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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凡尘烟火与心跳一刹 ...

  •   谢烬洄眨了眨带着迷茫又歉意的眼睛,错愕地举起手掌。

      “鸢姀,人有三急,我可不可以。”

      对吼!怪不得我刚才跳起来,便有点儿害怕兜不住底儿的感觉。

      英雄所见略同,在这件事儿上我与他简直是不谋而合。

      我啪地一声跟他击掌。

      “谢烬洄,借我点儿仙力。”

      他仍然困惑不解,弓着腰问我干啥。

      蠢神君,问我干啥。

      不提三急还好,一提我和他一起原地踏脚,我焦急且不耐烦地说。

      “能干啥,脱裙子用啊。”

      谢烬洄恍然大悟,拍了我一下,把仙力渡了过来。

      我俩飞兔子似的,奔向各自命定的草丛。

      就听到他如释重负地呐喊。

      “鸢姀,聪明啊。”

      草叶沙沙,全为我鼓掌。

      我俩择了一块树荫底下的石头,坐在上面。

      眼瞅着他非要用葫芦里的仙酿给我净手,我心里拔凉地疼。

      那可是水呀。

      但谢烬洄说,我要是不洗手,直接抓东西吃,恐怕会肚子疼。

      我一手揉凡人脆弱的饿肚子,一手去抓他藏在包袱里的饼饼。

      结果我的手全被他捉了去,葫芦里的水哗啦就给五指烧了汁儿。

      算了,除了谢烬洄盆盆里的水,所有的水都覆水难收,心疼不得。

      刚才,谢烬洄其实夸我了。

      因为他听我说饿了,便打算在蝶梦铃里翻出世间最棒的饭馆,带我大吃一顿。

      可我只对早晨那位婶子塞过来的素饼,生起了不咬一□□不了的欲求。

      洗好手后,谢烬洄把饼子给了我,笑着说。

      “真好养活。”

      我咬了一口,刚想啧啧称奇,忽然想到谢烬洄现在也是人,会饿,得给他一口饭。

      于是,我嚼着饼,捧出一轮焦糊黄缺月,让他跟我做同食月亮的天狗。

      他不见外,张嘴汪掉一块。

      我鼓囔着嘴巴,牙缝缝隙里挤出话。

      “本神女可不好养活,以后吃食里要是没有这里面的味,我一口都不会碰。”

      这饼里有什么?

      面糊,水,盐巴,香料,刀淬过的碎白菜,糯糯的土豆拉出的段段粉坨。

      还有呢?

      谢烬洄嚼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我记下了,里面有朴素,真诚,平和,善良,还有……敬畏。”

      我冲他不住点头,对啦,是啦,就是就是。

      嘎吱嘎吱,白菜爆汁。

      吃着吃着,从肚子里爆发浑身的满足感。

      怪不得凡人总说,民以食为天,吃饱肚子最重要。

      果然啊,填饱它,充实它,它就能让你心明眼亮,口舌生津。

      可是,我又纳闷儿了,这么一个宝贝肚子,为啥蹦一蹦会掉孩子,不洗手会疼,吃进去的吃食,它也不能一直存住……

      真是叫本神女想不明白,于是,我指着水葫芦问谢烬洄。

      “凡人只要勤洗手,就能百毒不侵,肚子永远不疼了吗?”

      谢烬洄摇了摇头,好像对具体的情况,他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他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琢磨了一会儿。

      “据说,人间女子会比男子更容易肚子疼,因为她们每个月总会有几天特别烦恼,那时就容易疼。”

      我歪头问他:“每个月?啥烦恼?”

      谢烬洄想白我,但他似乎没敢,不无挖苦地讽刺我。

      “鸢姀,我当你蚂蚱壳子变得完美,其他什么躯体都能变完美,但你对人身的了解,也太糙了吧。

      你这身子,估计是个……”

      怎么啦,怎么啦,变蚂蚱是为了躲你,我能不刻苦钻研吗?

      变人,还不是你临时起意,哪儿给我时间啦。

      我不服气地回怼:“我不就没有那个什么,小,小月子的烦恼吗,你变得好,你有啥?”

