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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琉璃时烬 溯洄 ...

  •   “山包包?”

      我朝着不仅遮天,还要盖地的山包包,带着复杂的心情大声呼喊它们的乳名。

      随之,它们一瞬炸了锅,全嚷嚷起来。

      “鸢姀你躲开,我们要砸开破球,放你出来。

      鸢姀不要怕!”

      “对,不要怕,我们高。”

      “我们富,物产丰富。”

      “我们帅,帅的冒油。”

      “鸢姀,我们顶天立地。”

      “是鸢姀造了我们!”

      ……

      我傻了,造孽啊!

      我平时给山包包洗脑洗的太狠啦,它们信我说的所有话。

      就是脑子不开窍,弄不懂眼下实际的情况。

      眼看仙友们起手间就要把这些横生的山外青山,山山山给轰了。

      我当然不能允许,急忙叫停。

      好在山包包们太听我话,也停了一下。

      我应该有成就感,分外开心是不是?

      这么多山呀,全活了,还开了灵识,说明我毕生的努力和心血全没白费。

      有多少生前拼尽所有,籍籍无名。

      死后千八百年,才留下不朽声名的当时潦倒苦心人。

      我何其有幸,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真行。

      但是,行大发了不是。

      山包包跟一群土匪下山似地,哇呀呀嘶喊着来救我。

      又是幸好,它们听话,我简明扼要地把为什么不能救我,仙界比我重要的话说给它们听。

      山包包们把结界壁贴成了深浅不一的苔藓。

      全都不顾表面透出的炙热持续烘烤。

      它们听懂了,还是眼巴巴往里望,并且有了新的打算。

      “鸢姀,那你开门,我们进去跟你一起化灰儿。”

      山包包也太实在了,我说现在出不去也进不来了。

      不行,它们要在结界壁上当锅贴,当海苔,当烤不走的粘边儿赖。

      哎!我弄了一群什么山啊,谁能把它们移走啊。

      它们喊着响亮的口号:我们是崇山峻岭,我们是力拔山兮,我们手握无坚不摧的神器,我们所向披靡……

      好家伙,就算是山包包也不能灌输太多过于不实际的幻想信念,到时候它们的执着反而成了艰难险阻。

      人间的卦象怎么说来着,山为艮,艮嘛就是拦路的石头包……

      谢烬洄摊手无奈,他的仙力快烤熟了,弹不走头上脚下的一块块绿。

      火影里,还能看见蓝天,蓝天之上,还有岿然不动的非空山。

      桃铃簪的声音叮得嘈杂,但我脑子里突然叮了一声清明。

      我朝山包包招招手,它们抻出石头耳朵恭听。

      “山包包啊。”我说,“天地造物总有用处,鸢姀神女我造的你们,也有更好的归处。”

      我伸手示意让遮挡视线的山包包们让出一条路,指引它们一同看向非空山。

      “鸢姀神女给你们安排任务,你们听不听。”

      它们一点头,底下仙友们的脑门上就落石子雨。

      仙友们尽可能往上飞,躲避这些莫名掉渣的山石。

      “山包包们。”此刻我犹如群山环绕,气势如火。

      冒火的指尖向天空的方向点出一条火镰。

      “你们去守护非空山,从此以后,你们就是非空山的使者。

      你们要恪尽职守,保护山中生灵,维护仙界安宁。”

      山包包点头答应,随即,商量着谁跟谁要占领哪个山头。

      这不还是土匪吗?

      我灵机一动,问道:“你们一共多少座山?”

      山包包集体回答。

      “鸢姀,你一共捏了三千九百六十九座山。”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非空山山脉的数量吗?

      “别犹豫了,山包包们,你们就是非空山三千九百六十九座神山的亘古山灵!

      去吧!”

