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星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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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贵一君他啊，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啦。”
此时我们正坐在居酒屋的包房内。山前雪奈坐在我的对面，一边给我讲老同学们的知名笑话，一边握着酒瓶，笑的花枝乱颤。
请她吃饭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不仅补足了我因多年没回故乡而错过的同乡八卦，并且还暂时慰藉了我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思乡症。
于是，伴着窗外迷蒙清冷的季夏雨幕，我们围着热气蒸腾的寿喜锅，漫无目的谈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天。
而我的感觉也并没出错，她是真的与小时候判若两人了。
小时候的山前雪奈是怎样的呢？
话少、内敛、面上带着羞涩的浅笑，安静的站在她的小团体后面，仿佛春日山坡上将化的初雪，晶莹、纯粹而单薄。唯有成绩出类拔萃，那是她最惹眼的东西。
然而今天坐在我对面的女子，她开朗健谈，笑颜明艳，衣着夸张妆容大胆，像一朵肆意盛放的月季，足以吸引人群的大部分目光。
组成一个人的形象基础是什么呢？外貌？穿衣风格？成就？性格？
还是待人处事的角度、举手投足之间的小习惯，这些细节的、幽微的东西呢？
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眼前的女人，和我曾预想过的“长大版山前雪奈”完全不同。
当然又或许，是我压根从未走近过她，所以也并不了解真实的她。而我所谓的“长大版山前雪奈”，不过也只是按照褪色的幼时记忆，擅自给她贴的印象标签罢了。
何况这种变化，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我压下心底乱飞的思绪，笑着冲她举杯，毕竟我们本不熟，还是避免交浅言深的好。
然而我高估了醉酒的人的脑容量，他们喝嗨后连自己是谁都会抛之脑后，更遑论什么人际界限了。
就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她很突兀的跳转话题：“对了，你知道吗，咲要结婚了。”
我下意识地问：“板野桑都要结婚了？是和伊原君？”
原谅我擅自给她口中的咲和那位伊原君牵了红线，实在是我认识这两位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上演青梅竹马的戏码了。
话一出口我就深感到不妥，因为眼前的女人瞬间就低下头去。
隔着迷离的水气和垂下的卷发，我窥不见她的目光。但那低落的神态，和身上那仅我可见、代表怨念的浓重灰色，无不告诉我，她在难过。
这的确是我说错话了，毕竟有传闻，面前这位似乎也对伊原有那么点意思。
沉寂的空气中只剩窗外的雨落嘀嗒声。我有些尴尬，踌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慰她，或者干脆把话题叉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她却先一步抬头，对着我绽放一个大大的笑，眨眼间便掩去了眸子里闪烁的那点晶莹的忧郁。
我想我应该在她的新印象标签里填一个“圆滑”，那是我无法达到的，过早被世界雕琢过的痕迹。
“是，咲和信也他们两个这些年分分合合，也经历了不少，终于结婚了，我们这些朋友都为他们高兴呢。”
然后她故作若无其事，颇为熟练的身体前倾，把话题扯到我身上：“说起来我还记得，南里原桑你，那个时候和咲的关系很不好呢。”
“那时候年纪都比较小嘛。”我猝不及防，只好打着哈哈。
其实不止那个时候，我现在也同板野咲那类女生相处不来。
那种看上去就像一朵插在透明花瓶里的花，在光影下连根茎都透着精致，用张扬的叶瓣和馨香装饰房间，却一不小心就会枯萎，透明到空虚。
很常见的美丽女性，却只为装点而存在，这让我感到透不过气。
但山前雪奈和板野咲是非常亲近的朋友，我不会没情商到在她面前说这些。
没想到我不提，醉酒者反倒继续絮絮叨叨起来。
“其实，咲一直都很不服气南里原桑你，她这个人啊，就是出风头惯了，不愿意被任何人分走她的光芒。”说着说着，她就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为年少单纯的自己难为情似的，“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我们啊，是没法赶超你啦。”
