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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绝处逢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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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礼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每日每夜独守空房,突然发觉,这个似乎还之间的家也没什么区别。最起码,村子里的小孩子会和她讲话,母亲也会和她讲话,哪怕言语难听,但她并不觉得孤独。
可现在……她连哭泣的力气都省去了,她想,夏礼大概是不爱自己了。
可是,他之前明明说过,会和自己在一起一辈子,想和她永远的幸福的生活下去……也对,毕竟人心善变,谁又能说得准以后呢。
这一天,夏母来到她的房间,此时的梅雅婷已然面容憔悴,孕激素导致身体严重走形,脸上挂着两坨肥胖的赘肉,再也看不见曾经的风光。
而夏母依旧是旗袍加身,碧玉点缀,面带脂粉,尤为可贵。
“听说,这几天夏礼不常回家,你这个做妻子的,应该知道他去哪了吧。”夏母扭着屁股慢悠悠走到床边,弯身坐了下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夏母冷笑一声,“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不是什么都和你报备吗,当初还是他死心塌地要娶你的……哦,不对,他不算娶了你,你们只不过是同居而已。”
梅雅婷扭过头,反驳道:“才没有,夏礼他说要娶我,我们已经订过婚了,只不过没领证而已。”
夏母伸出敦厚的指头,歪着头道:“哎呀,雅婷,要不说你傻呢,这没结婚没领证,谁知道你们结婚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在外面,甚至没有什么人知道我儿子已经有了妻子,没人知道!”
她故意加重了后面的语气,梅雅婷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竟然还可笑的问起:“那么,你把他的证件拿出来,我们去□□,这样就算结婚了对吧。”
夏母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哎呦!怎么那么好笑啊,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已经把证件的位置告诉夏礼了,怎么,他没来找你?”
此话一出,梅雅婷浑身冒起冷汗,她不可置信地说起:“那……一定是他没来得及。”
“是吗?”夏母站起身,晃悠着耳朵上的玉石,“大约一个月前,我就和他讲过了……那他最近可真是忙碌啊,竟然连结婚证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时间补齐。”
“这……”梅雅婷忽地睁大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夏母看得只摇头,只说:“露露是个好姑娘,可惜他没有珍惜,但没关系,王家闺女没了,还有李家女儿,赵家女儿,都配得上我们家的家风——”
“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梅雅婷崩溃地喊出来,脸上是近乎扭曲的神情,白皙的肤色又平添几分鬼色,“我和他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夫妻!你凭什么,凭什么!对,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是我和夏礼的孩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孩子?”夏母不在意哼了一声,“孩子想要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世上好女人那么多,你根本排不上号,至于你生出的孩子,怕是和母亲一样愚蠢。”
语毕,她踩着高跟鞋就要离开,梅雅婷泪水不停,她明明只想要一个归宿,怎么就那么难:“等等——!我可以和他分开,但求你让我留下,我无处可去,除了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了,求你了,好得让我留下,好得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夏母根本不看她,甚至将她的话语抛之脑后,只能屋中一片惨叫,随之,外面的人轻轻合上了大门,将这个悲凉的声音阻绝到屋里。
晚上,夏礼终于早回来一次,这些天,他一直在陪着赵总家的女儿打垒球,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每天晚上以酒醉为终止。自从梅雅婷怀孕后,他也不能释放心底的欲望,但赵家的女儿很是懂事,很有分寸,从不来不会死皮赖脸扒着他,这一点,就比梅雅婷强上很多。
至于负罪感,他多少还是有的,但夏母经常在他耳边吹风:“你们没有领证,没有办婚礼,怎么能算合法婚姻。”
这句话贯穿到他的心底,久而久之,那唯一的负罪感也消失不见了。他想,反正他们没有结婚,他们二人之间什么也不是,至于曾经的海誓山盟,只不过天知地知,可天知地知又能怎样,看似宏大,实则不堪。
“少爷,夫人找你。”门外的女仆拦下他。
夏礼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怎么我一回来她就来找我,就不能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吗?”
