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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回家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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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放的火光在他脸上摇曳,在漆黑的瞳孔中扭曲升腾。犹如乌村刘老三家那场大火,犹如眼前这把火。
吞噬掉头,吞噬掉脚,吞噬掉胸口……像吞噬掉他父亲的尸体一样,吞噬掉老张的身体。
“哇啊啊——哇——!”
婴儿在隔壁不知疲倦的啼哭,院子里传来狂烈的狗吠。
一切声音都像被隔绝在很遥远的地方,除了不远处男人的惨叫。
但惨叫也很快微弱了。
燕绝注视老张慢慢消失,完全消失。提着菜刀,循着声源,麻木的走进屋内。
一个中年男人半截躺床上,半截躺地上。婴儿就在他旁边的摇篮床里拼命哭叫。燕绝就在男人的头边跪下,摸了摸男人脖子,提刀,对准。
咚!
血溅了一脸。
腥。
咚!
那家伙说什么来着……没错。
咚!
有了灵神杀人的确很容易。
咚!
老张的儿子可以随便闯进家里胡作非为,他却要精心计算花钱买药,老张的儿子轻易就能切开别人的四肢,他却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砍断对方的骨头。
咚!!
终于断了。
血淋淋漓漓地往下滴,燕绝抹了把脸,又提着刀,走到婴儿床前。
它还在哭。
小小的一团,陷在柔软蓬松的粉被子里,雪白的肌肤哭得全身泛红。脖子上挂着精致的长命锁,小胖手上还系着一节明艳的红绳。
燕绝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娇嫩的腕子。真像啊……乐乐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也有一样的红绳,一样的长命锁。
叮当——
银铃晃动,仿佛是三岁的弟弟又一次向他跑来。目光下落,长命锁正被他攥在手中。
开玩笑的。
他的弟弟再也跑不动了。
银铃轻响,是因为他提起了长命锁,以露出婴儿的脖子。
刀尖轻轻一划。
就再也不用听这烦人的哭声了。
“汪汪汪——”
对了。
还有院子里那条烦人的黄狗……
燕绝轻轻掐住婴儿的脖子,手套阻隔了他与娇嫩肌肤的接触。刀尖提起,瞄准了致命的血管。
只用轻轻一划……
然而……
然而。
先一步落下的为何是眼泪。
警笛翁鸣,从街头飞快地逼近。
燕绝仿若未闻,安静地坐在家里,一动不动。他没有开灯,冷风从窗上的破洞灌入,他也像感觉不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家里已经很久没开火了,水比风还要冷。但也无所谓了。他相信伟大的警察叔叔会给他准备好最后一餐的……
砰砰砰砰砰!
这么快吗?
燕绝望向门口,薄薄的木门好像被拍的猛颤。
真没礼貌……
他心说,不紧不慢的喝完最后一口水。
“小执!!”
开门看见的却不是警察,而是楼上那个耳背的老太太。
燕绝诧异:“您有什么事——”
“快跟我来!!跟我上去!”老太太力气出奇之大,拽着他便往楼上拖,丢进家门。
“听好了,你就待在这儿,今天一晚上都一直待在这儿。”平素声音洪亮如钟老太太反常的压低声音,但也字字清楚:“你就在这陪我一起缝帽子,听到了吗?”
燕绝怔然:“您这是……”
“你说话我听不见!我的话你听懂了没?”
老太太急躁地打断他,目光灼灼。燕绝与其对视了几秒,噗嗤冷笑。
‘没事的。’
他朝门外走去,自言自语:“反正他们断案也不看证据……反正我也有b级灵神……”
两只大手不由分说按住她的肩,猛一下又把她拉回来:“待在这!”
燕绝也提高了音量:“没必要!”
“你爸妈托我照顾好你!”
“……”提到父母,燕绝再次微怔,喉结滚动:“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你爸妈还有东西要我交给你,小执,你不能进去!”
“……什么东西?”
急促的脚步声涌上楼道。
耳背的老太太并没有因为这个才失声,但燕绝因此放弃了追问。既然爸妈还有东西交给他……他还有事情要做。
燕绝看向木门,理智再次完全接管了这具身体。
咚咚咚——
“打扰了,我们是巨鹿镇静安区公安局,您有没有看到——”
警察愣住了。
燕绝揉了揉眼睛,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常,哑着嗓子打了招呼:“叔叔好。您找江奶奶吗?”
他泛红的眼圈难掩倦色和病态,回头大声叫道:“江奶奶,有人找您——”
“等一下。”警察下意识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我晚上才过来……”
“哎哟,怎么有警察来家里了!”江奶奶从卧室走了出来虽然面上有些忌惮不安但还是热情招待:“来,快都进来坐——”
“麻烦您了,不用倒水。请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和这个小孩子待在一起的?”
“啊?!你说什么?!”