      “小月子?”谢烬洄尴尬地把牙卡在饼上一瞬,跟只磨牙鼠似的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没有小月子,但我有,小日子。”

      说着他放下饼,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抬起头,摩挲自己的下巴。

      “鸢姀,你瞧。”

      我凑了过去,抬起头在他下巴上找小日子,看了半天,只看到密密麻麻,黑乎乎的皮底下的小胡子。

      “就这?一茬还没长齐,就夭折的胡子?”

      等等,谢烬洄平时,好像要比这白净多了。

      谢烬洄的声音弹到我的额头上,掉在我鼻子里成了白菜味儿。

      “凡人的胡子,一天就长一茬,不停地长,如若每日都要修容,可不就是小日子。”

      凡人真不容易,我放下他的下巴,赞同地点头。

      啪!

      我脑门儿撞上了他的嘴唇。

      咚……

      砰砰砰砰。

      我怔了一下。

      「凡人的心,撞个头便会受伤,便会越跳越快,以至越想逃跑,却越动不了吗?」

      视线正对着谢烬洄凡人的胸口,他也撞坏了吧?

      他那颗心,正隔着精瘦皮肉,隔着薄薄衣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猛烈地,想要找我报仇一样,朝着我的方向拱跳。

      谢烬洄这个大风箱,好像停止了呼吸好一会儿。

      但我本能觉察到,他现在犹如猎人一般,屏气凝神,直等落入他牢笼内的小虫彻底放松警惕。

      他就会张开……

      是的,在我背后,有两条树藤在慢慢靠拢。

      不行,危险,本神女岂会让你逮到。

      我抢先行动,一把压住即将卷上来的手臂,迅速挪坐到他身侧,惊慌失措地说。

      “谢烬洄,我不是饼,你别咬我。

      我承认,你变得比我好,你,你,什么都变全了。”

      谢烬洄另一只手臂僵在半空,他的声音艰涩得近乎哀怨。

      “对,鸢姀,我变全了。

      用这副身体忍耐,实在……

      实在,太难了。”

      “是啊,谢烬洄,我听说凡人都是饱足思□□,为啥我……”

      这一瞬,谢烬洄倒吸一口凉气。

      我晃了晃他肩膀,很想认真看他眼睛,但眼皮忽然打起架来。

      “好困啊!”

      啊呜,啊啊啊。

      “谢烬洄,我想睡觉。”

      谢烬洄绷着一张脸,跟圣晟天帝一样面无表情,冷淡而利索地拍了拍他靠我这侧的肩膀。

      “头靠过来,睡。”

      我乐不得地枕了上去,一手抱紧他的胳膊,突然不安起来。

      “谢烬洄,我答应和你扮一天夫妻的,要是我一觉睡到天黑,啥也没看到咋办。”

      谢烬洄僵住的手解冻了,举起来,遮住了树冠泻下来的几缕午后阳光。

      他轻声密语:“有我在,不会错过。睡吧。”

      刺眼的光不在眼皮上乱跳,我顿时安静下来。

      清风卷困意,梦前白菜香。

      迷蒙间,我好似滑入他怀中,额头间一触温柔水浪。

      哦,梦。

      会来吗?

      ……

      太遗憾了,神女做一天凡人,但竟然也忘了做个梦给人生完整。

      不过,半睡半醒间,我好像梦到了……

      夜?

      我陡然睁开眼睛,这世间怎么看得有点晕,高塔尖尖为啥在顶我的眼角,而不是直立在眼前?

      这是重点吗?

      根本不是!

      这个世界的远方,人流穿梭,香尘满街,通衢喧嚣,灯影重重。

      最可怕的是,繁星已经在天上点,在街巷上点,就连拱桥群立的蜿蜒河道上,也点点点。

      我惊呼着——夜夜夜夜……

      从谢烬洄腿上弹立起来。

      登时,一切顺眼多了。

      但,我……

      我指指谢烬洄,一阵痛心疾首,急着站起来,谁知脚下一顿嘁哩喀喳的脆响。

      身子还没歪,就被人捞了回去。

      我顺势,歪七扭八的扫视一圈。

      他他他,把我弄哪儿来了?