这是夏礼不常回家的第二个原因,他已经厌烦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早已没了实权却又喋喋不休的母亲。
“夫人他很想你,且有些很重的事情要交代。”女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明。
夏礼没有办法,只好随她过去。推开门,夏母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屋里喷洒的浓重的香水,香味冲入头顶,呛得很。
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悦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母看了他一眼,笑道:“听说,这几天你和赵家那小姑娘相处的不错。”
夏礼翘起腿,目光冷厉道:“你好好在家享福不行吗,外面那些事也要管吗?”
夏母不乐意道:“你是我儿子,做母亲的当然要关系一下未来的儿媳,有什么错。”
话说到这,夏礼已经明白她所来为何了。
“你不是已经有儿媳了,马上都快有孙子了。”
“说什么呢!她算哪门子的野女人,我不认!”
“您想怎么样,让我和赵媛结婚,把梅雅婷再给抛弃,是这个意思吗?”
夏母被他寒冷的目光看得身上打颤,她谨慎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想让你找个更好的女人。”
夏礼悠悠看着夏母,过了很久,他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去。夏母失望之际,突然听见夏礼说着:“只要她在家里,那就是我的妻子,只要她不背叛我,我倒是愿意供养她一辈子。”
话里话外的意思,没有旁人听见,倒是夏母听得清清楚楚,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容。
自从夏母离开后,梅雅婷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每日担惊受怕,每次睁开眼,都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村落,母亲拿着菜刀,满脸幽怨地站在她面前,扬言要将她杀死。
可每次菜刀快到落在自己脖子上时,她又会被惊醒,身上冒着虚汗,崩溃不已,午夜时分,她多么希望那么梦就是真的,那么,她就不用害怕了,就可以彻底解放了。
所以,能不能来个人杀了她……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马上就临盆了,可是她却感受不到肚子里下家伙的动作,也是,这样糟糕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与此生下来陪她受苦,不如就在她肚子里一死了之。
刚这么想,房间的门突然亮了,光线折射在屋中,刺了一下眼睛。即便如此,她还是激动地看向门外,这么些天,夏礼终于愿意回来了,终于要回来看她了吗?
可是,当她看清来的人模样时,身体上的血液瞬间凝固,比惊恐更可怕的情绪在心中升起,她身体开始发抖,看着步步进来的男人。
“你是谁!你干什么!”警铃不断被敲响,心中那可怕的念头逐渐成真。
男人肥头大耳,面容猥琐,从进来那刻起,就赤裸着上半身。搓着手跟苍蝇似的,刚一进门就闻到男人身上恶臭的味道。
他呲着黄牙,默默把门关上,还带了锁:“美人,我来找你玩啊,天天独守空房,不孤单吗,不饥渴吗?”
梅雅婷光着脚往墙边退,脸上是惧怕的神情,只不过黑暗之下,没人能看到。她边退边扔东西,喝道:“来人啊!救我——!!”
她喊得很大声,几乎喊破了嗓子,结果就是,空旷的走廊没有一人,寂寞无声,自然听不到她的呼唤。
梅雅婷眼看不行,转身对男人道:“我求你了,我是孕妇,还有两个月就临盆了,我怀的是夏家的种,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伸着舌头,根本不听,拽着她的脚腕就要往自己边上带:“好了好了,那都是后事了,我们先快活快嘛……还有啊,忘了告诉你,老子最喜欢操的,就是大肚子女人。”
天空下起沥沥小雨,没过多久,就转为狂风暴雨。雨滴不留情地砸向车窗,车辆又拥堵,夏礼时不时看向手表,最终选择抛车离去,到了医院后,已经凌晨两点了。
夏母坐在凳子上,看到夏礼过来忙道:“哎呀,身上都淋湿了,怎么也不打个伞……”
“小婷呢……”他打断道,脸上全是焦躁的神情。
他小姨从旁边走来,阴阳怪气道:“还小婷呢,人家说不准都把你忘了,你个男人那么痴情做什么?”
夏礼急得跺脚,面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字一顿问:“我说,她、怎、么、样、了——”
夏母被她这气势吓一跳,心虚回他:“还能是什么,早产了呗。”
夏礼皱着眉头问道:“早产,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这样?”
夏母眼神飘忽,道:“还、还能是什么……摔、摔倒了呗,结果就大出血了……”
“姐姐!”年轻的女人叫住她,“好好的干嘛撒谎,你又不欠她什么。”
夏礼闻此更加疑惑了,他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母眼看藏不住,干脆明了道出:“那个贱蹄子出轨了,和别的男人上床,结果大出血了!”
