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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明泪潭以此济彼 ...

  •   卫瓴的手松软下去,完全托在独孤璟月手里,梨花一笑,“那你带我走吧。”

      独孤璟月拽来一旁的被褥,盖在卫瓴膝头,将卫瓴的手一并收进去,抚平被褥上的褶皱,“带你走,是我早该做之事。”她抚被子的手慢下去,有些艰涩,“只希望,你莫要怨我……”

      卫瓴俯身去看她。

      阴影俯近,独孤璟月迷茫抬起了头,卫瓴宁静似水凝她,摇头,“可你,并未欠我什么。”嗓音轻缓,散下来的头发随着她摇头而飘,“母妃施援手于你,是她的仁慈,如今你涉险入敌营,是你的侠义,世间之事,本就无法执着于你来我往的偿还。”

      她问,“此番是我亏欠,你又何苦诘责自身。”一双明眸如清透的潭。

      独孤璟月的眼中漫上令人看不懂的复杂,似浑浊的黄河水,浓稠到快要沉淀下去,却又缓慢流淌,那么沉着,又那么汹涌。

      独孤璟月收回眼神,起身,去一旁坐下。

      “如今尉迟玄只有一小支精兵,大军最近的也出去了大概一日行程,明日在百丈谷,有人接应我们,届时不在恋战,可助我二人脱身即可。”与方才判若两人。

      独孤璟月换上从未有过的严肃,“那个假冒你之人,是怎么回事儿?”

      一谈到此,卫瓴便觉得喉咙发紧,眼黯沉下去,“尉迟玄用她……杀了前来救我之人。”

      不必多言独孤璟月便能领会其间门道,她随即察觉出不对劲儿,“人已经杀了,她如今还顶着你的脸留在营中是为何?为何不随前军俘虏一道,我见她与另一人被单独关在一处,分明是还有用处。”

      她又联想到一茬,问道,“你那个皇弟也是假的?”

      卫瓴摇头,“那确是我皇弟。”

      “这便奇怪了,若是防人来救,何故只藏了你一个,藏公主,不藏皇子……”独孤璟月陷入沉思,手有些苦恼地拂了下眉头,“尉迟玄应是料不到我会来……”

      “难道。”独孤璟月紧拧的眉头忽的一展,将手拿下去,敏锐道破,“来日上京,他要用这个假的布局?”

      立马顺着这个思路捋下去,“如今肃国朝堂太子和老五私底下争得不可开交,肃王那老东西只要身体还硬朗,为了不破两派互为掣肘之势,断不会将你嫁于这二人,老七掌边境之兵,要是娶了公主,手底下的怨怼,朝堂的忌惮,亦非良策,剩下的不是跟着太子、五皇子混,就是胸无大志,毫无作为的废人,这桩婚事,可能将制衡已久的局势打破,甚至牵出新的一支,牵一发而动全身,重整朝局也未可知。”

      迷雾拨开一隅,堵塞的已能疏通,“尉迟玄一直没在明面儿上拥护谁,要是安排了自己的人假冒你,去搬弄这场风云,那他倒是所图不小……”

      卫瓴也早便想过这一层,“但有一事我一直不明,他欲欺君,不必留我做东窗事发的隐患。”

      独孤璟月点头称是,“我亦在考虑此处,这几日看起来,他反而很怕你在路上出事儿……”

      她转而想到一种可能,“假的去骗那肃国朝臣容易,糊弄你皇兄却并不容易,或许,他是打算在与你皇兄的送亲队伍碰面之后再在路上下手,他要是打算偷梁换柱,断不会留你。”

      偷梁换柱之计一旦成真,真的必定被灭口,瞒天过海最忌讳的就是留下证据落人口舌,况且欺君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明日我在饭菜内加入软筋散,尉迟玄和赵显的吃食不经我手,方才我在兔子肉里撒了点儿慢效软筋散,挑出没料儿的给了你吃,剩下全让他们俩吃了,明天那赵显就会四肢酸软,提不起力气。”

      卫瓴没想到方才烤兔中的“料儿”,不仅调味儿,还能软筋,萨仁河主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让那二人大快朵颐地吃了药。

      心中拨动了一根弦,顿觉独孤璟月此人极擅卸人防备。传闻,她当年就是假意拥叔父上位,递交印绶之时斩其首级。

      一个实权在握的话事者,怎会只是个仗义而毫无城府之人。

      卫瓴不禁想到,若是有一日,独孤璟月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们当如何相见。

      “可惜没机会给尉迟玄下药,不过打他一人,胜算依然在我。”独孤璟月手撑在膝头,后背挺直。

      卫瓴说,“你不妨将软筋散给我,我去试试。”

      -

      山环抱,层林尽染。

      一条小溪流清澈见底,水面浮红叶,底下小碎石五颜六色,百丈谷的石上布了滑腻青苔,谷中时有鸟鸣,泉击石壁般清灵。

      “小心。”

      眼疾手快扶住卫瓴胳膊,狐玥将她踩空的身子捞住。

      “多谢。”卫瓴站稳,脚下的枯叶沾水,一踩上去就打滑,“地太滑了。”

      “小心些。”狐玥说,“我和他们去附近弄吃的,你自己当心,这里地形太复杂了,千万别向危险地方去。”

      “好。”卫瓴点头,目送狐玥踩着杂草浅处走了。

      又行进了将近一日,总算在百丈谷一处隐蔽之地歇下脚来,离屏山已不足三日脚程,天又开始将暗未暗,士兵都坐在岩石上休息、喝水,卫瓴从他们旁边穿过,寻找着尉迟玄的身影。

      不见尉迟玄,倒是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背影,赵显正坐在树下一块石头上切马草,她走到他背后,出声,“赵……”

      还没说完,赵显警惕地回过头来,见是她,表情不解。

      卫瓴把话说完,“赵校尉,尉迟……你可知你家将军在何处?”