      山包包们,太听话,听话好呀,都没有依依惜别。

      结界外的群仙,原本剑拔弩张,此刻皆肃然静立。

      望着这亘古未有的、由一位即将陨落的神女册封万山的神圣一幕,纷纷垂首致意。

      真累呀,火焰开始热了,我举起双手,它们流汗了,汗液遇火,滋啦滋啦变成飞沫。

      谢烬洄拉起我的手。

      是时候了,去陪七位哥哥们。

      鸢姀神女的故事结束了。

      我此时此刻,是成为圣晟天帝的溯澪帝君舍下的,必将消散的情根。

      莫须尘渊带来的那么多层嫁衣,呼啦呼啦全烧没了。

      应了人间那句赤条条来去匆匆。

      谢烬洄的眼睛里,不用有欲,都着着火。

      他是我的最后一层外衣,紧紧包裹着我。

      “鸢姀。”他轻轻地说,有火的味道和分外的余热,“这一生,我是真的好想要你啊。”

      我抽出手,划过他滚汤的肌肤,手指交叉在他脖颈后。

      涧渊的火不会痛,但烧到最后,确实好热。

      “谢烬洄,那你现在要啊,现在要,你也怕漏吗?”

      他把我的手臂扯回怀里,声音低沉而低落。

      “不行啊,这要是一漏,就得漏得十四弦到处都是,多没面子。”

      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说的是如果妄动,结界会碎,里面的火能把整个仙界点着。

      可是他话里的意思吧,就跟他某方面的本事有多大似地。

      反正他这一生这一项是荒废了,是怎样的程度,最有发言权的我也不知道。

      形若赤子,身是赤子,心思亦是赤子。

      我们望向彼此的眼神,有了一种十万年蘑菇般的虔诚静默。

      他最后的仙力悬浮在结界内壁之上,保证内里的火焰,七欲的恶毒不会渗到外面。

      谢烬洄说,他大舅,他,我,会以这样的顺序逐一消散。

      但间隔的时间不会太长,尤其是我和他之间,他发誓不会让我久留,哪怕一点点。

      他说,他能理解,那一刻太痛了。

      我看着金笼那边的情形,笼子都化了,哥哥们的光辉早已暗淡。

      盯着谢烬洄,我敢不眨眼。

      他不断用仙力将烟尘从身上挥去,他的呼吸,随时都可能是最后一吸。

      我让他放开我,不然,他走的就要比我快多了。

      方一离开他的怀抱,我识海里的魂锁嗖地钻了出来。

      烧在我身上的火舌,立刻缠到了魂锁上。

      谢烬洄一下一下,动作越来越缓慢,给魂锁灭火。

      我软趴趴和他并肩坐在光门的残骸旁,笑他说:“行了,行了,你一扇我心里热,你这是煽风点火,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两具软而透亮的红色仙体,渐渐靠拢,就像是要融化在一起。

      魂锁是我和谢烬洄最后一道防线。

      谢烬洄总想护着我,而我和他角力。

      没多久,我俩气喘吁吁地就跟真打了一架差不多。

      头发凌乱,浑身冒烟,最要紧的是,即便无衣遮体了,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男女相烧没了,锻造出仙身空灵的本色,只剩两颗心还爱着。

      他大舅那边,一瞬金光灿灿,我看到鎏金的光河穿透火焰的海,在我周身凝成一道颤抖的轮廓。

      火海的炙烈,把哥哥们的生命荡涤得一干二净,他们却在维护我的瞬息里用不存在的手,摸了摸我虚影的头。

      “八妹,哥哥们,走啦!”