紧接着:“我怎么敢告诉你这个,多丢人,那个女人也是贱,那么急不可耐,马上都临盆了,也不知道忍一忍。”
夏礼闻此,恍惚地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夏母的脸,半晌又问:“那,孩子呢。”
这次的语气平静多了,夏母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回他:“孩子?还有什么孩子,早就死了,那可是大出血!”
“那,母亲呢……”他又问。
“还在抢救,不知道能不能就会来,我看啊,那女人就算死了也是活该。”夏母啐了一口。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夏礼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旁的墙根,只觉腿脚发软,溜了下去。过了很久,他才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啊?”
“回家。”
“那雅婷怎么办,你好得看看她。”
夏礼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手术上上方鲜红的灯光,平静道:“雅婷是谁,我不认识。”
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她彻底被抛弃了,被抛弃到医院中,好在夏礼不算太狠心,还给自己一些钱财。
至于那个孩子,并没有死。他被医生放在暖箱之中,起伏的胸口意味着这个孩子还在与死神做斗争。
她意识越发不清醒,甚至有一天将孩子抱回手中,去往夏家大宅求他们收养这个孩子。可是被乱棍打了出去,路上,他又碰到一个男人。
男人说这个孩子好,命中带福,是天赐的恩泽。于是她只是随口一问,你要吗?
不曾想,男人真的答应了,还给她取了一个“泽”字。在男人快要离开之际,她死死拽住了对方的衣服,嘴唇不由颤抖起来,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了。
她哭了很久,男人也不慌,就在一旁等候。等她哭够了,就听她说了一句:“孩子没有姓,我给取个姓吧。”
男人点点头,问:“你说。”
“就姓夏吧,叫做夏泽,以后他就拜托给你了。”
男人又是点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去了。
从此刻开始,梅雅婷彻底孤苦伶仃,成为了一个人。绝望之际,她坐在湖边吹着微风,看着湖水随风涌动,不由觉得自己好笑。
她那么恨夏家,为何最后还是让那孩子随了父姓,她不理解自己,更不解旁人,为何心能狠到如此境地。
梅雅婷自小生活在山中,愿望就是想看一看大海,可惜她这隶属平原,只能找到湖。
既然如此,那便湖水吧,足够了。
于是趁着夜深人静,她又穿上了那年夏礼求婚时的白色衣裙,寒冬之际,她走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痛苦。
甚至越走越温暖,直到湖水淹没到头顶,直到冰冷的水刺入鼻腔,她好像看到了彼岸,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可她这是并不觉得孤单,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重新的开始生活。
迷离之际,她置身于平静的冰面之上,身边缓缓走来一个男人,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她向他伸出温柔的手掌,可这次,梅雅婷愣了愣,并没有接上。
随之男人尴尬一笑,缓缓蹲下身,温柔道:“想要报仇吗。”
此话一出,梅雅婷瞬间愣住了,她歪着脑袋不解道:“报仇?”
“呵,不对。”男人自知失言,又重新问,“想要和自己的爱人永远在一起吗?”
梅雅婷泪水迸出,急忙点点头,哽咽道:“可是、可是他不要我了——”
男人不紧不慢道:“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不仅如此,还能杀掉你的那些仇人,你还记得吗?”
“仇人”?又是这个词,可这次,她脑海中浮现出好多人脸,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她突然不解,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多的仇人,别人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吗?
混沌之际,男人竟直接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安抚道:“对,就是他们,我可你帮你杀了他们,你也可以和夏礼永远地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是……这样我就是杀人犯了。”
男人轻笑道:“他们找人□□你的时候,怎么没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没想你的痛苦呢……你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梅雅婷呆傻地靠在他肩上,意识逐渐模糊。
男人的话语如同神明指路,温柔诱人,他悄声在梅雅婷耳边说着:“那么,我再问你一次,愿意吗?”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们都做了那些错事,难道不该死吗?凭什么只让她一个人浸泡在冬夜的湖水,那个滋味,凭什么只要她一个人受着,这不公平,不公平!
只看她微微点头,吐着:“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