燕绝在一旁解释:“奶奶耳朵不太好,不好意思……”
警察又大声重复了遍,蒋奶奶更加大声:“在啊!晚上来的呀我晚上下去喊他过来吃饭的,哎哟,您是不知道小智这孩子多可怜只有最小的时候过得还算是正常日子,从他妈妈工钱被拖,爸爸腿又断了之后——”
“阿姨,等一下阿姨,我们都知道,我们理解的。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一下——”
“他们家的日子呀就一落千丈,他爸爸原来是很能干的人呀,以前——”
“唉阿姨,今天晚上——”
“修房顶,打家具,那都是我们这条街这片区最好的!人心肠好的也不像话,每次都是免费给邻居们——”
“阿姨,我们就问——”
“他妈妈那也是——”
“你们今天晚上一直在——”
“人年轻的时候,那长得别提多漂亮了——”
“您大概是几点钟喊的他——”
“华子长得也帅,又高!年轻时候那都是帅哥配靓女——”
和耳背又热情的老人家掰扯了半天,警察总算带着三四句相关笔录遗憾离场。
燕绝也想走,可江奶奶按着他坐下了。眼见按不住,又开始各种差遣,烧水、倒茶,铺床,擦桌,拖地,煮饭……忙活了半天,燕绝总算遭不住,睡了。
从此之后,他就一直睡在江奶奶家了。警察是公平的,既没为难拥有b级灵神的小张,也没有为难同样是b级灵神的燕绝。
毕竟,4个邻居加上江奶奶都坚称小执当晚不到6点就去了江奶奶家,期间从未离开过。
燕绝虽然在张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但也没有留下一枚指纹,一根发丝。
他只给张家留了一个婴儿,一条狗。
一周后,尘埃落定。张家灭门案和他的案子一样以“流窜凶犯随机下手”作结,丢进档案室,不再有人过问。
他跟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去河边倒垃圾。
只不过这次,倒的不再是自己家的垃圾了。
他也再没有继续向前,沿河岸散步的打算。
垃圾山。
几个绿色的垃圾桶蜷缩在一堆紧挨着一堆的垃圾袋里,显得很弱小无助。燕绝手上的垃圾不多,他想尽可能丢进桶里。斟酌着往前走了两步,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鼓鼓鼓囊囊的黑袋子。
一团影子从袋后倒下来,燕绝跨了过去,手一扬,垃圾准确入桶。
他转身往回走,才发现地上的影子有些诡异。
黯然的暮色中,那依稀是个人形。
格外肿大的脑袋,孱弱瘦小的四肢……是个婴儿。
死婴。
小小的一团紫黑色,陷在脏兮兮的粉杯子里,干枯的小手半截塞进嘴中,大概是饿死前出于本能的啃咬,连手上的红绳子也吃进了嘴。
长命锁已经不见了。
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吧……不是说,他们已经把那孩子交给福利院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都是兄弟,多的咱就不说了哈!!干杯!!”
“今个晚上谁先倒,谁买单啊!说好了!!”
一阵大笑声惊醒了燕绝,他恍惚的看去,马路对面矗立着那家老牌狗肉馆。
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好,门面已经是燕绝印象里的两倍大了。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有钱,常常去下馆子吃狗肉呢……燕绝不知道。他小时候家里不算很穷,但爸妈一直都十分节俭。奶奶家也很节约,同学们也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什么富人。
所以,他还以为这个世界真的追求人人生而平等。
其实只是因为他和周围人都一样穷。哈哈。
学校之外,窄巷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人生来富有,生来便踩在他的头上。他还要体验无数次,自己拼命追求的东西,别人生下来就拥有。一遍一遍无穷无尽的重复,一次一次轮回往复的羞辱……只要想往上爬,这样的岁月就不会有尽头。除非有朝一日,他真的能站上这个世界的塔尖,乃至,握住书写规则的权杖。
燕绝把房子卖了。
没有多少钱,够他给江奶奶买一条珍珠项链,给家人买了很多很多纸钱,给姚姝包了个红包。
他回来后就没再见过姚姝了,听说她已经谈了个准备结婚的男朋友,虽然对方肯定也不会给他发请柬……大概都已经忘了他这个人吧。但上次对方帮乐乐摆平那群家伙的人情,他总要找点东西还回去。
这样的人还有许多,只是燕绝的钱不够了。等他从阶级学校回来的时候,再给大家带个更好的礼物吧……
他想。
某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燕绝留下一封告别信,掩上了江奶奶家的房门。
这一别就是好几年。
但对于一个出生底层,无父无母的小孩来说,也根本没用几年,他便已名扬四海,在天下英才如流星雨落的阶级学校风生水起,天材地宝收入囊中,满载而归——
他终于回来了。
离开时是暖冬的下午,回来时,初春的细雨飘摇,燕子漫天飞舞。杨柳风吹着他雪白的衬衫,挺括的外套,他手里满满当当,提着花束和蛋糕,给姚殊带的宝石,给朋友带的礼物,给奶奶带的补品,助听器,用纯金礼盒包装起来的珍珠项链。
可是面前没有熟悉的建筑。
满目废墟里,被炸得只剩一半的男人和小孩在地上爬,黑的,棕的,红色紫色的头发从断壁残垣里冒出来,混着血浆和碎肉。缺胳膊少腿的一男一女趴在地上争抢一条掉落的珍珠项链,“嚓”的一声,项链崩断,硕大而廉价的珍珠射向燕绝的脸。
他没有躲,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块牌子。
血蚀TY--39--025号试验营地。
珍珠命中了他的脸部,可他被打中也没有感觉。
只是,血从眼角流了下来。
衣锦已还乡,举目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