      金流从澎湃到涓涓,到明澈轻快地释放出流畅的一线温柔。

      而后,火焰再次吞没所有的颜色。

      我和谢烬洄,都已成了火焰的背景。

      只是,轰的一声,随着哥哥和七欲的离去,结界的外壁瞬间破损成着火的书页,吸纳结界内九层的火焰,飘荡成陨灭的黑灰。

      结界破了,我先是吓了一跳,后又欣喜若狂。

      我以为,七欲灭了,天道愿意给我和谢烬洄一线生机,给了我们一个未来。

      可是我错了,此时此刻,这世间已经没了鸢姀和谢烬洄,只有最后一层火焰结界里的两条妖红的火灵。

      我们这两条火,困在结界残留的内核里,被囚禁在自己的力量中,等待燃烬自身后的熄灭。

      群仙已认不出我们,他们快速扫荡了空中黑色的残骸,将它们收束到净化万灵的净瓶里。

      但还没等净瓶起作用,黑灰便自动不见了踪影。

      这场火烧得很透,黑色不过是一时的遗憾罢了。

      群仙里,有的把净瓶口对准了我,要来收我和谢烬洄的火苗。

      逸风渠,清汀,我师父他们全都出手阻拦,他们说。

      「那是天帝和帝后,不得放肆!」

      好吧,还有他们认得我。

      也许不认识我,是认出了我那根七零八落,却还在飘荡的魂锁。

      魂锁绕啊,飘。

      谢烬洄的火苗忽然就黯淡了。

      我懵了,火焰的呼吸是什么样的,他是走了吗?

      试着数息,谢烬洄答应过我,他走后,我只要再呼三息,就会随他而去。

      一息。

      我不信他就这么走了,他还没给我留下只言片语,今晨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吻我。

      他的火焰熄了。

      二息。

      我听到魂锁崩裂的声音,霎时间,我竟觉得我的火焰壮大了。

      是回光返照吗?神仙也会这样,为什么谢烬洄没有?

      三息。

      我的心安稳了一刻,我接受了谢烬洄不会复燃的可能,复燃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会再有第四息了,我坚信,我就要灭了!

      然而,为什么魂锁在我眼前灰飞的时刻,我壮大的并不是火苗,而是仙身。

      我的仙身,再复原,再凝实,再充满我从未体验过的力量。

      再给我穿上新衣,那衣衫竟是亘古神赐予我的那一件。

      我惊恐极了,我不想活。

      我要去找谢烬洄。

      识海里顿时翻波,里面那块玉石忽然间跳动起来,成了我的心。

      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突现瀚海流光,呈现净水之色。

      我看见那波涛之间伸出一只左手来,我欣喜若狂。

      仅是那一只手,也足以让我不顾一切,哪怕溺亡在那片不知来自何方的海里,也要随他而去。

      只见那手再一伸,露出手腕,手腕上一圈琉璃之镯闪出点亮十四弦的无尽光泽。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没有过去,未来,现在。

      我的什么心都寻不到了,一阵久远的记忆从时间海里顺流而来。

      是的,我知道这海的名字,也认得左手手腕上的那块镯子。

      它叫什么,不用我说。

      仙界的仙友也同样记得,不,这不叫记得,也不叫想起。

      这种记忆同镯子一起出现,是神明赐予众生的,临时知晓和了然。

      「琉璃时烬」!

      镯子就是琉璃时烬,每当它出现时,时间海将会开启。

      届时,所有的生灵都将意识到,琉璃时烬是溯澪帝君从无形虚空带到有形仙界的天命法器。

      平时不可见,也不可感。

      但它出现时,却可以锥入时空,进入时间海。

      此等天命灵镯,只会出现两次,一次是毁灭时,一次是创生前。

      毁灭时镯身如火,是为时烬。

      而此刻的色泽如琉璃之水,便是创世之际的——溯洄!

      我发觉,头脑里不仅有这种世人同时都知道的记忆。

      还有些别的,记忆里还有……

      我想不起来,记忆在识海,在心里奔腾。

      但我知道,我想做什么。

      忽然间,一道红色身影朝我伸手飞来。

      逸风渠的嗓音激动非常,他在远处高喊一声:“阿姐!”

      阿姐?

      我的脑子嗡鸣不断。

      “阿姐,把手给我,跟我走。”逸风渠在空中几乎在恳求。

      我不知不觉,摇了摇头。

      逸风渠的声音变得焦急,他忽然喊出,在我头脑里即将呼之欲出的名字。

      “山姑!”他这一声好似在嘶吼。

      我没有看他,因为在这个时候。

      上方的左手又向下伸了一寸,一个声音从未知的时间海那头诱惑我。

      那声音说:“鸢姀,来。”

      我伸出手,就像我第一次在夹缝里拉紧谢烬洄一样。

      我看见逸风渠来晚了半步,他双臂保住了我飞入时间海前,最后的残影。

      “阿姐,山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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