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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04锚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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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瞰临很少和温存主动谈及他的父母,此时两人就并肩在基地里闲逛。已经入冬了,但岛上的季节并不分明,依旧潮湿多雨,晴天也会非常炎热,好在他们去海边逛,要比中心区域凉快许多。
“你应该从他们口中听过一点有关我父母的事。”
温存点头:“我知道叔叔是特级教官,也是当年训练你的教官,叔叔阿姨都是基因者,两人的结合……是强制性的基因结合,他们之间并没有爱。”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左瞰临看着远方的海面,天海连成一线,下午的日光色调温暖,霞光漫天,如同铺上了一层橘色的漆雨。
“原本?”
“你们的谈话给了我一些启发。”左瞰临说:“或许,我的‘基因错误’源自我母亲。”
“我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我的父母都是标准的S级基因战士,他们之间不可能相爱,但却要被迫结合,生下了我。但是你听到了,温存。”
“嗯。”温存说:“我听到了人性才是决定牌桌胜负的因素。”
“如果那真是出自我母亲之口,她想必对人性已经拥有了超越基因战士的感悟。”
“我其实始终不确定,基因战士保留人性,究竟是错误,还是进化完全的象征。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可能我母亲爱过我父亲,毕竟人性里包含了爱情。她爱我父亲,就如同我爱你一般。”
左瞰临:“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她又为什么自杀。”
“或许她是想以身明志。”温存说着,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敬意:“她想以死亡来否决基因计划的推行,她很了不起。”
“确实。”左瞰临说:“正是由于她的死亡,保守派迅速凝聚出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就是我母亲的旧部,他们至今都在毫不动摇地反对基因计划。”
左瞰临还说,原本以楚扰的能力,他可以进入到基因计划的研究队伍,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价值,但他宁愿一直跟着左瞰临,哪怕就做一些简单的外伤包扎工作,也不愿去做那反人类的研究。
“我母亲离世时,有一些重要研究员也随她离去了。”
温存一惊,心头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有许许多多有能力的研究者,他们心中始终保持着对生命与人类文明高度的敬畏之心,他们将人性最为崇高的理想置于实现个人的理想与价值之上,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所以伟大不一定要名留青史。”温存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还体现在对心中道德至高无上的坚守。”
温存闭了闭眼,“其实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一直觉得你和情感充沛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你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有喜怒哀乐,只不过是因为你强大,又见过世面,所以表现的要更加淡然。你其实并不存在感情缺陷,因为感情是很难伪装的,再好的伪装和自然真挚流露出的感情比起来,都会陷入生硬和虚假,但是你没有,左瞰临,我相信你的感情,和我们并没有不同。”
左瞰临伸手去摸他的脸,海风在他的手和他的脸之间悠悠踱步,夕阳映照的天空下,两人的身影就像天与海雕刻出的剪影。
曾几何时,这还是个他一碰就容易哭的孩子,这才过去多久啊,他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令左瞰临惊叹的程度。
——
“我个人认为,现今的催眠技术和基因技术一样,都是不成熟的。”楚扰对温存竖起手指,“但好在我们的目标并不是精通。”
温存点头。
“小温,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真实?”
温存看着他,思考了几秒,发现这问题当真是极其难回答。
所以他最后只能给出一个诚实的答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对的。”楚扰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复杂多维的概念,从哲学、科学、社会学、心理学的角度都有不同的解答,而我想知道的,是你,作为温存,所定义的真实,是什么?”
“能让自己踏实生活下去的东西吧。”
“你通常如何区分真实和虚假,依靠内心是否踏实?”
“差不多。”温存说:“不踏实的时候我会去考证其真实性,但我认定的真实很少去质疑,毕竟脚下的土地是唯物世界,如果说纯粹的精神层面如何判定真假,我几乎没有经验。”
温存现在正坐在一间近乎封闭的金属围墙打造的狭窄暗室中,这里只有头顶一台昏暗的白色灯光,仰头甚至能看到它发出来的白色光圈。在他正前方有一道可调节单双向视角窗,窗外坐着楚扰。
外面有窗户和灯光的控制器,这意味着这扇窗随时可以封闭,唯一的光源也随时会熄灭。
温存戴着头戴式耳机,楚扰的声音就顺着耳机进入他的耳中。
此时,他听到楚扰问他:“温存,在这个世界,除了你自己之外,你还能相信谁?”
温存毫不犹豫地回答:“左瞰临。”
“还有没有其他人。”
“所有人都包含在内,你的亲戚、朋友、老师、追求者。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回顾从前你遇到的所有人,从你出生开始,见过的每一张面孔,沿着时间和地点,仔细回想。”
楚扰掐断声源,看到左瞰临从外面进来,像是刚洗过澡,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水汽。
“训练结束了?”
左瞰临点头:“已经开始了?”
“刚开始。”楚扰:“你要围观吗?但目前不能让他发现你的存在。”
左瞰临在一旁,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坐下,“我不出声。”
楚扰递给他一副耳机,“戴上吧,你也听听,一会儿还得你帮忙。”
从儿时的母亲、继父、奶奶,到孤儿院的院长和护工,没有他能信任的人。
直到他遇见井雨和刘凯乐,他有了真正的朋友和值得信任的人。
“你相信你的两位朋友。”
温存点头。
“他们永远不会害你吗?”
