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死去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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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梅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反而筷子在空中一顿，嘴角强行扯出一个微笑：“都好都好。”
马长恒的笑容却僵在脸上，目不转睛道：“还是小子好，有了小子，日后就不愁了。”
翠梅只能点点头：“是……是啊。”
两个月，哪有那么准，一个农村的女人干这干那，终于有一天，羊水破了。接生婆一路小跑，直到马长恒家里，差点没被门外的烟味呛死，接生婆骂骂咧咧道：“你媳妇快生了，咋不抽死你呐！”
马长恒把烟攥在手上，一脸认真道：“我着急啊，不抽烟心里难受。”
于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在二手烟的浸泡下以及众人互相指责下诞生了。接生婆出来后手里全是血，笑着喊道：“恭喜啊，是个闺女！”
马长恒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但为了维持体面，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等人全都走后，他缓缓走到翠梅身边，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近乎阴沉，对床上这个还十分虚弱的女人说：“喂，你生个闺女知道不。”
翠梅挣开眼皮，吐出：“知道。”
“我大哥他家第一胎都是儿子，还有我弟……”
还未说完，翠梅指出：“咋了，你不满意。”
马长恒咳了咳嗓子，只说一声：“不满意咋了，不过这都是小事，你也别忘心里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嘛，咋俩都还年轻。”
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马长恒一如既往晚起晚归，除了饭点和睡觉的时候能看到人，其余时间，翠梅甚至不知道他去哪，在干什么。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翠梅正在家中喂奶，突然，木门从外面被人掀开了，马长恒连跑带爬冲了进来，看起来十分慌乱。
她问他怎么了，马长恒则是跪在翠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咱们跑吧！”
翠梅被吓傻了，问他为什么跑，马长恒则是道：“他们要杀了我，不能在这么待下去，咱跑吧……现在就走，我收拾东西！”
是前一阵子他欠钱那档子破事，本以为他会处理妥善，结果人家追上他，威胁他，如果再不还钱，就把你扔到河里，再上了你媳妇，让你做鬼都抬不起头。
马长恒哪能这样，他就一个媳妇，要是没了，谁还给他生孩子。
可翠梅拦住他：“我们怎么跑，丫头才三个月。”
马长恒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于是眼珠子一转，凑到翠梅脸上，轻声道：“我们不要她了，孩子没了，还能再生，我要是没了，你可就真成寡妇了，不会有男人找上一个生过孩子的你的。”
翠梅神情呆滞，不知道再想什么，半晌，他缓慢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当天夜晚，他们在路上，将丫头顺着瀑布，丢下山崖。翠梅就这样看着，耳边似乎还回响起孩子的哭声和砸到石头上的闷重声。
不由得，落了泪。
之后他们跑到一半才发现，村头那些个人都是当地的□□，当晚，就被警察翻山越岭抓了起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等到马长恒回到家后，还嬉皮笑脸说着：“还好还好，啥事没有，那丫头没白死，哈哈——”
他还以为是那孩子的灵魂庇护了他，但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成为了罪恶的来源。
三十年间，他们又生下两个孩子，是马长恒希望的儿子。一个沉稳，一个活泼，马长恒脸上虽生出皱纹，但心里也高兴极了。
可是当他听说，隔壁老王家的闺女考上了大学，在城里有了本事，都把父母接到城里去住了。那个时候马长恒还纳闷，都说城里城里，城里到底是个啥地方。但是每次路过老王家空旷的房屋，突然又想到多年前那个被自己亲手扼杀的闺女，如果长大了，是不是也考上了大学，也把他们接到了什么城里面。
不由得，他竟然后悔起来，偶尔看到自己两个儿子偷摸打滑，什么也不做，他妈做饭伺候着，他爹挣钱养着，倒像是生出两个大爷出来。
二儿子还好，知道往外走走，可这三儿子，只见体型日益壮大，甚至还调戏村头地主家的闺女，被那家的人狠狠打了一顿，要不是马长恒跪地求情，怕是救不回来儿子的命。
马长恒回到屋里，看到翠梅十年如一日踩着缝纫机，就跑到她跟前，歪着头看她：“媳妇，咱俩要不再生一个。”
翠梅停下手中的活，问道：“你不是有两个儿子了吗。”
可马长恒却笑笑，说着：“再生个闺女，闺女会体贴老子。”
当日，翠梅并没有答应他，可马长恒却做了一个梦，一个惊悚又幸福的梦。