      怎么在深山老林,暮色苍茫的,谁家庙里的宝塔最高层的……屋檐上。

      嚯,不会错过白昼的承诺呢?

      “你你你,你,太不靠谱了吧,这天黑的,是不是你跟我一起睡了!”

      谢烬洄在月光的加成下,抽了抽阴森的嘴角。

      “鸢姀,我现在很平静。”

      平静,私吞了本神女的白天,你平静个屁呀!

      屁?我是不是会粗俗地骂人了,哦哈哈。

      谢烬洄见我吓得使劲儿抓着他,还一边傻乐,又一边瞪他,明显紧张得如坐针毡。

      的确,我内心深处想把他穿塔尖上,在引一道雷。

      他把我送入夜里,我就送给他噼啪耀眼的哆嗦光明。

      他准是听见我在想什么,天上的乌云白云,忙不迭地跑的跑,散的散。

      谢烬洄也云开雾散地恢复真正的平和模样。

      “鸢姀,我们在世间一日的时光还剩余很多。

      我只是提前带你来看今日的夜晚。

      这处安静凉爽,适合睡觉。

      再过片刻,人潮聚集的花灯集市上,便燃会放烟火。

      到时我叫不醒你,那烟火的动静准能炸醒你。

      呵呵!”

      呵呵,心肠和我差不多好。

      我半信半疑地看他,内心在咆哮。

      他莫须尘渊是什么高阶神君诞生地吗?使用蝶梦铃随意进入世间时间的法术,我学了五千年才略通皮毛。

      他谢烬洄,无师自通啦?

      师父告诉过我,蝶梦铃不仅可以进入同一世间的不同地点。

      也可以任意提取出一段时光,将它们的先后顺序重组。

      比如,我到达人间的时间是某日的夜晚,溜达在那日的清晨和黄昏,离开时却是日正当午。

      当然,这样的游玩,有固定的时间限制,根本没有滞留的机会。

      真不晓得,谢烬洄对蝶梦铃的了解,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我,甚至还玩出了什么新花样?

      正在我思索间,忽见一簇从地里拔起的流火,噗地冲上墨蓝色高空。

      一眨眼,它和我的高度齐平,再仰头,它已孤勇得傲世九重天。

      我不禁感叹!

      真像是某个星君回归无尽星域时的绚烂、果敢。

      只是,它停滞在一个命定的顶点,一阵近乎消亡的暗淡后,开出一片银树流光般的冰川……

      轰隆隆,哗啦啦啦。

      然后,散了。

      我一阵触动,突地拉住谢烬洄的手。

      “谢烬洄,借我仙力,多点儿!”

      他反手握住我,清凉的仙力不吝地传来。

      呃,仙力好撑。

      但,来不及想别的,我使劲儿将他拽住,唤动蝶梦铃。

      “来,谢烬洄,我带你玩。”

      各色光辉夺目却柔和,蝶梦铃内五十五个后门齐齐敞开。

      我牵着谢烬洄依次通过它们。

      这里是人间石桥,那里是行人眼中,再有腾挪的燕儿的翅膀上。

      渔舟船头,垂柳叶尖,朱楼顶,戍楼边,高空星辰下……

      每一个,可以观看那朵烟花的角度,我和谢烬洄在瞬息之间看遍。

      而后,我们又归回起点的塔尖。

      人间处,此花正榭。

      顷刻之间,千花隆空,广野如昼。

      谢烬洄抬头,眸映芸芸烟花,他扭头看见我在注视他,淡淡一笑。

      “鸢姀神女,你给蝶梦铃开了这么多后门,站到不同位置,就是为了看全一个烟火?”

      我继续在他眼里看烟花,点头沉吟。

      “嗯,你说,一个凡人就算活过了一生,他能看全自己的每时每刻吗?”

      谢烬洄摇了摇头,他头顶月光,轻轻俯来,与我的眼睛平行。

      “鸢姀,你也想看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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