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门恨》净飔居士

11、路虽远，行则将至

　　当言笑聆换上一身水蓝色的青衣戏服重新出现在练功房时，午后的阳光恰好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戏服明显大了些，袖口层层叠叠地堆在手腕上，下摆也长了一截，可穿在她身上却莫名地合衬，仿佛这身戏服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这个方才还显得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此刻竟隐隐有了几分青衣旦角的韵致。然而当她头顶那碗清水站定在起点时，大多数人心中仍认定她必败无疑——毕竟徐小莉是荀派最出色的弟子，而言笑聆不过是个刚入门的新人。

　　可当开始的锣声响起，所有人都愣了。

　　言笑聆的步法如行云流水，每一个转身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头顶的那碗水，竟如结了冰般纹丝不动。水面上倒映着练功房梁上的彩绘，随着她的移动漾开细碎的波纹，却始终不曾洒出半分。

　　三圈下来，她与徐小莉之间的距离竟仍保持着最初的态势。徐小莉显然慌了神，步点开始散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众人清楚地看见她头顶碗中的水已经开始晃动，几滴水珠溅出碗沿，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行了可以了！停吧！”

　　这是罗娇的怒呵，她如果再不喊停，只会输得更加明显，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子，她只能在败局刚刚显出端倪的时候结束比赛。

　　一阵强烈的掌声与欢呼之后，罗娇走到方雨秋面前说道： “方老师，恭喜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小妞儿骨头真硬，输给一个新生，我觉得不冤枉，心服口服，场地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你们跟尚派几个老师商量怎么比吧，总之不管怎么样，我们荀派都是让你们先练，我们在后边等着，没什么意见吧？要是没意见我先去忙了……”

　　尚派曹老师也走了过来：“方老师，我看我们也别比了，反正你们程派人不多，就让你们先练吧，都是旦角何必内斗呢，让花脸、老生他们看热闹吗？方老师觉得呢……”

　　这次“场地之争”就此告一段落。

　　宋希希第一个冲上前去，给了言笑聆一个结实的拥抱：“小师妹，你真是太令人惊喜了！”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刚才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本事！”

　　赵雪儿站在人群外围，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原来她爸爸是体校教练，怪不得功底那么深。合着人家比咱们多练好几年呢！”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周遭几个人听见。

　　宁馨立刻反唇相讥：“多练几年怎么了？那也是人家的真功夫！总比你这未战先怯、光会耍嘴皮子的强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的？嘴这么毒呢？吃了砒霜还是喝了鹤顶红啊？脸皮可真够厚的！””她气得双颊绯红，狠狠瞪着赵雪儿。

　　“都少说几句！”宋希希厉声喝止，转而向方雨秋躬身行礼：“师父，二师妹今日确实过分了。师门有事她袖手旁观，对同门更是恶语相向，还请师父责罚。”

　　方雨秋的目光在弟子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言笑聆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言，既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雪儿，你这耍小心机小聪明的毛病，确实该改改了。就罚你打扫寝室卫生半个月，以示惩戒。”

　　赵雪儿咬着唇，低头不语，随即目光又看向言笑聆，充满了恨意。

　　方雨秋语气柔和了许多：“笑聆，你随我来。”

　　练功房外的走廊里，秋日的阳光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方雨秋静静端详着眼前这个新收的弟子。

　　她轻声问道：“告诉师父，你父亲除了教你基本功，可还教过你别的？比如……如何在比试中保持心境平和？”

　　言笑聆抬起头，目光澄澈如洗：“父亲说，赛场如战场，最忌心浮气躁。他说真正的强者，不是永远不会失败的人，而是能在逆境中保持冷静的人。”

　　方雨秋的眼底掠过一丝赞许。她伸手替小弟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

　　“今日你为程派争了光，师父很欣慰。但你要记住，戏曲之道，重在修心。技艺再精湛，若心术不正，终究难成大器。”

　　言笑聆郑重地点点头。斜阳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那神情既有着十三岁少女的稚嫩，又带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方雨秋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梨园就像个小江湖，今日你崭露头角，往后少不了要面对更多风雨。但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保持这颗赤子之心。”

　　言笑聆忽然觉得眼前的师父——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而当她转头望向练功房内，看见师姐们正在收拾器具的身影时，也不由地抿嘴微笑。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真正成为了程派青衣的一员。这条戏曲之路或许漫长，但她已经准备好了。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路虽远，行则将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