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鹤兰

22、第二十二章

　　竹子是近两年才进府的小厮，所以对武信侯府以前的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

　　他只是觉得自己伺候的主子是个奇怪的人。

　　倒不是说不好伺候，竹子没有见过比小公子还要好伺候的人了。

　　竹子是自己把自己卖进来的，家里难过，活不下去了，他把自己卖几两银子家里也能熬过去。

　　当初进府的时候老娘拉着他的手交代了一遍又一遍，一进侯门深似海，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家里一定会努力攒银子接他出来的。

　　竹子没有多大的恐慌，只觉得老娘还挺有文化的，不知道这句“一进侯门深似海”是从哪个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

　　像竹子这样的小厮侯府里有很多，在一堆人他并不起眼，他在厨房里干活儿没觉得有哪儿不好的。

　　要不是小公子，竹子可能都不会被府里的竹子注意到。

　　竹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世子他们精心准备的那一群人里挑中了自己？

　　“竹子更好。”小宝给出的答案是这个。

　　得到答案的竹子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一句：“不知道你是怎么判断的。”

　　世子他们挑出来的人可都是精心培养过的，跟他这种干粗活的小厮不一样，他哪儿比人家好了。

　　小宝敢说，他都不敢应。

　　不过小公子是真的很好伺候。

　　清璃院就他一个小厮，不是主子不重视，而是小公子不愿意有那么多人跟着他，世子开始派了不少人过来，不过在看到小公子真的不自在后就把人撤了，每日会派洒扫的人过来打扫院子。

　　主子好伺候，干的活不多，月例银子还涨了，竹子都没想到自己还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竹子觉得自己伺候的主子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像世子那样令人生畏，不像二小姐那样乖张任性，也不像二少爷那样急躁。

　　就好像一个普通人。

　　竹子想，和他差不多的，不太起眼的人。

　　小公子是个很安静的人，每天就是在院子和他带回来的那只瘸腿的大黄狗玩，喂喂池子里的鱼，或者是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看话本。

　　没有必要的话，基本上都不怎么出门。

　　安静沉默，像是在侯府这个锦绣繁花的宅邸角落中无声生长的蘑菇。

　　竹子看着坐在院子台阶上看话本的人，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笑了，笑声引起了台阶上少年的目光。

　　小宝疑惑：“竹子？”

　　竹子晃晃脑袋，把自己的想法甩出去，举起自己手里的食盒：“公子，公子，我把午饭拿回来了，今天有河蟹豆腐哎。”他记得小公子喜欢吃这道菜。

　　“还有炖骨头，可以给大黄吃。”

　　小宝仰着脸看着，秋日的阳光穿过檐边的树荫，在他脸上落下些光点。

　　他弯起眼睛：“嗯，竹子和我一起吃吧。”

　　竹子心慢了一瞬。

　　有时候，他觉得小公子很普通，但是有时候在某一个瞬间，又觉得小公子有种说不出的吸引人的能力。

　　小宝看看天，今天的天气很好。

　　”竹子，我们可以在院子里吃吗？”

　　竹子回过神：“当然可以啦。”

　　竹子把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托经常往小宝这里跑的季言季雅的福，不过府里下人们心里头是什么想法，还没有人敢克扣小宝的待遇。

　　厨房里送来的饭菜都是一等一的好，份量很足，两个人外加一条狗吃足够了。

　　微微的风吹过院子，树叶沙沙，竹子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不过，竹子也发现小公子一个小秘密，就是小公子喜欢看星星。

　　他也是意外发现的。

　　一起起夜的时候发现的，主屋的台阶前坐了个人，把竹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小宝。

　　“小公子，你在做什么？”

　　小宝听见声音转头，指了指天空：“看星星。”

　　竹子跟着抬头，那晚的天空有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点缀在夜幕之中，很漂亮，但是没有什么特殊的。

　　不过，小宝看向天空的眼神不一样，是一种开心的眼神。

　　竹子觉得，看星星的小公子比平常的时候要开心很多。

　　他看起来很喜欢星星。

　　竹子想了一下，在旁边坐下：“小公子喜欢星星？”

　　小宝盯着天上的星星，眼睛弯弯，说道：“我哥哥也是星星。”

　　他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很好看。

　　“最亮的那一颗就是我二哥。”

　　竹子：？？？

　　二公子变成星星了？一般这种说法是用来说死人的吧。

　　“大哥跟我说，如果我想家了，就可以看星星，有大哥在的地方是家，有二哥在的地方也是家。”

　　这是临走前哥哥说的话，听着像是无力的安慰，可小宝是信的。

　　因为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在玉河村，一个在天上，两个哥哥都很好很好。

　　啊……世子还会说这种哄小孩儿的话吗？竹子想象不出来会说这种话的世子。

　　只是，说这话的小公子脸上带着笑，望着天空的眼睛像是装着光。

　　竹子觉得，这个样子的小公子比星星好看。

　　喜欢看星星也不是什么多坏的习惯。

　　知道了小公子的这个习惯后，竹子也经常主动陪小公子看星星。

　　两个人裹着厚衣裳或者被子，坐在台阶上，有时候身边还会拱出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