她这话我听着有些刺耳，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一来是和一个醉鬼一般见识没有必要，二来，现实如此。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总有人，出生在罗马城。
而我作为站在罗马城门口的既得利益者，此刻说什么，都如同苍白的刀刃。
于是我只好斟满酒，端起杯。
她微微坐直身子，也冲我举瓶，仰头饮下。鞋跟不小心踢到地上喝光的易拉罐，铝制的易拉罐叮叮当当碰在一起，东倒西歪的滚成一片，与窗外的雨声合奏出一首寂寞的噪音。
而那呈灰色的怨念，像晕染在宣纸上的墨点，迅速扩张、侵占，在她的身后凝成巨大的阴影，与窗外那沉沉雨云十分相和。
雨天，醉酒，加抑郁心情。
我用我这双半吊子阴阳眼发誓，再不打断这鬼东西的发育，恐怕要出大问题。
于是我绞尽脑汁乱扯一通，试图缓解她的心情：“对了，之前上映的《教场0》你看了吗？新桓结衣居然都开始演妈妈了，我总对她已经嫁人这个事没什么概念……”
大概是我的情商当真有些堪忧吧，好巧不巧，一大堆娱乐八卦里，我偏要提“嫁人”这个词。
而她那被酒精麻痹的耳朵，也偏偏只捕捉到了“嫁人”这个词。
她突然就一言不发的再次举起易拉罐，往自己嘴里灌酒，动作迅猛，吓了我一跳。
她高仰着头，酒液顺着唇角滑下，掠过脖颈，洒向浅色的衣襟。但她已然不在乎，几乎是瞬间就喝掉一罐，随即似乎是被酒水呛到了，一边将空掉的的易拉罐往地上一丢，又带起一阵叮叮当当，一边剧烈的咳嗦，身体也随之颤抖。
我连忙起身帮她顺气，在距离拉进的瞬间，我听到了那句微不可闻到仿佛幻觉的叹息。
那样遥远而飘渺，带着颤抖和呜咽。
“是啊，我的咲她，怎么就这样嫁人了呢。”
直到这一刻，我才惊觉自己大概是被某些可笑的刻板印象迷惑住了，理解错了一些事。
山前雪奈，这个在我面前借酒消愁的女人，并非在因伊原信也要娶妻而失落，也不是为艳羡我的生活而失意。
而是因为她的挚友——因为板野咲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而痛苦吗？
我想那个瞬间我的震惊可能很外显吧，因为山前雪奈看着我，露出一个了然又有些嘲讽的笑，将目光投往窗外的雨幕。
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很可笑吧？觉得恶心吗？果然，这种事没人能接受的了。”
我看着这样尖锐的她，仿佛看到了一只被世界遗弃、悲哀又愤怒的刺猬。刺猬想要辩解，想要质问，可它不会说话，只能竖起浑身倒刺，将自己隔离于这个容不下它的世界之外。
不过，她要是认为我会和这世界一起讨伐她。
那她是想错了。
“没有，只是没想到罢了。”我坐回座位上，抱着双臂耸耸肩，语气很是无所谓。
“而且，我也不觉得这种事哪里恶心了。不就是和女人谈恋爱吗？我也交过女朋友啊。你知道吧，我中学读的女校。”
女校嘛，S小说的发源地，川端康成和中里恒子笔下的少女港湾，别的不多，就属百合花最茂盛。
女生之间无法打破世俗的悲恋，我见得太多了。
她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扭头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打量我，像是在确认我话里的真假，又像是大脑没反应过来。
半晌，她才嗤笑一声：“不愧是东京。”
又带着点不知名的期冀，问我：“那你和她？”
我摊了摊手，语无波澜：“分开了，她已经结婚了，现在是朋友关系。”
“哈哈哈哈……”她突然爆发似的大笑，笑的前俯后仰，笑的直流泪，然后靠在椅背上，说，“什么嘛，原来我们一样啊。”
不等我接话，她便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包粉色的碧斯梦，单手抽出一根，在我面前晃了晃：“介意吗？”
“不，你抽吧。”
于是她又从包里翻出打火机，嘴里叼着烟，以一种老电影般颓废又优雅的姿势点燃，夹在指尖。
透过氤氲开的烟雾，她看向我，目光真挚又空洞：“想听听我和咲的事吗？反正，我也没有可以讲的人了。”
窗外的雨势渐大，雨声从淅淅沥沥的小夜曲变奏成噼里啪啦的交响乐，透过窗户望出去，天地间空寂的仿佛只余我一人。
这种天气，总会叫人不由寂寞起来。
所以听听看也不错，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个好故事。
于是我给自己斟满酒，向她举杯：“好啊。”
她猛然吸了一口烟，旧年光影就随着吐出的青白色云雾弥散缭绕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星美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