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病人》苏知悦

2、不是你的错

　　“就你这副德行，我看你被男的甩那都是你活该！”
　　“一个女孩子这么不要脸，以后嫁到婆婆家，看你出去被不被人打死。”
　　“我们省吃俭用供你上学，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没良心的东西，这么跟你爸妈讲话。”
　　“指望她有什么用？拖出去打死算事。”
　　“从小到大真是白养你了！”
　　“都是我的错，我教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不要我们养，你有本事就去卖啊，你去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明明都是你自己瞎编。”
　　“臭婊子，小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畜生东西，有种永远都别他妈回来。”
　　“我看你也是废了，跟你爸一个德行，屁用没有。”
　　“就凭我是你妈！”
　　……

　　好吵，好吵——
　　安静点行不行。
　　离我远点行不行。
　　全都消失掉行不行……
　　……

　　“可这并不是你的错。”这句话，是日记本外的。

　　我愣住了，抬头，再次看见了她的脸。
　　以及一旁半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黄叶。

　　深秋露重，哪怕晨曦如现在这般明媚，似乎也对那一地枯黄无济于事。
　　她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我常久坐发呆的小亭，这里的日常只有我的形单影只，和偶尔在丛中乱窜的野猫。

　　我攥紧双手。

　　“不是我的错。”
　　这是事实。

　　“对，我觉得，你很好。”她又在我身旁坐下。

　　已经很少有人刻意为我停留，一片残破的枯叶落下，遮住顷刻的视线，复又现出她温柔的侧脸。
　　阴云好像终于肯为我的微光让步，递来稍纵即逝的暖意。

　　“哄小孩呢？”我撇开脸。
　　她却笑了笑，不以为意：“你不是吗？”

　　或许我这个年纪，对她来说，确实像个小孩子。

　　“咦？这是你画的吗，好可爱。”日记本下面，垫了一张卡通画，小小的，并不显眼。
　　可她还是看到了。

　　“这是我的儿子。”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实际上，这只是我躯体化时边擦眼泪，边幻想出的家人。
　　我吃力地描着他的轮廓，好像只要最后一笔落下，这世上就真的多了一个爱我的家人。

　　“为什么不画个男朋友？”她似乎是在开玩笑。
　　“男人靠不住。”
　　“倒也没那么绝对。”
　　“但绝大多数对。”

　　争辩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我早已把爱情和救赎这两者分得清清楚楚。
　　连我原生家庭都给不了我的东西，一个陌生人，又怎么可能给得起。
　　说起来未免可笑。

　　“你现在在哪儿上学？”她问。
　　“上次说过了，我没在上学，现在在小面馆打工。”我将画纸收起。

　　对于我的回答，她似乎没有像别人那样惊讶。

　　“那你一定很有经验，有兴趣来我的甜品店试试吗？”
　　很突如其来的邀请。

　　她将名片和电话号码写给了我，我看了看地址，离这里并不远。
　　店名像是……最近听说快要新开业的那家甜品。

　　“你不是医生吗？”我半信半疑地看她。
　　“昨天是的，今天顺利辞职了。”她笑得非常轻松，没有一点失业人群的郁闷。

　　最后，我答应了她的邀请。

　　那张小小的名片被捏地皱巴巴的，末尾的数字墨迹糊出了重影，沾到手上，黑乎乎的。
　　我却留着那点油墨，不想洗掉。

　　像是留住我与这世界仅剩的一丁点关联。