“他们没理由害我。”
“你对他们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吗?”
迟疑几秒,温存说道:“不是。”
“理由是什么?”
“他们主观上不会害我,但他们可能被骗。”
楚扰对左瞰临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这孩子确实聪明,防备心重不是坏事,据他所知,这两个人是温存最好的朋友,对他生活上帮助颇多,而且从未害过他,但依旧不能获得温存百分之百的信任。
他们又聊到白灿灿,以及虞诚,温存信任他们,但更加有所保留。
“理由是什么?”
“灿灿没什么脑子,容易被利用。”
……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灿灿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奇怪,是不是有人背后蛐蛐我?”
虞诚搂住他:“说吧,又看谁不顺眼?”
“我可没那么不讲理。”白灿灿:“温存好久没消息了,听说他上岛了,会不会有危险呀?”
“岛上的消息我也不清楚,不过有左瞰临在,他应该会很安全。”
“也是。”
……
他们又聊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这些人要不是楚扰的引导,温存甚至根本想不起来,比如林枫、范征、跟踪他一个多月的计算机学生,天台绑架导师的学生,跆拳道社团社长,他留学期间认识的不痛不痒的外国友人,分部的宋天允等一起考核的人,他高中时期骚扰过他的同学,他大一上学期偷过他内裤的室友……
所有人的面孔一一闪过,又纷纷消散于无形。
他们聊到清水,楚扰对这人倒是并不担心,清水的目标性太强,很难被人当成心理暗示,因为一旦他有任何违背目标的言行,立刻会被温存警觉。
最后说到的是楼复新。
温存眼皮颤了颤。
左瞰临把手搭在了楚扰的肩头,楚扰心头啧声,随即问道:“你如何看待这个人?”
“算是灵魂伴侣。”温存如实回答。
“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
“啊!”
温存疑惑起来,却没睁眼:“楚医生,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楚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肩膀被狗锤了一拳,有点疼。”
“狗?哪来的狗?”
“没事,不要睁眼。”楚扰转头瞪了左瞰临一眼,警告他别打扰自己的引导,再这么沉不住气就滚出去!
“你喜欢他,会和他在一起吗?”
“不会。”温存:“我对他并非那种感情,仅仅是欣赏与亲近,不存在爱恋和欲望。”
楚扰对左瞰临无声比口型:“我说什么来着!就你丫急性子!”
“所以……”楚扰一边揉自己的肩膀,继续问道:“你百分之百相信他吗?”
这一次,温存犹豫了很长时间。
毋庸置疑,抛开左瞰临不谈,楼复新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值得相信,也最聪明难以被人利用和愚弄的人,尽管他以前还想过要杀了自己。
但温存显然没有因那段时日楼复新的疯狂与沉沦而心生芥蒂,他现在确实是温存能够相信的人,但温存还在思考,能否全然相信他。
楚扰关掉麦,说道:“坏了。”
左瞰临:“怎么?”
“你家小朋友有个顶级备胎。”
“他这种条件,有备胎不是很正常?”
“不一样。”楚扰皱眉:“寻常的备胎怎么可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温存二十出头,但他的心理防线非常坚固,堪称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因为他成长的过于迅速,又来到基地,见到了很多阴暗面,这些都让他竖立了更高的围墙,但这个楼什么居然可以和他相处的那么好,这说明啥你知道不?”
左瞰临垂眸看他。
“如果没有你,他可能就是小温最终的选择。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死了,甚至如果你以后一直在基地,而他进不来,你要是总让他守活寡,等他攒够失望,他就会投入这个楼什么的怀抱。当然,不是说他必须得投入什么人的怀抱,他的主体性其实很高,恰恰是因为他强大,所以他在感情方面才不会刻意压抑,他想找就能找,而这个人恰好非常合适。”
“所以他现在犹豫纠结,他内心深处在衡量,在抽丝剥茧地分析那个人,分析他们之间有哪种情境才能陷入万劫不复。”楚扰啧啧道:“这个人很了不起,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打动的小温,总之你可要当心点儿,别以为小温就非你不可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哥?戳到你痛处了?”
“我不会给他这种机会。”左瞰临平静道:“他到死也别想甩开我。”
楚扰心里一突,被左瞰临那强烈的意念给震的愣了下神,回过神来说道:“那小温那次分手你怎么就跟他分了?”
左瞰临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真的会分?”
“你?”楚扰猛地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不会早就什么都猜到了吧?”
“好你个左瞰临!我知道你心机深,没想到居然深到这种程度!”他看左瞰临不动声色却老神在在的架势,连连哀叹:“可怜的小温啊!真是羊入虎口啊!”
“办正事。”
楚扰恢复正色,重新打开麦克风:“小温,如果你没办法保证自己不受到欺骗与蛊惑,就要找到绝对信任的人,从他身上找到百分百信任的锚点。”
“如何建立锚点?”
楚扰站起身,把位置给左瞰临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