　　小宝穿红的确实好看。

　　锦绣坊的人加急赶工，裁出来的衣裳没过多久就送到了武信侯府的府上。

　　石榴红的缎子裁成了京中新流行的款式，艳丽的颜色衬得小宝更加的白皙，同色的饰金抹额下漆色的眼瞳无害，脖子上挂着季雅特地挑的攒金八宝如意吉祥项圈。

　　像个金贵的福气娃娃。

　　“我的眼光不错吧。”季雅抱着胳膊，一脸得意样。

　　季慈同意季雅这一点：“很适合小宝。”一眼瞧去就知道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侯府的小公子本该是这副模样。

　　有人应和的季雅更加得意，从一边的托盘上拿了个五蝠吉祥的玉坠子给小宝挂在腰间。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搭的。”季雅说，“年纪轻轻的穿那么素做什么嘛，现在正是穿这些颜色的好年岁。”

　　年纪轻轻的，正是意气风发、张扬热烈的好年纪啊。

　　季言闻言撇撇嘴，那是因为季雅喜欢这些艳丽颜色吧，她自己的四季衣服就是这种色系的。

　　小宝动作很小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说话，由着季雅往他身上挂那些配饰。

　　“一会儿让大姐也看看。”季雅说，“大姐肯定也会喜欢的。”

　　他们要去参加将军府老夫人的寿宴，季家的大小姐季柔也会出席，不过季柔已经出嫁了，自然是以夫家那边的身份出席的。

　　季慈：“嗯。”

　　季慈看了一眼小宝，回头跟季言叮嘱几句：“入了宴之后多照看着小宝，不要自顾自地跑了。”

　　旁人倒是不担心，宴会这种东西参加多了也就那样，武信侯府几个主子都有着丰富的宴会经验，唯一缺乏的只有刚回来不久的小宝。

　　季雅到时候基本上都是女眷那边，他的话避不了跟同僚攀谈，只能多叮嘱季言几句了。

　　季言的直属上司是太子，因着之前遇袭的事情，太子很大方地给季言放了个长假。至于这背后有什么考虑，季言完全没有去思考过，多半是过了他大哥那边的意见的。

　　反正他听安排就行了呗，大哥又不会害他，他也得了轻松不是嘛。

　　“我知道了。”照看小宝这种事不用大哥提他也会做的。

　　他答应过顾杞要好生照顾小宝的，而且小宝是他弟弟，照顾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季言应着大哥的话，余光从身后扫了一眼。

　　小宝跟季雅走在一起，季雅叨叨地说着什么，小宝跟在她旁边，看模样听得很认真。

　　季言看着跟在季雅身边的小宝愣了愣。

　　不太一样。

　　季言发现一件事。

　　回了京城的小宝并没有展现出对侯府的排斥，没有跟他们提起过玉河村，也没有说过顾杞和祁安。

　　听话，懂事，这两个词好像落在了小宝身上。这样的少年在别人眼里是好的，谁不喜欢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呢？

　　季言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开心小宝回家了。

　　他对小宝没什么要求，只要小宝过的好，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其他的小宝都不用操心。

　　他想大哥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小宝喜欢住哪个院子就住哪个院子，喜欢哪个仆从就用哪个仆从，不喜欢人多就不喜欢人多。

　　武安侯府有规矩，可小宝不必事事遵从。

　　大哥跟长大后的小宝相处不多，只以为是几年过去了小宝性子变化很正常。

　　季言不是啊。

　　他跟小宝相处过的，虽然有一段时间不是以人的模样相处的。

　　小宝在村子里的时候也乖，不过看跟谁比，跟村子里那些上窜下跳的皮孩子相比，小宝当然要安静很多。

　　可是这样的小宝还是会跟小伙伴出去玩，摸鱼抓虾捕知了，塘子里的花也没少摘，领着大黄跟着金宝二牛他们在村子里到处逛。

　　他会为了吃到喜欢吃的菜向顾杞撒娇，会因为苦涩的汤药抱怨哥哥的“无情”，会因为祁安没有给他讲到故事的结局而生闷气，等着祁安哄他。

　　他很乖，却也有着自己的小脾气。

　　因为不管是顾杞还是祁安都纵着他。

　　季慈注意到季言的怔神：“怎么了？”

　　季言收回视线：“啊？没什么。”

　　季慈往后面看了一眼，没发现有异的地方也转头回来：“过几天爹就回来，到时候办个小宴，一家人聚一聚。”

　　武信侯有公务在外，得过几日才赶得回来。

　　“哦，好。”说是小宴，其实也就是一家人聚着吃顿饭，也不邀请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