姑给自己讲故事,

      姑姑的声音好听极了,瑞儿最喜欢姑姑了,闻着殿内淡淡的药香,瑞儿没一会儿便打起了鼾,而楚知默抱着软乎乎的瑞儿,也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道到过了多久,她的怀里一空,楚知默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便看到屋内站了好多人,为首的裴寂也正提着瑞儿的领子,小小的瑞儿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再半空中晃荡,

      楚知默这才知道,阮奕辰找不到瑞儿,以为孩子跑丢了,吓得冷汗流了一背,发动了半个后宫出动一起找人,

      裴寂也下了朝,本想来看楚知默,正好在她的怀里看到了睡得正香的瑞儿,

      他蹙着眉,转头将他扔给了阮奕辰,阮奕辰一对上瑞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头疼,赶紧把孩子脱手还给了太后,

      然后趴在楚知默的床边哭诉,说自己得了严重的病,将不久于人世,恳求楚知默放他出宫,最后被裴寂也踹了出去。

      楚知默还要养病,没一会儿人就都散了,只留下了裴寂也,被他们这么一闹,楚知默的头疼得厉害,她微微蹙起眉心,

      裴寂也没说话,坐在他的床边,从睁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楚知默便知道他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只是她并没有开口问,

      没一会儿,裴寂也叹了口气,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儿说了出来,

      回纥国的老可汗离世,他的弟弟药罗葛·阙毗伽,撕毁了和平协约,接连收复了草原南部的三城,直逼瀚海关。

      今日朝堂上就到底派谁出征吵得不可开交。

      楚知默弯了弯唇,他知道,裴寂也不想昭武军再去,

      昭武军战功累累,可纪老将军已经上了年纪,若昭武军再出征,势必要换主帅,可没有经过磨合的主帅,能被昭武军信服吗?

      谢既明倒是可以,但楚知默的身体愈发不好,谢既明不会在这个时候再离开京都,他必须要守着瑞儿,以防止裴寂也夺权,

      那还剩谁?

      楚知默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人命纪景舟做主帅?”

      裴寂也不相信楚知默不明白他心中的顾虑,

      纪景舟是匹狼,而且是一匹被关在了笼子里七年的狼,没人知道放他出了笼子后,獠牙会不会对向他们,

      一时间,到底派谁去应对北狄倒成了进退两难的问题,

      楚知默咳了两声,裴寂也蹙起了眉头,给她倒了杯水,“行了,用不着你操心,你忘了,我已经夺了你监察司的权!”

      她恢复皇女身份后,恢复了监察司,仍旧由谢既明做主事,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遭了裴寂也的算计,监察司之前办过一件错案,被他捅了出来,楚知默就暂时退了出来保全了监察司,顺带专心养病。

      温润的茶水顺喉而下,楚知默晃了晃心神,随即说道,

      “就派纪景舟去吧,我做监军,他不会反。”

      裴寂也接过茶杯的手一愣,怔怔地看向楚知默的眼睛,幽深的瞳孔如同深邃的寒潭,一脚踩进去便再也拔不出来,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

      裴寂也的眼中不乏探究和不可置信,而他眼中映射出楚知默的眼睛,只有坚决,

      两人不欢而散,从那之后,裴寂也很久没有再来过,

      五天后,一道圣旨颁布,命,纪景舟为新任昭武军主帅,宁安公主为随行参军,奔赴瀚海关,击退北狄。

      谢既明想过带兵剿了摄政王府,但被楚知默拦了,她告诉他,这是她的愿望,

      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姜折青红着眼,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瑞儿来过她这里,最后留了些关心的话便离开了,

      七日后,昭武军正式出征,朔风卷着黄沙掠过永宁门,三十丈高的城墙上,玄色王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纪景舟勒住纯白战马的缰绳,银甲在昏沉天光下仍映出凛冽光泽,披风下摆扫过满地枯草,带出细碎的沙粒。

      他仰头望向上方的身影时,眼底闪过必胜的光,和即将冲破牢笼的兴奋与疯狂,声音裹着风传向城头,

      “摄政王放心,臣定率铁骑踏平北狄,护我大梁河山。”

      城墙正中裴寂也身着九章玉带束着玄色朝服,腰间佩剑的玉穗被风扯得笔直,他身后文武百官垂首而立,衣袂翻动的声响竟压不过城下十万大军的甲叶碰撞声。

      他的目光越过百万雄狮,看向了纪景舟身边那辆小小的马车,纪景舟勾了勾唇,低头对马车里的人说道,

      “皇女不与摄政王道个别?”

      马车内没有回音,纪景舟倒是钦佩她的决绝,马蹄踏动,十万大军随之开拔,尘土冲天而起,将那道立于城头的玄色身影渐渐笼进灰蒙蒙的雾里。

      而裴寂也始终立于原地,望着那支银色洪流消失在天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那是她的愿望,在这天地间肆意自由地走一遭,她不想到死都困在这座皇宫里。

      马车内,楚知默忍住了掀开帘子冲动,她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裴寂也,裴寂也有一句话说得对,比起爱人,他们都更爱权,

      她这一生太短了,光是爱权,就已经花光了她这辈子,

      所以,剩下的这点时间,她想多爱爱她自己,

      至于裴寂也,她爱他吗?

      也许吧,

      她注定陪不了他走下去,那就让他守着权,替她守着国,守着家,

      还有对她那点念想,活下去吧。

      楚知默这辈子就对他这么一个人,自私这一次。

      此去一别,大漠孤烟,再无归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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