      “你找他何事?”赵显转回去身,手里的铡刀落下,草断成两截。

      “……”

      赵显回过头来,“你又要杀他吗?”话中有些怨气,继续低头铡他的草,“那你自己去找吧,反正也得不了手。”

      “噌——咔嚓。”草又断成两截。

      卫瓴捡起掉到他身后的马草,放在了待铡的一堆,淡淡来了一句,“那你把刀借我吧。”

      赵显不可思议看她,便见卫瓴直起身,暗讽他方才的话,“反正得不了手,你把刀借我又何妨?”

      “……”

      卫瓴淡淡地一勾唇,不再同他纠缠,“我自己找吧。”

      她提起下摆,朝深处走去,那里僻静,说不定尉迟玄在那处。

      这个谷很潮湿,水汽极大,深处可能有水。

      林子里一直有鸟在叫,换了一种叫声,嘶哑、幽长,枯枝刮住她衣摆,卫瓴退后一步将衣裳拽下来,看来方向没错,不然赵显肯定拦住她,防止她逃了。

      泥土越来越潮湿,在她鞋底沾了一层,抬脚都费力,自己这些时日安分老实,他们放轻了些警惕,不过要想得手,还是得下剂猛药。

      正谋划如何下手,不知不觉抬起头,前方没路了。

      溪水停在崖壁下的一个小水洼处,一片高出她头顶的芦苇,随风摇曳。

      ?

      所以赵显不拦她,不是因为尉迟玄在这儿。

      而是因为这里没路可走?

      她回头。

      现在照原路返回,去别处找尉迟玄,再不赶紧给他下软筋散,等到药慢慢起效,就来不及了,他总不会和其他人一同出去狩猎了吧……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脆音。

      卫瓴循声看去。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从崖上一路蹦蹦跳跳下来,“哒、哒哒。”她仰起头。

      崖顶一棵卧躺的古树,枝叶繁茂,红叶似火烛,风一吹,这把火仿佛要把整片林子烧了,若不是心中有事,这么显眼、壮观的一棵树,她一定早就会发现,此树怕是已有百岁、千岁,沉淀了岁月的风霜与温存。

      树下,卧躺的树干上,坐着尉迟玄,手肘置于膝头,单腿曲着,另一条腿悬在半空,正低头看她。

      那石头是他扔的。

      卫瓴仰着头,高声问他,“怎么上去?”

      他只是垂头凝她,玄黑身影在一树灿烂殷红下,静默得像一尊静默石像,在树下伫立了百年。

      引她找到他,却一声不吭。

      卫瓴走进芦苇,脚下泥泞,抬手拨开遮挡的芦苇,绒穗轻飘飘扬起,如细碎的鸭绒。

      他也从这过去的吗?

      “噗哒!噗哒!!”

      一只山鸡突然从芦苇丛里飞出去,卫瓴一激灵。

      心脏狂跳,羽翼绚烂的山鸡扑闪翅膀飞在低空,不一会儿消失于丛林间,卫瓴又向上看去。

      尉迟玄耷拉着眼皮凝视,一瞬也没被旁的吸引、干扰,无言又压抑,那不是对她要干什么的好奇,而是故意要看着她,一步步过去,一点点地,靠近。

      卫瓴提了一口气,继续穿梭在芦苇丛。

      总算到了崖壁边,全是嶙峋石头,再抬头,视野受限,只余枝桠和红叶在崖外,已经看不见树干和尉迟玄。

      卫瓴顺着崖壁走,石缝间有些裸露树根,拽了拽,结实牢固。

      她扒住石头和树根试了试,貌似可以一试,脚下一用力,往上爬。

      要不是她自幼上树捉鸟,下水摸鱼,这么陡的山壁,实是令人望而却步。

      还好不算太高,中间还有一处凸出来的平台可以停脚,她一次也没向后看,只抬头向上望,和看清手下的石头。

      等终于爬上去,她转过来身,向下看去,比从下往上望要高,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

      见她上来,尉迟玄却垂下眉眼,无声地转身背过去。

      “你在这干……什么……”卫瓴呆在原地。

      谁能想到。

      陡峭的山崖上,竟然有片潭水,像一弯弦月。

      白色小石头如星辰一般散落,潭水的另一侧是崖壁,淌下去形成一个小瀑流,水边只有一颗粗壮古树,静默守护着这潭水。

      卫瓴没忍住靠近,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头,被水涤荡得圆润莹白,温润如玉。

      “这里叫明泪潭。”低磁清透的声音传来,尉迟玄淡然道,“分日月两潭,下面还有一处,是个死水,靠上面的水流下去,才这么多年都没枯。”

      “那这的水从何而来。”卫瓴回身问他。

      尉迟玄眼神落下,里面像片大雪过后的荒原,“潭底有泉眼。”

      卫瓴点点头,回过身去,她从未见过如此翠蓝的水,也许是这潭底有什么,才能如此好看。

      她的手指在水下攥住又舒张开,水中陌生的自己打碎了。

      尉迟玄开口,问了她一个莫名的问题,“若你是这处潭,有人告诉你,你活着,就是为了让下面一直有水,为了让它不干……”他的嗓音依然很冷,可是隐藏在表面之下晦涩的迷茫、怨恨,快要撑爆了,从狭小的缝隙向外挤,也只挤出了一丁点,全堵塞在克制隐忍之下,“你会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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