他梦里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穿着裙子，带着发箍，细皮嫩肉呢，按他们的话，就是长得洋气。马长恒看愣了眼，直到女孩轻声喊他：“爸爸。”
马长恒嘴角的笑容一下子便裂开了，他一声声应着，好像记忆里，本该就有个这样的女儿。温婉大方，明眸皓齿，随时就可以把他们拉到从未到达的高度。
“闺女……闺女！”马长恒激动地一遍遍叫着。
突然，天上乌云袭来，层层堆积，让人呼吸不过。女孩甜美地问他：“你想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儿吗？”
马长恒用力点点头：“想啊！你能把俺们带到城里吗？”
女孩缓缓睁开双眼，用稚嫩的声音诉说着：“当然啦，但是，要有代价的……”
“我愿意，我愿意……我都愿意！”
闻此，女孩忽地笑出声，似孩童那般顽皮，却又十分空灵，仿佛是阴森的恶鬼在周边嘲弄：“这可是你说的，再过不久，你们家门前会出现一个女孩，那就是我，记住了吗？”
马长恒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
他恍惚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破旧的风扇吱咛旋转，忽地坐起身，推搡着身旁正在睡觉的翠梅，如同疯癫大叫着：“咱要有闺女了！能把我们带到城里的闺女！”
翠梅只是静静看着他，并无多言。
十日后，马长恒从村西头回来，拖着十年前编的草鞋，脚后跟磨得都是厚茧，手上的烟快要烧到手指头都不肯放开。这几日求爷爷告奶奶近乎疯魔，直到耳边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如同清泉般悦耳，他急忙寻着声音跑过去。
直到看见翠梅蹲在门口，好似正在逗玩小狗，摸着篮子中那只肉嘟嘟的小手，他又惊又喜。那个梦只真的，他要有闺女了！
马长恒一把推开女人，颤抖摸着眼前的女婴，皮肤白皙，睫毛疏密，一点都不像村里人。他甚至没过多询问，直接将孩子抱回家中。只是从襁褓中翻出一张纸条，写着两个字——依水。
好在，马老二进城了，马老三自己种地自己营生，他们完全有余力养下这个女婴。哪怕年过半百，哪怕家中根本没什么余粮，所有人都任他去做了。
不过他依旧心怀顾忌，所以并没有让依水喊他父亲，而是隔了一辈，叫他声爷爷。
又是五年，虽然依水不爱讲话，总是在角落默默观察着一切，但马长恒看到后依旧欣喜，毕竟再过十几二十年，这个姑娘就能带自己进城了。
可五年后，噩耗先一步传来。
他收到一封信，一封鼓包的信。
“这是啥？”他接过信，当着翠梅的面打开它。这之前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一大把金钞，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就看马长恒嘴唇颤抖，面色铁青，从塑料泡沫中，拿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啊——这是啥！谁的？”他四周环顾，可刚才送信的人已经走远。
他惊恐地求助翠梅，可对方平淡如水，看了那个断指，又看看马长恒，面无表情地哭了出来：“是我儿——”
马长恒云里雾里之际，依水缓缓走出，第一次冲他露出笑容，阴森森道：“你忘了，我们之间说好的话语了吗？”
“是你……杀了他。”他不知道会什么回想到这一层面，眼前明明是人畜无害的女孩，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做出那样的事情。
依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丝毫不顾及身后翠梅的注视，低声道：“嘘，你猜猜，下一个会是谁呢。”
马长恒愣在原地，瞬间冷汗吟吟，他几乎听不到是自己在讲话：“你是谁……你难道不是人！”
依水并未直言，反而冲着身后翠梅一笑，马长恒即刻抬起头看着自己过了半辈子的老婆子，目光空洞，好像一个死人，他嘴里不断吐出：“我，是我，我该死，让我去死……”
“别说了！”马长恒大声嚷嚷着，但也奇怪，这么大动静，怎么就是没人出来看上一眼呢。
“我去死，我的孩子也该去死，我们都该去偿命——”
马长恒神情近乎扭曲，对上她们二人投来的目光，只觉得心脏停滞，下一秒就要死去了。但是，他不能，她闺女答应过他，带他们一家子离开山沟里！
她闺女是谁……马长恒恍惚了。他闺女不是早就被自己溺死在水里了吗，那么眼前这个人又是谁，会什么会跟在自己身边，生活了这么些年。
混沌之际，他突然听见：“爸，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年冰泉水打在我身上，可是很冷的……也对，毕竟你没有体会过。”
马长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女儿，更没有什么孙女。现在站在眼前的，是，是……鬼！
什么依水，什么小女孩，只是她伪装的皮肉而已。时间仿佛停滞了，自己也被钉在原地，厉鬼在自己跟前，留下津液，要把他们全部吞如腹中。
因为惊吓，他甚至尿了裤子，眼眶被泪水连忙，毫无尊严：“求求你，别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死去的女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